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愉快的回自己院子讓人備馬車去了。
天色剛暗下來,薛恕就尋到了慈慶宮。
大約是在湖廣時養成了同眠的習慣,如今一到了晚上,這人就尋各種理由跑來慈慶宮,賴著不肯走。
殷承玉說了兩次,見他置之不理後便索性放任自流了。
左右慈慶宮內外都是他們的人,鐵桶一般也不會被人發現。
今日難得事少,殷承玉沒在弘仁殿處理政務,而是早早回了寢殿。幼虎團著圓胖的身體睡在一旁,殷承玉靠進寬大的躺椅裡,赤著的雙足埋在皮毛豐厚的綿軟肚皮下。
薛恕一進門,就發現那討人厭的幼虎又在。
他揣著手上前去,一副正經稟事的嘴臉,在殷承玉瞧不見的地方,卻拿腳尖踢了踢幼虎屁股,想將它趕走。
“烏珠同意和我們見一面,不過她要求和殿下親自談。地點定在了京郊的宿荷別苑,她在那邊至少會住半個月,我們挑個時間去與她見一面便可。”
“宿荷別苑?”殷承玉道:“孤記得春耕的莊子離那邊不遠?”
薛恕說是。
“那便安排在春耕之後吧,春耕之後正好過去,也能掩人耳目。”殷承玉道。
大燕太祖為警醒子孫後代不忘本,時刻牢記農民之不易。定下每年帝王要至京郊黃莊親自耕種的規矩。
這些代傳下來,這個規矩雖然還在,但卻並不是每一任帝王都會遵守。
比如隆豐帝就不願意吃這個苦頭,正逢他又生了病,便讓殷承玉代他去春耕。
“臣也在京郊置辦了一座宅邸,離著皇莊不遠,殿下這些日子勞累,正好可以去小住幾日,躲躲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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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孤去躲闲,還是薛督主忍不住了?”
他邊說,目光邊在薛恕下腹轉了一圈,如有實質。
宮中總比外頭的規矩多,慈慶宮更是眾矢之的,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兩人已有許久未曾縱情過。
被點破了心思,薛恕卻連臉色也沒變一下,舔舔唇繞到他身後,雙臂撐在扶手上,俯身將人圈在懷裡:“臣日日都想著殿下,殿下就不想臣麼?”
粗糙的手指摩挲過纖細脖頸上凸起的喉結,薛恕垂首去吃他的耳垂:“從前殿下兩三日不要,就想得厲害吧?”
上一世他是個閹人,既害怕他會鄙夷自己,又害怕他得不到滿足去尋旁人,隻能卑劣地用盡手段讓他離不得自己。再加上有一次殷承玉出宮時不慎被人下了藥,他們在宮外滯留了數日後,雖解了藥性,殷承玉卻從此變得極為敏感。
雖然他從不肯承認,但那些顫抖的歡愉卻做不了假。
提起前塵前事,殷承玉轉過頭去,有些兇狠地咬了下他的唇,沒有回答他的話。
三日之後,殷承玉領百官前往皇莊春耕。
皇莊的田地早已提前翻整好,抵達之後,殷承玉換了一身便於勞作的布衣,便下地耕種。
太子都親力親為,文武百官更不敢偷奸耍滑,老老實實各自更衣,領了秧苗下地插種。
從上午忙碌到傍晚,田地裡種上了嫩生生的秧苗,綠油油一片,瞧著十分喜人。
殷承玉瞧著不少年歲大的老臣苦著臉直捶腰,卻不敢喊累,十分體恤地放人去休息。
自己亦回了屋中沐浴。
薛恕一邊給他捏肩,一邊匯報正事:“已和烏珠定下了見面時間,明日酉時正。”
春耕結束後,殷承玉還要在皇莊停留幾日。時間並不緊迫。
但薛恕偏偏將見面的時間安排得如此緊密……殷承玉眼珠往後斜了他一眼,嘴角勾了笑意。
次日,借著巡視皇莊之由,殷承玉與薛恕暗中去了宿荷別苑。
宿荷別苑雖名為別苑,實際上是一處佔地極廣闊的莊子。
整座莊子依山而建,山腳是寬闊的馬場與湖泊,山腰是鱗次錯落的院落,最頂上還有引下來的溫泉,不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都十分宜人,是不少京中貴人玩樂的好去處。
烏珠所居的院落位於山腰最高處,佔據地利,不必怕被人窺視,私密性極好。
小童引著兩人進了院落,便守禮地退了出去。
院落裡面,便是烏珠帶來的人了。
相貌俊秀的侍從行了禮,為二人推開了內室的門。
幽幽的暖香浮在鼻端,殷承玉邁步入內,就瞧見烏珠斜斜倚在羅漢床上,兩個相貌出眾的男子一左一右簇擁在她身側,姿態狎昵。
殷承玉微不可查地皺了眉,烏珠卻並不以為意。她攏了攏衣襟端坐起身,笑吟吟地打發了兩人出去。目光在薛恕身上頓了一下,才收斂起有些輕浮的神色,望向殷承玉:“不知殿下約我至此,是想談什麼合作?”
