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

第95章

字數:3861

發佈時間:2024-11-18 15:21:39

回到宋宅,宋玉章先問了僕佣情形,僕佣說昨天下午有人來圍過宋宅,四少回來,同人起了衝突,後來巡捕房的人來了,四少才得已脫身,後頭去了銀行,今晨又回來了,如今人在樓上。


宋玉章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房間裡沒人,他心下當即有了數,轉向了宋明昭的房間,並未推門而入,而是輕輕地敲了敲門。


過一會兒沒人應,他還是自己推開了門,宋明昭倒沒像個小孩子似的躲起來,隻是背對著宋玉章坐在床上。


宋玉章手背在身後,輕手輕腳地過去,伸手蒙了宋明昭的眼睛,“猜猜誰回來了?”


宋明昭無動於衷並且一言不發,宋玉章覺得奇怪,松開手轉臉一看,卻見宋明昭眼睛腫得像核桃,顯然是大哭過一場了,神情當中也木木呆呆的。


宋玉章料想他應該是受驚了。


“四哥,沒事了。”


宋玉章在床上坐下,拉起了宋明昭的手,宋明昭的手是冰涼的,宋玉章揉搓了兩下,又給他哈了一口氣,宋明昭這才痴痴地看了過去,“小玉。”


“四哥,”宋玉章抓著他的手,“沒事了,嚇壞了吧?”


宋明昭是有些被嚇著了,他的日子過得太簡單,唯有學校和家庭這兩個去處,昨天學校裡風言風語地傳出來,他又急又氣,恨不知道是誰胡說八道,趕到銀行一看卻發現銀行已經關閉了。


宋明昭這才真感到了害怕,回了宋宅,宋宅也全是人,險些叫人家揪了頭發打一頓,慌裡慌張地沒法子,又跑到了宋齊遠住的小樓。


宋齊遠不在,宋業康笑他,用一種很憐憫又很看不起的語氣道:“傻子。”


宋明昭氣急敗壞,“二哥,你把話說清楚了!”


宋業康不說了,自言自語道:“我也是傻子,哈哈哈,一家全是傻子!”


宋明昭是“傻”了些,到底沒有傻得無可救藥,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心裡卻極力地否認:總不會就瞞著他一個人吧?大哥他們瞞著他,小玉總不會瞞他的呀!


宋明昭去了銀行,躲在人群中見了宋玉章那從天而降的風採,自然是很迷人很令人傾倒,隨後他見宋齊遠也出來了,兩人談笑之間頗為熟稔,宋明昭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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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心被搓得熱熱的,宋明昭心跳漸漸加快,心裡面的確是亂極了。


“他是不想叫我擔心才什麼都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


“告訴我又有什麼用呢?我也幫不上忙,說不準還要添亂。”


“三哥比我聰明比我有本事,他能幫得上小玉,我幫不上,怨不得別人,隻能怨自己沒本事。”


隻能怨自己沒本事。


宋明昭回抓了宋玉章的手,勉強笑了笑,他也不想追問了,“你累了吧,這麼晚了……”


宋明昭話語戛然而止——他瞧見了宋玉章嘴上的傷口。


“……吃東西了嗎?”宋明昭有些虛弱地將話說完。


“沒有,你呢?是不是也一直沒吃東西?”宋玉章站起身,將宋明昭上身抱在了懷中,“我的好四哥,我知道你擔心我,已經沒事了,都解決了,來,咱們一起下去吃飯。”


宋明昭由著宋玉章將他拉下去吃飯,心中是全然的平靜。


他是沒有資格“管”宋玉章的,他是宋玉章的哥哥,是四分之一,宋玉章可以想瞞他什麼就瞞他什麼,宋玉章每天去哪兒做什麼見什麼人都與他是毫不相幹的,他是他的哥哥,兄友弟恭,能手拉著手吃飯,也就足夠了。


宋明昭悄無聲息地將一場脾氣全都消化在了自己的肚子裡,等到兩人真正坐下來吃飯時,他已經飽得什麼也吃不下了。


第85章


宋玉章五點剛過便到了約定見面的公館,上一回他就是在這兒招待的聶雪屏,地方很安全可靠。


他來得早,便在花園中的搖椅中欣賞黃昏的晚霞,又是同送宋振橋上山那天一般殘陽如血,宋玉章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夕陽也看出了蒸蒸日上的味道。


