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

第5章

字數:4225

發佈時間:2024-11-20 14:22:59

我與謝珩不歡而散。


他笑我痴人說夢,若是阿姐病好,我便是顆無足輕重的棄子,來去都不由己。


若阿姐故去,我身為侯府唯一的女兒,自是免不得同他的婚約。


似是篤定了我逃不開,謝珩也不再與我爭論,拂袖而去。


夜深。


信鴿匿於夜色中,飛入窗柩,為我捎來一封來信。


展開,匆匆掃過,我將信紙擲於燭臺,薄薄一張紙很快化為飛灰。


夜深,我卻如何都睡不著。


總覺著胸口悶的厲害。


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讓我坐臥難安。


我幹脆換了身衣服,去阿姐門口轉了一圈,卻發現門口沒有值守的婢女。


「阿姐?」


我輕喚了聲,無人應。


心中一沉,我忙推門進去——


血。


入眼鮮紅一片,從床榻上蜿蜒到地面。

Advertisement


「阿姐……」


我跌跌撞撞跑上前去抱她,她是那麼輕,輕的好似沒有重量一般。


「錦書。」


她睜眼看我,眼底的光似乎在一點點的湮滅。


這種似平即將失去她的恐懼感,絲絲縷縷化為大掌扼在我喉間,讓我幾平說不出話來。


她窩在我懷中笑了笑,「阿姐就知道,你定是第一個發現我的。」


她艱難地抬起手,握住我的。


鮮血暈花了我的手。


手上一湿,是阿姐的淚。


她強撐著的堅強,似乎在見到我的那一刻轟然坍塌。


她握緊我的手,語氣好輕,「錦書,阿姐其實...也好怕死啊。」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在阿姐身邊生活了二十年,印象中的她始終完美無瑕。


她美麗,善良,高貴,勇敢,是所有美好詞句的化身。


可是。


此刻她縮在我懷中,輕聲啜泣著,她握緊了我的手,微微帶顫。


她說。


「錦書,其實阿姐好害怕....」


我這才驚覺,阿姐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她會害怕,會貪生,會怕死。


也……會死。


這個認知讓我下意識地將她抱緊。


「來人!叫大夫!去找太醫!」


我朝著屋外喊著。


侯府亂作一團,數名小廝分頭去尋大夫,可是,我懷中的阿姐聲音卻愈發地輕。


爹與大娘倉惶趕來時,阿姐已沒了氣息。


「心兒!」


一聲悲愴吼聲。


爹將阿姐從我懷中抱起,踉跄著要帶她去尋太醫。


府中亂作一團時,有小廝拽著大夫匆匆回了府,大夫隻搭了脈,翻了下阿姐的眼皮,便遺憾搖頭。


「小姐已經去了...」


爹猩紅著眼,一巴掌重重揮了過去,「再診!」


「她明明還有呼吸的,庸醫!」


然而,接下來來府的大夫診治結果都很一致——


阿姐。


去世了。


那個自幼護著我的心軟的神。


在這個夜晚支開了身邊侍女,劃破手腕,自盡而亡。


22


其實,阿姐留了一封信給我。


隻是我一直沒有勇氣去看。


直到夜深,我於油燈下緩緩展開那紙薄信。


娟秀字跡鋪滿了紙張。


「小妹,見信如吾。」


才第一句話,我便險些落下淚來。


「孩子打掉吧。」


「整件事因阿姐而起,卻耽誤了你後半生,阿姐泉下有愧。腹中胎兒更是何其無辜,他本不該來到這世上,也不該在利用與憎惡中出生,這對他也不公。」


「其實,我一直很後悔一事。當初花燈節,其實,謝珩與你親近我看見了,隻是……那時隻當你們是情投意合,想著自己也已活不久,便沒有挑破那層窗紙,本想自我消化這事,不曾想事實卻是....」


