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重生]

第11章

字數:3626

發佈時間:2024-11-19 14:10:47

  隻可惜蒼天有眼,給了殷承玉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回,殷承璟的計劃恐怕無法再順利施行了。


  方正克已經前往長蘆鹽使司,而他命人輾轉找到了躲過一劫的趙家遺孤,勸說對方帶著證據,在中途攔下方正克告御狀。


  提前近兩月將此事捅出來,忘塵道人又已伏誅,也不知道萬有良那些“證據”都準備齊全沒有。


  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囑咐道:“沿途派人多盯著些。”


  *


  正月末,通政司收到了方正克八百裡加急送回的奏疏。


  速度比殷承玉預料中還要快上一些,


  方正克在奏疏痛斥長蘆鹽政之混亂,直指長蘆鹽使司勾結鹽商,超發鹽引,侵吞鹽稅。而趙家遺孤攔路狀告一事也未曾遺漏,方正克在末尾提起此事,語氣激烈,痛心疾首,叱責長蘆鹽使司官員為一己私利,攪亂鹽政,草菅人命。請隆豐帝著人徹查。


  隆豐帝大怒,當即命人將病中的虞淮安請了回來,核算長蘆歷年籤發的鹽引與鹽稅。


  戶部上下官員,耗費了整整三個日夜,才盤清了稅銀。


  不查不知道,一路查下來,發現近十年來,長蘆鹽稅虧空竟達五百萬兩之巨!


  鹽稅歷來是國庫進項大頭,整個大燕一年的稅收,亦不過兩千餘萬兩罷了!


  國庫空虛,隆豐帝連修個園子都要被朝臣嘮叨,這些鹽政官員卻靠著鹽倉各個富得流油,這叫隆豐帝如何能忍?


  震怒中的隆豐帝當即便下令:著人前往長蘆鹽使司徹查。


  不僅是長蘆,連帶著兩淮、兩浙、山東、河東等四路鹽使司都要從上到下徹查一遍。勢必要將貪汙蛀蟲都揪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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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真到了要派人去時,卻又犯了難。


  單長蘆鹽使司,就已經是鮮有的大案,若再加上其餘四個鹽使司,利益牽扯之巨,怕是難以想象。普通官員別說去查案了,怕是根本到不了地界。


  在隆豐帝當朝詢問“誰可往時”,滿朝文武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如此僵持了兩日,仍沒有定下人選來。


  倒是方正克的請罪折子又到了。他說自己在查閱長蘆鹽使司歷年留檔文書時,官署忽然走了水。他負傷滅火,卻沒能保住歷年的文書檔案。


  名為請罪,實為求援。


  長蘆鹽使司徹查已迫在眉睫,卻硬生生尋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就在隆豐帝焦頭爛額之時,殷承玉掐著時機上朝請旨:“鹽政混亂,傷及國本。兒臣願往長蘆,徹查鹽稅,替父皇分憂。”


  他一開口,隆豐帝以及滿朝文武都松了口氣。


  再沒有比太子更合適的人選了。


  隆豐帝雖然不願再看太子坐大,可如今實在無人可用,他隻能點頭應允。


  但思來想去又覺不放心,長蘆鹽使司虧空數百萬兩銀子,便是隻追回來部分,數額也不小。若是查辦之人在數目上做些手腳……他怕是也不知曉。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虞淮安,有他坐鎮戶部,到時候還不是老大說多少就是多少?


