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頭痛欲裂,腦子都要炸了。
「吵死了!」
我的話音剛落,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
周祁的父親坐在主位,猛拍桌子:「反了,都反了!」
「要麼,婚禮取消。要麼,你阿姨替你重新操辦,你們自己選。」
那天晚上。
我和周祁背對背躺著,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睡著了。
周祁的聲音才從身後傳過來:「瑾棠,對不起,就當是為了我……」
「花還會再開的。」
「我們回奶奶家,再辦一場婚禮。」
「你穿黑色的婚紗再嫁給我一次,婚禮還用你喜歡的白玫瑰。」
他像以往那樣,溫柔地哄我。
隻是這些話,我聽了太多遍了,熟悉得像例行公事。
我無聲地落淚。
我真的太想有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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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吃過糖的人,忽然有一天,有人給了我一顆糖。
我想死死握住給我糖的人。
可是,周祁。
人都是會感到失望的啊。
失望攢得多了,自然就能捨得放手了。
9
婚禮當天,一切還算有條不紊。
交換戒指前,周祁的繼母突然打來電話。
周洛坐在天臺上,吵著鬧著要跳樓,她說如果周祁不去,真的會出事。
「瑾棠,我很快就回來,明天我就把洛洛送走,再也不讓你受委屈。」
周祁的眉間滿溢焦急和無奈。
我知道的,隻要我點頭,他就會立刻沖出去。
如果我不同意,他會遲疑一下,然後再毫不猶豫地沖出去。
這份認知讓我感到無奈。
我一斂唇角,笑得溫柔:「去吧。」
既然我的婚禮已經糟糕透頂,也不怕它再糟糕些。
索性就如周洛所願。
她向來如此,肆無忌憚,肆意妄為。
隻要她皺下眉頭,周祁就恨不得立刻把心掏給她。
我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委屈和失望不足以殺死我,卻會消耗我的真心跟熱情,讓我一天比一天更難過。
「瑾棠,現在怎麼辦?」桑寧從臺下跑上來,一臉的不忿。
在我的婚禮當天,我的新郎扔下我獨自面對一眾賓客。
我給過彼此最後一次機會了,可終歸還是遺憾收場。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我還是微笑著。
「抱歉各位,婚禮取消。」
「真的非常抱歉,耽誤大家寶貴的時間。」
「今天就當是周祁請客,請大家吃頓飯,聚一聚,高興高興。」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去。
10
我回家的時候,周祁已經到家了。
一進客廳,我就看見周洛窩在他懷裏,死活不下來。
她的鼻尖和眼皮泛紅,卻也無損眉間的明艷與靈動。
她還是那麼漂亮,像鎏金花瓶中的茶靡花,即使靜靜地放在那兒,也生動地吸引人的目光。
換了誰又能不心動呢。
我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他們如膠似漆。
見我一直盯著她,周洛的臉上又出現那種天真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是真的很佩服她。
壞事做盡,卻能理所當然地,表現得像一個受害者。
我能理解一個女孩子精神不正常意味著什麼。
所以我一直忍讓,一直包容。
周洛的不幸成了她的保護傘。
不管她犯再大的錯,也沒人會責備她。
可是,我總不能一直被她欺負啊。
我坐在沙發上。yȥ
看著緊貼著周祁的周洛,忽然一陣陣地惡心,冷聲問她:
「你是自己乖乖下來,還是我請你下來?」
興許是我面上的表情太過駭人。
周洛愣了一下,乖乖地從周祁身上下來。
我看向周祁,忽略他疲憊的神色,下了最後通牒:
「現在立刻把她送回周家。」
「或者,我現在就把主臥騰出來讓給你們。」
「我們的婚禮已經取消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周祁的臉色立即變得慌亂,向我解釋:
「瑾棠,你怎麼會這麼想?洛洛是我妹妹。」
「我愛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
他的目光誠摯,一如第一次說喜歡我的那天。
可是回歸現實,看著面前的一地雞毛,就會發現多麼可笑。
口口聲聲說愛我,又為我做了什麼呢?