「謝珩非良配,隻可惜,阿姐到死才看清。江宋景是真心愛你,如若可以,阿姐希望你能放下過往,別和他錯過彼此。若你還是沒辦法放下過去,那阿姐隻希望你幸福。」


「...」


洋洋灑灑一大篇,說的卻都是與我有關。


她自始至終沒有提過自己,提她對我多年恩情,她病痛的折磨,她當初面對妹妹與未婚夫雙重背叛的心理折磨,以及她面對死亡時的恐與怕。


都沒有。


也正因如此,我才覺著難過。


那一夜,我握著信紙夢夢醒醒,枕頭湿了一片。


我夢見了花燈會那晚。


謝珩將我抵在馬車內想要吻我,而我忙著躲避時,身旁的阿姐悄然睜開了眼。


夢裡,阿姐的臉比馬車裡遍鋪的羽褥還要白上幾分。


23


侯府上下忙著阿姐的喪事時,我私下裡打了胎。


謝珩得知消息趕來時,已晚。


他不顧阻攔闖進房內,卻隻見了我被血打湿的褻褲。


該怎麼去形容他的表情呢——


錯愕,憤怒,不甘。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佔據著我們之間主動權的大將軍,此刻卻一敗塗地。


他怔怔地站在房門口,擰著眉,因為隱忍著怒氣,頸項上青筋微微凸起。


回了神,謝珩衝到床榻邊,大掌掐上我脖頸。


「周錦書。」


他咬著牙叫我名字,「你竟真的敢。」


「我有什麼不敢?謝珩,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阿姐死了,我就會乖乖嫁與你,生下我們的孩子吧?」


「堂堂謝將軍,竟也如此天真。」


脖上力道加重。


掐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謝珩似乎動了殺心。


可我倒不覺著怕,見過阿姐死在我懷中的模樣後,總覺著死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般可怕了。


阿姐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謝珩。


不知過了多久。


他還是敗下陣來。


驀地松了手,他顫抖著用指腹蹭著我頸上被掐出的紅痕。


「孩子沒便沒了,我們日後還會再有的。」


「周錦書,我於你是認真的,你若不信,日後我會證明給你看。」


24


我被趕出了侯府。


起因是早上一道聖旨忽然送去了將軍府,三公主看上了謝珩,哭鬧著求皇上賜了婚。


大娘得知後,第一時間拽著爹將我掃地出門。


「你也是個沒福分的,孩子沒了不說,現在連和謝將軍結親都是妄想了。」


「若你還是完璧之身,我與你爹倒是還能給你再尋個好夫家,可你一個墮過胎的不檢點女子,怕是給人做妾都難。」


「府內不養闲人,你自己出去尋個營生吧。」


出府時,爹塞給我紋銀百兩,讓我留著傍身,卻被一旁的大娘攔下。


她拽著爹不知說了些什麼,再回來時,爹卻將百兩紋銀換成了碎銀幾兩。


「你一介弱女子,在外揣著太多錢反倒遭人惦記,這些錢先拿著吧。」


我掃了一眼。


攤開的掌心上放著父親塞來的碎銀。


數了數,一共五兩。


五兩銀子,買斷了我們父女之間僅存的一絲情分。


許是瞧出了我的不滿,大娘在旁幫腔,「怎麼,嫌錢少?」


「你在府中白吃白喝這麼多年,我與侯爺不朝你要錢都算好了,臨了給你錢還嫌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阿姐過世後,本以為大娘會因為悲痛而一蹶不振,可恰恰相反,她為人愈發的尖酸刻薄,似乎要將喪女的痛和怨氣發泄在身邊每個人身上。