  就在隆豐帝斟酌著如何安插幾個人同行監督太子時,殷承玉卻主動給他遞了臺階:“此去長蘆,路途遙遠。東宮侍衛不濟事,還請父皇允兒臣領一隊禁軍隨行。”


  “自是應當。”剛瞌睡就來了枕頭,隆豐帝頭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大兒子也這麼知情識趣。


  他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會兒,便道:“御馬監的薛恕提督四衛營,拳腳功夫亦十分出眾。便命他領五百四衛營勇士隨行護衛。”


  殷承玉頓時便笑了,深深揖首:“謝父皇體恤。”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俱是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拿了令牌,我就是有主的狗勾了。


  殿下:(。


第9章


  前往長蘆鹽使司的人選已定,殷承玉不日就要整裝出發。


  離開之前,他去坤寧宮同虞皇後辭行。


  虞皇後如今有孕已經八個月,肚子比先前又大了許多。再有一兩個月,估計就要分娩了。


  殷承玉扶著虞皇後坐下,親自為她斟了熱茶:“我此行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生產兇險,我不在宮中時,母後務必小心珍重。”他將一塊令牌放入虞皇後手中:“東宮的人我不全帶走,母後若是遇事,可遣人往東宮去調人,給外祖父傳遞消息。”


  上一世,虞皇後是在二月二十一出的事。


  如今已經是二月初四,雖然殷承玉已經安排了人手暗中保護虞皇後,又知會了外祖父多盯著宮裡些,但不能親自守著,難免還是忐忑,唯恐重來一次也無法避免上一世的悲劇。


  他的神色太過凝重,最後虞皇後還反過來安慰他:“我在宮中能出什麼事?倒是你,此去天津衛兇險難料,萬不可激進冒險。”她再清楚這個兒子的性情不過,無論做什麼事都力求做到最好,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瑕疵:“沒有什麼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兒子曉得。”


  殷承玉陪著虞皇後說了會兒話,無論她說什麼,都隻管應下。坐了三刻之後,眼見虞皇後面露疲態,這才止住了話語,讓嬤嬤伺候她去歇息。


  自坤寧宮出來,就看到候在殿外的薛恕。


  他如今已是御馬監監官兼西廠理刑千戶,又坐鎮四衛營,手掌實權,不再穿普通番役所穿的褐衣白靴,黑色披風底下,是隆豐帝御賜的四獸麒麟紋妝花羅曳撒袍。頭戴一頂描金烏紗帽,勁瘦有力的腰部以犀角帶束起,身姿挺拔,氣質卓然。


  殷承玉乍一眼看去,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那個姿態張狂的九千歲。


  他略微頓了一頓,才走上前去:“薛監官在此等候,可是尋孤有事?”


  如今皇帝明顯有意將薛恕培養成自己的心腹耳目,殷承玉也樂見其成,明面上自然與薛恕保持著距離,語氣也是客氣有餘,親近不足。


  薛恕拱手見禮:“四衛營五百勇士已經點齊,通州碼頭的船隻亦已備好。臣來同殿下確認明日出發的時刻。”


  “宜早不宜遲,寅時便出發吧。”


  殷承玉同他並肩而行,餘光又瞥了他一眼,道:“人靠衣裳馬靠鞍,薛監官果然今時不同往日。”


  薛恕倒是並未覺得自己有何不同,但他對上殷承玉的目光,微愣之後,忽然福至心靈,低聲詢問道:“殿下喜歡我穿這個?”


  殷承玉收回目光,淡聲道:“客套之言,薛監官莫要當真。”


  說完便加快了步伐,將他甩在了身後。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裡,又傳到隆豐帝耳中,頓時叫他更為放心。


  看來他果然沒選錯人,太子和薛恕恐怕早有龃龉。


  *


  長蘆鹽使司的衙門設在天津衛。


  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素有“望京門戶”之稱。又有京杭大運河流經,水運便捷。自順天府通州碼頭登船,走水路至多兩日便能抵達天津衛。