既調節不好我與家人的關系,又不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已經明顯不可能再和平共處,卻還想甘蔗兩頭甜。
怎麼可能呢,周祁。
無論你做何決定,我都不要你了。
11
我離開了江城。
在周祁送周洛回家的時候,我去了機場。
我知道他會選擇站在我這邊。
可那並不是因為離了我他不能活,而是他捨不得我為他營造的舒適圈。
七年的朝夕相隨,我們一直都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周洛回國後,我明顯地感覺到我在他心裏不那麼重要了。
可能是放在一起就有了比較,落差立見高下,誰的分量更重,一目了然。
離開他,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難。
從決定目的地到訂好機票,也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把我和周祁的家塞得滿滿當當。
走的時候,卻拿著比來時更微不足道的行李。
在路上,我折斷電話卡,拉黑刪除周祁的一切聯系方式。
三個月後,聽桑寧說。
周祁找我找得都快瘋了。
而我早已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在千裏之外的小鎮上,開了間工作室。
我買了處繁花似錦的小院子。
每天清晨推開窗子,愛麗絲泡泡總會驚艷我的視線。
節奏很慢,但是一切都是那麼寧靜和踏實。
12
明媚和藹的五月,槐花潤白。
小溪變得豐滿,奔走中與石頭撞個滿懷,叮咚作響。
我與客戶確認好禮服細節已是晚上。
我踏著月色回家。
走到小巷口,聽見有人在喊抓賊。
在我疑惑的間隙,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驚慌失措,撿了塊板磚防身。
可是我太害怕了。
所以在他靠近我的時候,我把板磚拍在了他的腦袋上。
高個,板寸,兇相畢露,眸子漆黑的男人踉蹌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我。
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完了。
但是他沒有多做停留,瞪了我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跑。
13
我軟著腳跑回工作室,立刻報了警。
不到十分鐘。
剛才的男人竟直接找上門來。
看到是我,他怔了一下,皺起眉頭:
「是你?」
我哆哆嗦嗦地避開他的目光,忙不迭否認:「不是我,不是我。」
「小姐,砸到人不道歉就算了,這是什麼態度?」
在我看來,他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欲哭無淚,就知道他一定是來找我算賬的。
眼見他還要上前一步,我指著桌上的包:「包裏有你想要的東西,拿了趕緊走。」
我擔心會激怒他,不敢說我已經報警了,隻能不斷後退,和他保持距離。
「這位女士,麻煩你冷靜一下。」
他無奈,抬起手往兜裏掏著什麼,我忽然意識到他可能有刀。
我瞬間寒毛直豎,拿起隨手能摸到的東西砸向他,邊砸邊叫救命。
「混蛋,臭流氓,你快滾!」
面前的男人原本隻是躲。
聽到我的話後,立刻沉下麵色,大步上前,冷凝著我:「你說我什麼?」
我被他嚇得愣了一下。
一腦門子問號。
男人的眼睛兇如鷹隼,突然像發了瘋一樣,朝我怒吼:「我這輩子,最恨別人說我是流氓!」
「老子是員警!員警!」
在我震驚的眼神中,他的手又伸進兜裏,掏出了他的身份證。
「警員證沒帶在身上,這是我的身份證。」
「看好了,裴、然。」
「不是什麼臭流氓。」
14
裴然收好身份證。
我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白色襯衫:「你沒穿警服。」
裴然的語氣緩和下來:「我下班了。」
我仍心有餘悸:「可是你一個人來……」
裴然兇了我一眼,顯然對我很不滿,咬牙切齒:
「那是因為某位女士報警,說看見犯罪分子的臉,她很害怕,很恐慌,而我恰好離得最近。」
我心想你就是當事人,能不近嗎。
話說到這兒,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惱怒地看著我,毫不客氣:
「所以,你口中的犯罪分子,就是我?」
「你連誰是賊都分不清,還學人家抓賊?你有病吧?」
「老師有沒有教過你,在確認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再見義勇為?」
「等警局開展安全知識講座,我一定邀請你去,坐第一排……」
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怎麼敢反駁,我是因為太害怕所以板磚脫手。
我抓起桌子上的剪刀,離得他遠遠的。
「在員警到來之前,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他隻給我看了身份證,我沒有看到他的警員證。
況且員警出警,不會低於兩個人。
傻子才會相信他。
「得。」裴然無奈。
見我是真的害怕他。
後退到門外,站在原地不動。
很快,我看見警車在門口停下,車上下來兩個員警。
我聽見他們叫他:
「隊長。」
事實證明,確實是一場烏龍。
我深感抱歉。
冤枉好人不說,還罵他是流氓。
15
再次遇到裴然是在一周後。
我送客戶訂的連衣裙剛回來。
鎮上的小吃攤,我隨便吃了兩口就準備回家。
付錢的時候,一隻鹹豬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轉過身,三個喝得不知禮法為何物的人,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我男朋友去衛生間了,一會兒就回來。」
為首的人笑得很猥瑣,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小妹妹,我觀察你很久了,哪有什麼男朋友,今兒晚上,哥哥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我轉身撒腿就跑。
這世上,總也少不了以醉酒的名義幹壞事的人。
我穿著裙子和高跟鞋,沒跑出兩步腳就扭了,我掏出手機要報警:「你們再過來我報警了。」
周圍有人往這邊看,被他們揮手趕走。
「別看了,散了,小情侶鬧別扭呢。」
我覺著我今天八成是要交代在這兒了,忽然有人把我護在身後。
天降的英雄比我高了一個頭,一腳把那流氓踹出去兩米遠。
裴然一身正氣,警服筆挺。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我,下巴輪廓清晰漂亮。
他出警回來的路上,正好遇上我被那幾個流氓糾纏。
「好巧。」我皮笑肉不笑。
他問我:「你怎麼老是走夜路?」
我不甘示弱地反駁:「你不也是?」
裴然閉上了嘴。
相對無言,空氣靜得厲害。
誰都沒有再說話。
16
從警局做好筆錄出來已經是深夜,我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裴警官,麻煩您離我稍微遠一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著大哥去打劫。」
裴然笑了:「熱心的葉小姐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
對視良久,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一想到我剛才還那麼揶揄他,對他突如其來的善意就感到老臉一紅。
這怎麼能好意思。
「謝謝,不用了。」
轉身剛走一步就疼得我齜牙咧嘴。
我無奈回頭,心一橫趴在他背上。
行走間,清晰聞到裴然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溫婉的梔子香,清爽又幹凈。
沙發上,裴然單膝跪地給我的腳踝抹藥。
他的手握著我的腳,五大三粗的人,動作卻細致溫柔。
「好了。」
裴然抬頭看我,笑容僵在臉上。
我坐在沙發上,比他稍微高那麼一點兒。
此刻離得這麼近,驀然撞進他的眼中,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這個人,其實長得還挺好看的。
我收回腳,掩下我眼中的絲絲驚艷:「謝謝。」
「葉女士。」裴然看著我,忽然開口。
「怎麼了?」我準備起身,聽到他叫我。
「你不戴眼鏡的樣子挺好看的。」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心臟突然間漏了一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