聶雪屏來時,宋玉章正坐在搖椅上,單翹起一條長腿,姜黃色的搖椅,藏青色的長褲,長腿無邊無際,腳上漆黑的皮鞋,一搖一搖,夕陽便在他腳尖也跟著一晃一晃。


宋玉章正在哼曲,回過臉看到聶雪屏,便笑道:“聶先生,你來得好早。”


聶雪屏向他走來,在搖椅旁停住,“事情處理完了,就早些過來。”


宋玉章道:“應該的,廖天東在孟家那受夠了窩囊氣,我們捧一捧他,讓他樂一樂也好。”


聶雪屏聽他說話心中便有感慨,想他不過二十歲的年紀,說話總是老氣橫秋,考慮的也都是利益衡量,二十歲,還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照理說該是在校園內打網球同女學生談戀愛掙學分罵教授的年紀。


宋玉章叫人又搬來一張搖椅,讓聶雪屏與他同坐。


聶雪屏坐下,對晃蕩的搖椅不大適應,想宋玉章倒是喜歡秋千搖椅一類,還是有些孩子氣的。


“聶先生。”


“嗯?”


“多謝你。”


聶雪屏偏過臉。


宋玉章雙手交疊,悠哉悠哉地搖晃,面上神色平常,“我隻是牽線搭橋,做了個投機的中間人,日後還是要仰仗聶先生你與廖局長,別把我這個中間人甩脫才好,我相信聶先生的為人,所以先謝過了。”


聶雪屏聽罷微一頷首,“應該的。”


宋玉章知道自己這話說得生疏,不過對於聶雪屏,乃至他任何一位情人,他都一貫如此,錢歸錢,情歸情,泾渭分明的區分開來,免得分開的時候鬧得不清不楚,他可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從前也都是靠本事吃飯,行騙的本事也是本事,當做騙子很容易麼?


聶雪屏也三十幾的人了,想必該很想得明白,也比那些小白臉會懂事一些,年輕氣盛如孟庭靜這般的,宋玉章真是要緩過一陣才敢碰了。


兩人並排在搖椅上坐著,靜看夕陽西沉,廖天東來時便覺得這畫面很有趣,感覺兩人如同一對客套的父子,當然聶雪屏還沒有老到那個程度,隻是聶雪屏的身份地位不自覺地就將他周圍的人矮化了。


廣東大師傅自得宋玉章賞識,頗為感謝,使出了十八般武藝,菜燒得比上一回更慢。


宋玉章吃一塹長一智,不僅派了兩個本地師傅做些小點穿插,還請了廖天東最喜愛的小鳳仙來唱戲助興,廖天東很吃驚,“小鳳仙從來不唱堂會啊。”


小鳳仙今日是虞姬的打扮,千嬌百媚之中又有一股英姿颯爽,笑道:“旁人我自然不理,五爺的堂會還是要理的。”


“為何?”廖天東看了一眼宋玉章,手指在兩人中間劃了一下,“難道宋五爺出的價,我出不起?”


小鳳仙嘻嘻一笑,“五爺太俊啦,我樂意赴五爺的約。”


廖天東啞口無言,同時也心悅誠服。


對於昨天衝到宋氏銀行的行為,廖天東心虛過後隻將它忘得一幹二淨,他在官場混了這麼些年,臉皮已厚得劍都刺不穿了,再說他看了那座金山,便再無顧慮,被孟家這麼壓著,他也實在是夠了,他就不信,宋聶兩家聯合起來還鬥不過一個姓孟的麼?!


廖天東下定決心改換門庭,在飯桌上便大說大笑,後來見聶雪屏與宋玉章都很斯文,逐漸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嗓門,像隻大狸貓一樣粗著嗓子喵喵叫地說話。


一頓好飯,幾顆定心丸,該定下的全定下了,廖天東心滿意足,宋玉章也心滿意足,聶雪屏還是如往常一般笑容溫和,大抵也是很滿足的。


廖天東離去後,宋玉章派人把小鳳仙也送回小白樓,同時多謝他肯賞臉。


小鳳仙抿著嘴笑,“五爺,那你肯不肯賞臉?”