  翌日寅時,東方還未露白,殷承玉便坐上了馬車,在薛恕和五百禁軍的護送之下,趕往通州碼頭登船。


  因行程匆忙,此次出行所乘之船,乃是調用的漕船。漕船乃是運貨之船,雖然供住人的樓子內部已經刻意拾掇布置過了,但乘坐起來仍然沒有御用黃船舒適。


  漕船啟航不多時,殷承玉便有些暈船。


  他在舷窗邊的貴妃榻上倚著,整個人四肢發軟提不起力氣來,連早膳都未用,就怏怏倚在窗邊吹風。漕船隨著水波晃動,他的五髒六腑就仿佛也跟著一起晃,面色慘白一片。


  鄭多寶見狀著急得不行,親自去了廚房裡盯著人弄些清淡開胃的飯菜。


  薛恕守在他身側,見他如此也露了憂色。略一遲疑便道:“殿下要是難受得厲害,我替你按一按穴位?能緩解些許暈眩。”


  殷承玉抬眸睨他一眼,大約是難受得厲害了,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脆弱,他沒有猶豫太久,便點了頭:“你來試試。”


  薛恕得了應允,便脫了靴子上榻,跪坐在他身後,讓他將頭枕在自己膝上,手法嫻熟地替他輕揉太陽穴,緩解不適。


  “殿下這樣不吃不喝可撐不住,船要在水上走一天一夜,明日傍晚才到。生姜益胃止嘔,等會兒我叫人煮一碗姜湯來,殿下用膳之前喝半碗,能好受些。”


  殷承玉半闔著眼眸,怏怏道:“孤不想喝。”


  大約是薛恕的手法還不錯,他恢復了些精神,便斷斷續續地同薛恕說話:“隆豐十四年的時候,山東遭了水災,孤奉命去賑災。也是走的水路。那是孤第一次坐船出行,比現在鬧得厲害多了。當時船上有個廚娘,聽聞之後就給孤送了一小壇自己制的……”話到半途,他卻怎麼也想不起那東西叫什麼名字了,隻得略過繼續道:“那東西好像是生姜所制,爽口開胃。孤在船上那幾日,全靠著它才能吃下飯。”


  “是醬紫姜。”薛恕接話道。


  “對,就是醬紫姜!”殷承玉說完又有些疑惑,抬眼看他:“你怎麼知道?”


  薛恕垂下眼眸,語氣聽不出什麼起伏:“隆豐十四年的時候,我正在濟寧州。濟寧州家家戶戶都會做這醬紫姜,那廚娘應是濟寧州人士。”


  殷承玉這才恍然,難怪那時他要賞賜那廚娘,對方卻不肯收,隻說不值什麼銀錢。


  “你也是濟寧州人士?”殷承玉話已問出口,方才驚覺,自己似乎對薛恕的過往一無所知。


  他祖籍何處,家中有何人,皆不了解。


  從他認識薛恕時,他便已是人人敬畏的九千歲,至於過往來歷,俱被掩埋在這層身份之下,無人敢過問。


  “不是,我祖籍陝西,靠近嘉峪關一帶,後來才遷往濟寧。”


  殷承玉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他起了興致,便愈發好奇起來:“那又為何遷往濟寧,你家中可還有其他親人?如何會想到淨身入宮?”


  一連串的問題,叫薛恕默了默,才斟酌著道:“嘉峪關一帶常年受瓦剌劫掠侵擾,我與母親長姐不堪其擾,便決意前往山東尋親……後來便在濟寧長居,做些小生意。”


  “再後來適逢濟寧水患,母親病逝,長姐也嫁了人。我孤身一人無處可去,便去了望京。”說起往事和逝去親人時,他都三言兩語帶過,語氣也十分輕描淡寫。


  原本興味盎然的殷承玉沉默下來,凝了他片刻,道:“過去的便過去了,也沒什麼可講的。你再與孤說些旁的趣事吧。”


  薛恕從善如流,不再說那些散發著陳腐氣息的舊事,挑著市井之中遇到的趣事說給他聽。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殷承玉聽著,昏昏沉沉間便睡了過去。他側著臉枕在薛恕腿上,長發散開,形狀姣好的鳳眼闔著,連帶著周身的尊貴疏離之意也收了起來,顯出幾分不常見的柔軟和脆弱。


  薛恕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頭移到軟枕上,才下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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