荷風徐徐,池荷起漣漪,水聲在寂靜中尤為清響。
地上響起了腳步聲。
他修長白凈的手指覆住我的手,壓在峻峭石壁上,直了又曲,曲了又直。
趙清宜:「我這邊都找遍了,也沒有,我過去你們那邊一起找吧。」
王晞的心跳極重。
「唔……」我想回答,我想王晞在人前,吻我。
王晞松開了我,他看著我,眸色深深,「這邊也沒有,不用過來了。」他回答趙清宜。
他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無瀾,無懈可擊。
我還在微喘,手腳酥麻,我瞪著他。
美人計,不是我用的嗎?
我的臉皮有些發燙。
他眸子的笑意緩緩暈開,輕捋著我鬢間亂發,低著聲:「乖。」
他的聲音變了,變得又沉又啞,簡直蠱惑人。
我失了神,片刻。
黑暗的山石門流瀉出一點融融昏光。
「那算了吧,不找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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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宜提燈過來了。
半角粉色荷裾出現在視線中。
要我乖?我飛快踮起腳,吻住王晞。
我就是要在光明處,拉著他,幹壞事。
王晞眸中閃過微詫之色。
幾乎是同時,趙清宜望了過來,我吻上了他,燈被突至的小飛石打滅。
耳邊傳來趙清宜的驚呼聲。
「啊,好黑啊。
「我怕黑,什麼都看不見。」
王晞從容地推開了我。
「別怕,我過來。」
他將我一人丟下。
我站在原地,黑暗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王晞的溫柔,不僅僅是對我啊。
11
王晞過來時,被我關在門外。
對鏡梳晚妝,鏡中出現男人英俊陰沉的臉。
「又鬧什麼?」
小軒窗敞著,原來是個爬了窗的正人君子啊。
我看著鏡中的王晞,手指纏著一縷發打轉,「哥哥不去找趙姐姐,找我做什麼?」
「瑤瑤。」他走過來,捧起一掌發,執梳為我捋順,「趙清宜是客人,那是禮節。」
「那我又是哥哥的什麼?」
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從今天開始,哥哥別再來招惹我吧。我隻是哥哥的妹妹,我們這樣於理不合。」
他的目光沉了沉:「說什麼胡話?」
他那雙清冷鳳眼不笑時,薄眼皮微耷著,有些嚴肅,能震懾人心。
我直直地盯著他:「我沒有。」
「我想請哥哥幫我留意下,有沒有不錯的郎君適合我的,給我談門親事,省得留我在你眼前礙眼。」
「你什麼意思?」他瞳色漸深。
我無視他眼底的冷意:「我要嫁出去。」
「不可能。」
我冷笑:「原來哥哥不想讓我嫁人,想讓我一直做你的妹妹,然後暗度陳倉嗎?
「哥哥,你可真是個斯文敗類。」
他的手曲起,微握成拳。
他垂下眸睨著我:「你是這麼想我的?」
不然呢?
「我不想跟哥哥吵了,勞煩哥哥幫我看著點,自然,像我這樣的殘花敗柳,得找個二婚的,省得叫人吃暗虧。」
王晞氣極反笑,他看著我:「瑤瑤,我是這麼教你的?說的話,一句句捅人心窩。」
我也看著他。
「哥哥也配?教我禮義廉恥,偏偏和我做的,卻丟了禮義廉恥。」
王晞沉下臉,凝視著我,良久,他很平靜地問:「後悔了?」
我突然清醒。
後悔?談何後悔?原本就是我步步為營,居心叵測啊。
若是徹底激怒他,他真的跟我斷了,我才要後悔不是嗎?
我應該服軟的,可是此時我不想。
我低下頭,擺弄桌上的簪子,沒說話。
一室沉默,隻有夜風寂寂地撩撥綺窗。
12
王晞跟我冷戰了,他不來看我。
他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我也不去找他,可是,我發現深夜時總有馬車進王家,搬下來一箱箱東西,運進王允的書房。
我借著送湯的名頭進去過王允的書房,可是屋內陳設簡單,根本就沒什麼箱子。
哪去了呢?
