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住。
但最近總收到IP來自家裡的轉賬，備注「房租」。
我懷疑鬧鬼了，打算請法師除鬼。
第二天清晨，一隻小跳蛛跳出來，顫顫巍巍地舉著皺巴巴的小紙條。
「我可以多付一些錢，求求，求求不要殺掉我嗚。」
我的家裡好像進了東西。
洗碗的時候，感覺有人偷窺我。
看電視的時候，身邊傳來寒寒窣窣的聲音。
而洗澡之前，有時候會聽到極輕的一聲「呀」,依稀有什麼倒騰著腿兒跑開。
而最重要的是，最近每月總收到一筆轉賬，備注是「房租」。
鬧鬼了吧..
我癱在沙發上自言自語，撥通了朋友的電話。
「喂，我家有點問題，你那個靠譜的大師推一推我。」
第二天，我懶懶癱在沙發上，大師沒有來，卻有個細細的聲音響起。
「你，你好，可不可以看一看我..!
我定睛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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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原來是一隻黑白條紋、毛茸茸的小跳蛛。
2
我發誓，這是我見過最可愛的蜘蛛，黑白色、怯生生、毛茸茸，有著四隻亮晶晶的黑色眼睛，此刻正一同湿漉漉地望著我。
它似乎很害怕，舉著紙條的爪爪微微顫抖。
「我，我不是壞妖怪….」
它的腦袋低垂在胸前，像是要哭出來了。
我伸出兩隻指尖，輕輕夾走它費力舉起的紙條，笑得變態。
「那你證明一下。」
「怎，怎麼證明啊?」
小蜘蛛兩隻毛爪子縮在胸前，不安地搓啊搓。
我不是一個惡劣的人，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這樣一個小小的生物，總有一種逗弄的欲望。
「我想看一看，小跳蛛的求偶舞。」
「求，求偶舞!」
讓一隻小蜘蛛跳求偶舞，應該是很過分的事情吧。
小東西八隻爪子慌亂地揮來揮去，不知道自己藏起來的毛毛肚全露出來。
好可愛，如果是個人類，應該全身皮膚都變粉了。
我敲了敲桌子。
「嗯?不願意嗎?那我隻能….」
「願意!願意的!可是..如果我跳求偶舞，你能給我一片玫瑰花瓣嗎?」
玫瑰花瓣?
我看向桌角的花瓶，花瓶裡停留著上周買的玫瑰，半死不活地開著，紅色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這種破爛有什麼好?
我隨意挑揀出一片還算鮮嫩的。
「給你。」
「謝謝!」
隨意的給予，小跳蛛卻像是收到了一顆星星。
它珍重地把花瓣歸攏在圓鼓鼓的肚子下面，作為一張柔軟鮮豔的舞臺，然後興致勃勃地、噼裡啪啦地跳起來。
說實在，跳得不錯。
沒想到這個除了可愛，平平無奇的小節肢動物，腰部竟有一個彩色的小扇子。
不同於渾身炸起來的絨毛，小扇子看起來柔嫩而脆弱。內圈是孔雀綠與鴿血紅交錯的亮色，竟像是宇宙爆炸後的一點點餘暉。
它跳下玫瑰花上紅色的舞臺，嚴肅地豎起兩隻毛茸茸的後爪，珍重、緊張地將這
點餘暉送到我的面前。
「給你!」
我對它微笑，卻偷偷伸出剛做好的指甲，趁不注意
戳到它後面黑色屁股尖尖。
摸到了，硬硬的。
小跳蛛被嚇壞了，一下飛起來。
「你你你……你你!」
蛛好，人壞。
小跳蛛給壞女人跳求偶舞，壞女人卻偷摸跳蛛翹屁嫩尖。
大概是以為自己跳得很差吧。
小跳蛛八隻眼睛一顆顆黯淡下來，縮成一團，變成自閉的毛茸茸小鼻嘎。
我的良心難得痛了一下。
4
其實一開始，我隻是想逗弄一下這個奇怪小東西，然後粗暴趕走它。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溫寧，28歲，得了絕症，就要死了。
事業阻斷，眾叛親離，我看著透支的身體掙來的房子，隻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
臨死之前，我隻想一個人待著。
對於一個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人類，小小地惡劣一下，逗弄一隻突然出現在房子裡的不速之客，應該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更何況這隻生物沒有經過允許，擅自變成房客。
而我隻是看它滿懷希望後失望離去，已經是很溫柔的「懲罰」了。誰沒經歷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可小跳蛛不知道這些，它很努力地蹦來蹦去，左右揮舞著八隻短短的小絨爪，累得氣喘籲籲。
它不知人類漫不經心逗弄的惡劣。
它隻對每一次機會拼盡全力，然後在沒有取得認可後，懷疑自己。
從可愛活潑.…變成一粒懷疑人生的小石頭。
原以為，生死面前，我的心已經和大潤發殺魚的刀一樣冷了。
可為什麼,對於這隻蜷縮一團的小生命，我沒來由有些難過呢?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咦?