「不用了」,我掃了眼那幾兩碎銀,手一偏,將它抖落在地,「這錢你們還是留著養老吧。」


說著,我又從懷中掏出幾兩碎銀來,扔去了他們腳下。


「想起二老日後無人送終,也屬悽慘。」


「這點碎銀子就當我盡了孝,留著給二老買副薄棺。」


爹與大娘的臉,比侯府門前的草色還綠上幾分。


25


出了侯府,我去了最近很火的衣坊。


生意的確火爆,裡面挑選衣服的大都是些官家小姐,穿著打扮皆上乘。


反襯之下,我身上粗制的衣裳便顯得寒酸極了。


「這位小姐——」


坊裡有人將我攔了下來,語氣譏諷,「我們店裡衣衫不整者恕不接待。」


「衣衫不整?」


我低頭看了眼,忍不住笑了,「我這最多算是衣著寒酸了些。」


對方仰著臉,輕蔑地瞥我一眼,「一個意思。」


「麻煩你看清楚,來我們坊裡選衣裳的都是些什麼人,哪位不是高宅院裡的大小姐,就你?」


嗤笑聲有些刺耳。


而我今日心情還算不錯,倒也懶得同她辯駁,「去把你們老板叫出來。」


「老板不在。」


「那就給我挑兩件衣裳。」


身上衣服質地粗糙,風一吹,冷的人直打擺。


對方卻嗤了一聲,不再理我,轉身去招待一個剛進門的富家小姐。


我也不急,拎著單薄的行李坐在衣坊的角落裡等著。


約摸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我聽見剛剛那人喊道:「老板,您可算是回來了。」


「咱店裡來了個窮酸的,又賴在店裡不肯走,您快去看看——」


說著,她將人往我這邊引來。


「錦書姐?」


衣坊的老板何苒正震驚的看著我,目光掃過我手邊的行李,「你從那邊出來了?怎麼不和我說,我好去接你。」


「沒事。」


因著冷,我掃了下手臂,「先給我找身衣服吧,天寒了。」


「好。」


「老板!」那人倒也是個分不清事的,輕蔑地掃我一眼,隨即壓低聲道:「如今衣坊火了,四處都是想來攀關系的,甚至還有想要趁機偷學刺繡方子的,您可別輕易相信那些來投奔的窮親戚……」


何苒瞬間變了臉色。


「啪!」


一巴掌重重甩去,何苒高聲道:「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面前這位才是衣坊的老板!」


26


這間錦衣坊的確算是我的產業。


但我人在侯府,一面都不曾露過。


娘有一獨門繡法,繡物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她盡數交與了我,卻從不肯讓我露技,因為娘說——


我們過去隻是侯府的婢女,身份低微,懷璧其罪,不敢露了技。


若有一日侯爺肯認我,或我有了依靠,才可讓這失傳的繡法重新現世。


娘一直教我隱忍,教我蟄伏,教我在這偌大侯府如何生存下去,我也一直都認真照做,直到那晚,我被點了穴位送去了謝珩的房間,江宋景被調去我爹手下做事,而那一夜我屈辱掙扎,一切卻都是徒勞。