宋玉章道:“明天我來捧你的場。”


小鳳仙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帶著笑晃蕩,“不要明天,”他已卸了妝,面上白白淨淨的,是個很清秀好看的青年,一仰臉,笑嘻嘻道,“五爺你今天就捧捧我的場,親我一下吧。”


宋玉章有些吃驚,因為看小鳳仙雖然清秀可愛,身上卻沒有兔子的氣息,他聽說小鳳仙喜歡女人。


雖然心裡詫異,但宋玉章一不覺得自己的嘴唇值錢,二也認為小鳳仙容貌不錯,很值得親一口,於是他很從容地蜻蜓點水地在小鳳仙幹淨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小鳳仙樂死了,連蹦帶跳地說:“我今夜不洗臉了。”


宋玉章失笑。


小鳳仙笑道:“園子裡的人都說當初小玉仙紅的時候,五爺您愛他愛得緊,如今我也算是叫五爺您愛過了,再不輸給他什麼了!”


宋玉章萬沒想到小鳳仙是出於這個緣由,看他掐尖要強的也挺可愛,擺手道:“明天我還來捧你的場。”


聶雪屏在六角亭內,隔著玻璃窗戶,看著宋玉章走回來,宋玉章邊走邊說,邊說邊笑,“這小鳳仙真是有點意思。”


聶雪屏笑而不語,今天席內他喝了不少酒,笑容也變得慵懶了些。


宋玉章立到他面前,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他的臉孔,覺著他臉上隻有暖融融的溫和,而沒有絲毫動怒的色彩,心裡就越發喜歡了——年紀大還是有年紀大的好處,懂事!


換了孟庭靜,此刻必是要喊打喊殺了。


宋玉章沒有喝醉,他是海量,輕易很難喝醉,不過微醺而已,在這股微醺中他低下頭捧了聶雪屏的臉,很活潑快樂地對他親了又親。


聶雪屏像個很普通的絲毫沒有脾氣的中年紳士,說中年實際是有些過分了,他才三十二歲,臉上一點皺紋都找不到,面容英俊端正,隻是通身的氣派將他顯得有些“老”了。


宋玉章捧著他的臉,低聲道:“今晚別回去了。”


聶雪屏眼睛半開半閉,他輕拍了一下宋玉章的背,“先醒醒酒吧。”


大師傅醒酒茶倒做得快,外頭涼風習習,宋玉章一晚上喝酒吃肉,又忙忙碌碌地交際,此時悠闲下來,喝著一碗熱乎乎的醒酒茶,吹著帶有草木香氣的風,滿眼望去花團錦簇,心中便不覺有些悵然。


人生在世,真是誰也說不準下一刻是高是低,他也沒想到自己漂泊了這幾年,晃晃蕩蕩的,也有定下來的時候,手上也確實地抓住了一些東西。


一間半死不活的銀行。


幾個難說好壞的兄弟。


哈哈,他竟然還會有兄弟。


宋玉章喝了口醒酒茶,搖頭晃腦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容,目光從睫毛與眼睛的夾縫中射出,看向一旁靜默安然的聶雪屏。


還有個大了他十二歲的情人。


聶雪屏要是再大上個四五歲,就可以做他的爹了。


宋玉章伸手握住聶雪屏的手,“今晚不要走了。”


他純粹是一個宣布的語氣,在聶雪屏聽來,未免有些霸道,隻是這霸道對聶雪屏而言也具有一定孩子氣的色彩,所以他隻笑了笑,“好。”


聶家隨從兵荒馬亂的,完全沒料到聶雪屏會外宿,將這座小公館恨不得地板都撬起來檢查一遍後,才終於放心地退了出去。


宋玉章看這架勢,不由覺著好笑,不過馬上就收斂了笑容,料想聶雪屏恐怕也是吃過什麼暗虧才如此,不該嘲笑。


小公館床榻幹淨,昨天還曬過,散發著陽光的好味道。


宋玉章撫摸了那蓬松的被子,竟很罕見地感到了難為情。


實際來說,他已經很久沒做這事了。


說來也奇怪,他這麼一個風流人物卻時常要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禁欲,實在是造化弄人,天妒藍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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