有什麼和我心裡的聲音一同響起，小跳蛛抽抽噎噎，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我。
十二目相對。
啊……糟糕。
它八隻眼睛一起哭，身下都積起一攤水了!
腹部的毛毛可憐兮兮地貼在一起，小跳蛛八隻爪爪壓在肚子下面，蜷縮在小小的水窪裡，用沮喪的聲音說：「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跳求偶舞，我是不是.…太差了....
大概過於傷心，它開始瘋狂掉毛。
「不差。」
脫口而出，這次我的嘴比腦子快得多。
小跳蛛很好。
或許是我太差了。
「如果實在想要留下，也是可以的。」
我偏過頭，又笑得變態。
「但是..小跳蛛，你這點房租，可不夠哦。」
5
或許那種體型小的生物，很容易被一點點快樂填滿。
小跳蛛眼中水光盡去，黑白的絨毛間亮起了八個燦燦的月亮。
「我很有用!可以多交房租的!」哇，跳蛛居然可以跳起這麼遠嗎?
大概有一米吧，它跳到臺燈上，片刻後拖來一隻大大的蚊子。
「包抓家裡的蚊子可以嗎?」
我搖搖手指。
「不夠哦。」
它又跳下高高的桌子，一刻鍾後拖來一大坨頭發。「再加上，每天負責清理地上的毛發可以嗎?」
我晃晃腦袋。
「不夠哦。」
小跳蛛這才有點慌了，爪爪無措地點著地面。
「不夠!不夠嗎..!」
「是的。這個房子，地段可是很貴的呀。」
我給它看了入賬記錄，備注為「房租」的一筆筆轉賬躺在賬戶裡，可憐巴巴，每月隻有300元。
打開租房App,同地段的房租，大概是30000。
它看著短短的300,與長長的30000,沉默很久。
「原來，我還是不自量力了啊……
小跳蛛終於真正露出要被打敗的樣子，低著頭默默收拾出一個小小包裹，用一根仙人掌刺扛在身上。
「對不起，打擾了，我要離開了..!
它一步步爬走，拖拽出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等等。」
我伸出一隻手指攔在它面前。
「不夠的費用，就肉償吧。」
「肉償!」
跳蛛停下，跳蛛愣住。
我順勢將它抄上美甲，放在桌面上，又拿出一張紙，細細蘸幹它身上被淚水打出的水痕。
「肉償是……什麼意思?」
小跳蛛歪著腦袋，大大的眼睛裡是大大的疑惑。
「字面上的意思。」
肉償，在人類世界可不是什麼好詞，我有些好奇，一隻小跳蛛會理解出怎樣的結果。
沒想到它整隻蛛都亮起期盼喜悅的光。
「是要...吃掉我嗎?我好幸福……謝謝你願意吃掉我!」
吃掉?!
突然想到..在一部分蜘蛛的世界裡，的確有雄蛛自願被體型更大的雌性個體吃
掉的案例。
或許某種程度上說，蜘蛛是比人類情感更熾熱的生物。
小跳蛛側過身子，害羞對爪爪的同時，還會討價還價。
「那，可不可以每天少吃一點?我現在還很小，很快會被吃完了。」
呃……話題突然朝著恐怖的方向發展而去了。
我突然想到小時候看過的《黑貓警長》,螳螂新娘吃掉新郎的一集給我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
趕緊讓話題回到正確軌道吧。
我摸摸小跳蛛腦袋頂，把沉浸在幻想中的它扭過來。
手指抵上覬覦很久的地方。
「肉償就是——戳你的屁股尖尖。」
「隻是戳，戳屁股尖尖嗎….!