第113章
烏珠的境遇看起來比想象中好太多。
殷承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顆草原上的黑珍珠沒有半點柔弱,甚至十分柔韌,如同草原上的野草般頑強,最擅長的便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為自己謀求利益。
這是個聰明且有野心的女人。
殷承玉對雙方合作的可能更有把握,從容不迫地在她對面坐下,方才緩聲道:“廣袤的草原才是烈馬的歸宿,公主難道甘願就這麼被圈養在後宅麼?我那個三弟的野心不小,不論成敗,公主日後的結果恐怕都不會太好,難道就不想為自己謀一條後路?”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隻要想起殷承璟那個窩囊玩意兒,她就覺得犯惡心。丹犀冬狩時她就不太瞧得上對方,成婚之後眼見著對方露出真面目,就更恨把自己和殷承璟湊做一堆的薛恕了。
隻是如今她隻是個和親公主,在大燕勢單力薄,不論是太子還是薛恕,都不是她有能力對付的。
烏珠目光兇狠地看向立在一側的薛恕,皮笑肉不笑道:“我如今的境地是拜誰所賜?不正是太子身邊養的狗幹的好事??”
她嗤了聲,喝了杯冷酒才勉強保持不太失態:“現在太子這是來貓哭耗子麼?”
殷承玉並不在意她惡劣的態度,反而是薛恕目光不快,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森冷的目光鎖著烏珠。
早在丹犀冬狩時烏珠就領教過他的陰險狡詐,見狀頓時面露警惕,下意識握住了纏在左手袖中的鞭柄。
沉默的對峙中,氣氛霎時劍拔弩張起來。
殷承玉側首瞧了薛恕一眼。薛恕當即松開手,隻野獸一樣兇狠的眼睛仍然鎖定在烏珠身上,充滿威脅性。
烏珠見狀笑起來,眉毛挑起充滿挑釁地看著薛恕:“倒是隻聽話的狗。”
薛恕神色淡漠,無動於衷。
倒是殷承玉又拋出一個誘人的問題:“公主當真沒想過重回草原?那裡才是你的戰場。”
烏珠自然是想過的。
當初阿哈魯帶她來參加丹犀冬狩,讓她設法勾引太子與大燕聯姻時,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留在長久留在大燕。
汗王遲早要南下,而她則需在南下之前,留在大燕為汗王提供足夠的情報,同時將大燕這潭渾水攪合得更渾濁一些。
待韃靼勇士的鐵蹄南下之時,就是她回歸草原之時。
草原兒女縱馬歡歌,是大燕這些被禮儀規矩束縛在後宅裡的閨閣女子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恣意灑脫。
然而所有的計劃都被面前的兩人打亂了,她聯姻留在了大燕,但也被束縛了翅膀,成為了棄子。
她再也回不去了。
“汗王有很多的兒女,他不會再接納一顆棄子。”
“可北方草原那麼大,並不隻有韃靼。”殷承玉注視著她,像極具耐心的釣叟,一點點拋出誘餌:“聽聞公主為韃靼汗王的大業付出良多,可一旦出事,汗王卻對公主棄之如敝履,公主就沒想過……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這句話太具有誘惑力,烏珠幾乎瞬間便心動了,但很快便又冷靜下來,嘲諷地看著殷承玉:“我可不會被你三言兩語就騙得去送死。”
她的父親、韃靼汗王不過四十餘歲,正當壯年,勇猛無匹,就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站在權利的頂端,擁有數不清的妻妾和眾多兒女,明裡暗裡,不知多少人想要取他而代之,包括被徵服的部落首領、麾下臣子,甚至他的兒女。
然而敢於付諸行動的人屍骨已經喂了野狼,剩下的人……都在等他衰老、不再強壯的那一日。
但如今距離那一天還有很久很久。
“大燕有句古話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遲遲沒有說動對方,殷承玉也不見急色,依舊不疾不徐道:“一山不容二虎,韃靼與瓦剌對立已久,遲早要決出勝負來。孤最近接到傳信,瓦剌王已經逝世,指定的繼位人小王子木巴爾難以服眾,大王子木鐸帶著追隨的心腹意圖奪位,雙方僵持不下……”他說著話鋒一轉,道:“木鐸勇猛有餘智謀不足,聽聞還曾向公主示過好……”
“以公主的本事,若是去了瓦剌,大約是如魚得水。”
帶著蠱惑的話,叫烏珠眼神閃爍。
木鐸確實向她示過好,但那也不過是聽了她“黑珍珠”的名號後和其他愚蠢的男人一樣妄圖徵服她罷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韃靼已經放棄了她,若是去了瓦剌……她是有信心爭得一席之地的。
不管是貪求她的皮囊,還是衝著她對韃靼的了解,木鐸都隻會歡迎她的到來。
烏珠眼波流轉,按下了心底的動搖:“我如今可是三皇子的側妃。”
“若三皇子沒了,他的側妃如何也沒有人會關心了。”殷承玉笑得意味深長。
烏珠神色幾度變換,良久,她收起試探肅容凝著殷承玉道:“太子殿下想讓我做什麼?”
…
殷承玉與烏珠密談許久,方才從院子裡出來。
薛恕回頭瞧了那座院落一眼,低聲道:“殿下是想利用烏珠攪亂北方草原的局勢?”
若單單隻是為了對付殷承璟,便是烏珠不肯合作,他們自然也有其他法子查清楚,隻不過廢了時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