王允的疑心病很重,我沒辦法停太久,隻能簡單掃一眼。
我無法自由出入王允的書房,但是王晞可以。
我不得不去哄他。
午後雷雨來得真及時,我有了理所當然的藉口。
我剛到橋下,就看見橋上的他。
他沒帶傘,緋紅官袍被淋得濕透,顏色更深,襯得他的臉愈發冷白,一雙眸清亮無比。
我緩緩走近他,轉著傘,「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傘上的雨珠四處亂濺,有幾滴沾到他的眉眼上。
他就那樣沉默地看著我,眸中水霧氤氳,分不清是溫柔,還是淡漠。
雨下得更大了,橋上除了我們,空無一人。
「有本事你永遠別來找我了。」我將傘砸在地上。
臉上濡濕一片,分不清是虛假的眼淚還是真實的雨水。
王晞嘆了口氣,俯身撿傘,他將我摟進懷裏:「是哥哥錯了。」
「錯哪了?」我想掙開,他不放。
「不該跟你置氣。」
「你還要我來哄你。」我越想越委屈,說話時竟然帶了哭腔。
「我現在哄你。」
他低下頭。
傘遮下來。
他吻了上來,夾風帶雨,一會冷一會熱,叫人四肢酥麻。
驚雷震震,他胸膛抵住我一個耳朵,還分出一隻手捂住我耳朵。
我聽不見雷聲,卻聽見他如雷一樣又重又快的心跳。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
餘下的話被吻淹沒。
比驚雷還叫人心驚膽戰的吻。
13
「想你。」他不加掩飾地說。
窗紗上的暮色由月色緩緩交替,冰肌玉骨被夏夜炎熱寸寸侵佔。
我在齊身的銅鏡中望著身後擁著我的男人,他眉眼間湧動著饜足的愉悅之色。
王晞真是,做什麼事都專注啊。
「餓了。」我趴在榻上,兩條綿軟的腿深陷在冰簟上,備懶至極。
這會已是半夜,搖鈴叫醒下人太過招搖。
「等我。」王晞起了身,推門,走進無邊月色中。
過了會,他拎進來一個食盒,打開,兩碗熱乎乎的陽春面,色澤鮮亮,香氣誘人。
「哪來的?」我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他揉了揉眉心:「翻了墻,去夜市買的。」
我忍不住笑:「哥哥學壞了,又是撬窗又是翻墻的。」
「近墨者黑。」
我勾他:「哥哥湊過來一點。」
他俯身而下,我飛快噘起唇,擦過他的臉頰。
他臉上落下一點紅脂。
我盯著他的臉頰,笑起來:「哥哥,你這是近朱者赤。」
他目光變得幽深,啞著聲:「那不如再近些。」
誰說王晞是正人君子的,混起來可太禽獸了。
「斯文敗類。」
「你說是就是吧。」他無動於衷。
……
「錯了我錯了,哥哥,我餓了。」
他深吸一口氣,閉眼不看我,「離我遠點。」
我怎麼會放過折磨他的機會呢?