小跳蛛轉過來，有些失落的樣子。
「不隻是哦，你的工作是抓蚊子、清理頭發，還要每天被我戳屁股尖尖才行。」
「哦……好，好的。」
雖然有些局促，但它答應得很快。
以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小跳蛛兩條後肢悄悄捂住屁股尖尖，退後半步。
片刻後又放出來，黑色的尖尖撅在我面前。
「一天，隻能戳一次，可以嗎?」
可以!
可愛!
我要開動了!
戳!
「咿!」
對不起，不小心力道有些大。
7
就這樣，我稀裡糊塗多了一隻小小房客。
早上，小跳蛛停在床頭櫃上，等著我醒來。
「早安，要戳屁股尖尖嗎?」
要的要的，軟糯Q彈。
中午，吃完飯後，小跳蛛驕傲地蹿上桌子，身後一根細細頭發絲串著十隻花蚊子。
「戰利品!」
它驕傲得像是打勝仗的小將軍。
晚上，我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一片漆黑的靜寂裡，沙沙聲音傳來。
是小跳蛛拖著它辛苦打掃一天的頭發。
「你掉的毛毛太多啦!」
啊，真對不起。
看著小小的身軀拖著大大的毛團，我忍不住想笑。
脫發很正常，畢竟我要死了呢。
「喂，小東西，你過來。」
「你平時住在哪裡呢?」
小跳蛛指向黑洞洞的碗櫃。
「放心!我佔地方很少的!每天也隻吃一點點..!「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俯身，把小蜘蛛託在手上，為它拿出了悄悄制作的蜘蛛屋。
是用小木棍、柔軟的衛生紙，和透明貝殼做的。
裡面有我搜集到尚且完好的花玫瑰瓣，和亮晶晶的蛛絲。
「做了我的房客，就需要有像樣的住所。」
「你工作很認真，這是你應得的禮物。」
「啪。」
一聲輕響。
小跳蛛開心到在我手裡暈倒了。
8
「謝謝，謝謝。我不知怎麼,報答您..」
報答?
我做這間蜘蛛屋的時候，從未想過報答。
但它說出那句話後，我卻有了一絲不該出現的妄念。
一隻會說話、會交房租的小跳蛛，應該算是一場奇跡吧。
那麼..它會帶給我更多的奇跡嗎?
鬼使神差的，我問出口。
「我頭一次見到能跟人交流的跳蛛，你不是普通小蜘蛛吧?」
「不是的。」
它回答，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我是，喜蛛哦，可以報喜的小妖怪，目前正在努力修行中!」
報喜……那會不會……
我終於顫悠悠地問出藏在心裡，遊絲一樣的希冀。
「那你會，治病嗎?」
9
空氣很涼，新風系統安靜地開著，令人窒息地沉默。
一個聲音小心翼翼響起。
「對不起。」
它像是做錯了事情，慢慢趴下來。
「我不會...」
哈，果然，奇跡怎麼會發生?
什麼喜蛛，生活本沒什麼喜事，倒黴的事情，還是會出現在我的身上。
心情突然特別惡劣。
我脫口而出。
「騙子。」
小跳蛛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打了，重重顫抖一下，無措地看著我。
我慢慢地捂住眼睛，手心湿漉漉，有一顆淚水落下來。
溫寧，你在幹什麼啊?
為什麼要傷害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跳蛛呢….
「抱歉。」
我整理好情緒，放下捂住手掌的眼睛。
小跳蛛還站在那裡，它呆愣愣的，兩隻前爪抱住一顆圓圓的淚水。
「人，人類的眼淚..」
它低下頭，張開口器，竟然一口一口，將那滴眼淚喝掉了。
「苦澀的..」
微微沙啞的聲音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