我才發現,隱忍沒有用。


人們隻會恐懼猛虎的吼嘯,沒人會在意雛貓的掙扎與爪牙。


於是,我將懷孕後爹與大娘甚至謝珩送的禮品金銀都存了下來,私下裡換為銀票讓人交給了何苒。


她是我娘在村中收養的孤兒。


十幾年養恩,她一直也稱我娘為娘。


娘的一手繡法隻交了她大半,其實也是存了些私心,想要讓何苒在她過世後也能幫我一把。


可娘著實多慮了。


何苒自小命苦,卻是個知恩的好姑娘,我一封信,她便獨自一人拿著我給的銀票,在京城開起了這家錦衣坊。


千難萬難,她都不曾喊過累。


餘下的繡法,我在那夜的信中一並教給了她,半點不留,怕她有不懂之處,還一同寄去了一塊繡好的布條。


何苒聰慧,她學的很好。


「阿姐。」


在聽見何苒叫我時,我著實愣了下。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已故的阿姐。


那日大娘買了件衣裳回去給她,阿姐捏著衣角繡的蝶怔了下,隨即抬頭看了我一眼。


她是認出了此衣與我有關。


娘從不許我露技,我也不曾繡過什麼,隻是當年我年歲尚小,阿姐生日時我沒忍住給她繡了個荷包。


阿姐一直誇我手巧,卻從來貼身帶著,不曾露過半分。


當時我還當阿姐不喜,所以不曾露過,後來想想,她隻是在保護我。


思緒漸回。


何苒走到我面前,低聲詢問,「阿姐,如今生意正紅火,我們要不要擴大規模?」


「但擴大規模的話,勢必要招些繡女教給她們獨門繡法,我又怕…..」


我沉吟半晌,「不擴。」


「甚至在已有基礎上減少產量,精細款式,提高價格,甚至有些精致些的款式,隻產一兩件,高價競拍。」


「我們的客人是那些高門小姐,她們大都不需要省錢,需要的是顏面。」


「若來客身份尊貴,咱們還可以上府為那些夫人小姐量好尺寸,按著對方的要求去定制款式,收價要高些,這些人也不是在意錢財的主。」


何苒聽的認真,甚至拿了筆砚一同記下。


「阿姐,近日已有些小衣坊開始模仿我們的款式了,雖說這繡法他們學不去,但價格低廉,已有不少老百姓爭相購買。」


「我擔心..…那些小姐們見了滿大街的同款式,會心生不悅。」


我擰眉想了想。


桌上茶已溫,我抿了一口,「這樣,你安排兩個信得過的人在熱鬧處再尋兩間鋪子,開成衣坊,多招些繡女,將繡法交與她們隻一成,鋪裡款式專仿著錦衣坊的來,但是,要在管家小姐們穿上兩月後再開始生產,款式相似即可,做工材質都不必太精細,最主要是價格放低,讓普通百姓們都能買的起。」


何苒向來聰慧,片刻便想出了其中門道,笑著說好。


「對了,阿姐……」


她語氣一頓,低聲問起,「我聽說,江宋景他如今當了官,還是丞相身邊的紅人是嗎?」


聽她提起江宋景,我握杯的手一僵。

暢銷精選

將世界捧到你面前 "身為傅家繼承人,還長著一張禍國殃民臉的男人,誰都不懂傅錦衡為什麼會跟葉臨西結婚。 於是,發小打賭他們的婚姻撐不過一年。 誰知無意中撞到兩人爭執的場面 眾人以為下一秒就要拂袖而去的傅錦衡,卻輕嘆了氣,放軟聲音:「是我的錯。」"
池棠有俞 王爺叫道:「救側妃。」王妃不再掙扎,潛入水底。 我叫池棠,是那個王妃,聽見那幾個字時,我心如死灰。 三日前,我和側妃同日嫁入王府,人家都說,她才應該做這個王妃。 我更沒想到,害死我的,是我心心念念的王爺,和他的側妃。 不過沒關系,我重生了。
碎銀十兩 公子買下我,花了十兩銀子。我站在公 子身後,看著我爹娘眉開眼笑地拉著弟 弟離去。
遲遲晚 賓利車裡空調開得很低。傅湛遞來一份 資料,他要我以身做餌,去勾引資料上的男人——他小青梅的心上人。「怎
京圈太子爺的獅子貓 京圈太子爺總愛曬他的貓兒子。最新一條是一張角度清奇的 純白獅子貓照片。並配文:【兒子和兒子它媽離開的第一天,想他們。】
心有靈犀 我是一個孟婆,我不想幹了。黃泉無日月,我就坐在六道門 口,一遍一遍地問來人:來,走之前喝碗湯吧,不問前塵,不問往事,喝完高高興興上路。
侯門主母生存守則 我是侯門主母,精心教養的獨子卻在考 上狀元後非一個商戶女子不娶。從此不 問仕途,寧願輔佐對方專心經商。我
槿禾 我從軍營裡救出來一個女奴,讓她不用被人凌辱。看她素來不順眼的竹馬,卻在我們的喜宴上,以通敵賣國的罪名,將我滿門當場處決。 獨獨留下了她。 原來暗地裡,兩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她狠狠的耳光刮在我的臉上,笑得毒辣。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