我笑盈盈地搖他的手臂:「可是我累,要哥哥喂。」
「……」
「喂喂喂,哥哥喂飽你。」
……
「還吃嗎?」
「不吃了不吃了。」
撐了。
他盯著我滾圓的肚子,不知想到什麼,唇邊浮現淡淡笑意。
「笑什麼?」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們孩子的名字。」
窗前燈花落,我的心跟著咯噔一下。
我一直在喝避子藥,不會和他有孩子的。
「哥哥,我都還隻是個孩子啊。」
他搖頭笑,寵溺道:「可不是嗎?任性愛鬧,跟養女兒一樣,得慣,得哄。」
我咬他,「別佔我便宜,哥哥不過大我五歲。」
他任我鬧。
「瑤瑤想過嗎?以後?」
我用絲絹遮住臉,斂起笑意,認真道:
「我想跟哥哥去長川,聽說哥哥把那裏治理得很好,官吏清廉,民眾淳樸……」
「嗯,風景也不錯,山清水秀。」他陪著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我接著他的話:「是啊,哥哥對那裏的風土人情都很熟悉了,一去就可以帶著我玩了。」
「嗯……」也不知說了多久,我越說越精神,枕邊人呼吸平順均勻,沒再說話,我拿開手絹,趴過去一看,睡著了。
他俊秀的長眉舒展著,神色愉悅,唇邊笑意未減,在做什麼好夢呢。
我忍不住親他。
「在那裏,我們成家立業,生娃,種花,讀書,養貍奴,我會學著做一個賢惠的娘子,對你噓寒問暖,愛你,護你,不騙你,一個字也不。
「哥哥呢,也隻能娶我,不能有別人。」
14
綠蔭花濃,燻風輕拂。
王允不在,王晞在他的書房查閱書籍。
我像往常一樣漫不經心地陪在他旁邊,懶懶地搖著白團扇,佯裝著打呵欠。
書房裝不下那麼多箱子,那如果書房裏還有暗室呢?
書房裏隔著一道竹簾,設了個佛龕,供了個菩薩。
那麼多箱子,會壓得地板變形。
而自門檻延伸至佛龕的路,地板微陷……我凝眸看著竹簾後的佛龕。
暗室就藏在佛龕後吧。
「累了就去歇著吧。」王晞揉了揉我的手腕。
「我要陪著哥哥。」
窗前的石榴花開得秾艷,我過去折了枝,轉在手中,若無其事地撩開竹簾,進入佛龕。
王晞翻了頁書,看了我一眼,淡笑了聲:「怎麼,這會信起菩薩來了?」
他知道我不信神佛。
我擺弄著手中的石榴花,轉眸笑:「我不信啊,可是萬一有呢,我想求菩薩保佑我們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我跪在蒲團上,打量。
暗室的機關在哪呢?
慈眉善目的菩薩雕像發著光,底座周圍十分幹凈,而佛龕其他地方,還落著香灰。
常常轉動菩薩吧。
「想什麼呢?」竹簾動,王晞也跟著進來了,他俯身抱住我。
「你進來做什麼?也拜菩薩?你不是也不信?」
他笑了笑,袍服一撩,也跪在了蒲團上。
「陪你信這一回。」
我側眸望他,他雙手合十,閉目禱告,神情虔誠,臉上落著融融的光,像極了一個信徒。
王晞啊……
我移開目光,站了起來,退出去,背對著他,下了藥,斟了茶,「哥哥渴了吧?過來飲茶吧。」
王晞撥開簾,走過來抬手想接,我移開,自己抿了口,含著,逼近他,指了指嬌艷欲滴的唇。
「嗯?」
「唔。」
他的目光幽深得叫人心慌意亂。
15
王晞睡了過去,我將門掩上,上了閂,無人打擾,我轉動了菩薩雕像。
果然啊,佛龕後是臺階,往下,一整層寬敞的暗室,壘滿箱子,打開一看,黃澄澄的金子啊。
王允就算已是閣老,年俸祿也沒這麼多,朝廷還明文規定,為官者不得兼經商,那王允哪來這麼多金子,貪的吧,邊上一個桌子擱著簿子,我翻開一看,賬目明細列得清清楚楚,賑災款修橋款……
我不能帶走賬本,隻能抄錄,那麼多,我挑了賬目大的背了下來。
足夠弄死王允了。
王晞醒的時候,我已經挨在他身旁,拿毛筆正準備往他臉上畫。
他捏住我的手,笑:「幹什麼壞事?」
我心跳得厲害。
「如果我幹了壞事,哥哥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