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心沒肺地笑著,望向崔敗。說來也奇怪,她和他仿佛總是有種心有靈犀的默契。她都不用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想利用她來打發掉這個秋然,不讓她再粘著他。
秋然眸光微閃,也盯住了崔敗。她確實對崔敗一見傾心,這樣的男人,誰會不喜歡呢?
聽聞他與一個剛入門的煉氣期小修士走得太近,她替他不值,下意識地想要把他從那個女子手中奪過來。今日她超常發揮,將一手飛花劍舞得行雲流水一般,她認為自己已經成功讓他知道,誰才是配得上他的人。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崔敗見過自己風姿,與這小女子扭捏造作的姿態一比,真真是高下立判。
隻要崔敗對魚初月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秋然就有把握一步一步讓他們兩個的感情徹底破裂。
秋然抿著唇,讓自己看起來爽朗大方,又帶著一絲被委屈的羞惱。
崔敗抬起了手。
他寬容寵溺地拍了下魚初月的頭,無奈地說道:“喜歡你可不止這一處兩處。走吧。”
魚初月心說,明白明白,最喜歡的當然是血嘛。
“嗯,我明白的,為了大師兄,我定會好好保重自己……”
“嗯。”
秋然:“……”出師未捷身先死。
見那二人攜手要走,她心中湧起不甘,忍不住羞惱地對魚初月喊道:“日後也不可再誤會我與大師兄,若讓我聽到什麼風言風語,我定要追究!”
“放心放心。”魚初月友好地笑了笑,嘀咕道,“這不都見著人了嘛,還能有什麼誤會。別看大師兄平日清高,其實他就喜歡漂亮又有女人味的,放心,你安全著。”
秋然:“……”胸口又中一箭。
她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再閉一百年死關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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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初月與崔敗行出百丈。
她湊到他耳畔,彎著眉眼道:“大師兄,可以和你說幾句悄悄話麼?”
“說吧。”
魚初月瞬間變了臉色,快速小聲說道:“莊翼要殺我,他承認受人指使。殺我之後,以‘心緒不寧,失誤連連’為借口,再讓你‘意外身死’。這都是他方才親口說出來的。此事事敗,他定會請幕後之人出來收場。大師兄,我們兩個此刻非常危險!”
“無事。”崔敗眯了下狹長的眸,“他沒機會回去。”
魚初月嚴肅緊張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她僵滯地望著崔敗:“……什麼意思?”
他側眸,唇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小師妹,若是讓你用出了梵羅珠,事後你我可不好交待。”
魚初月微愕:“所以……”
崔敗涼薄一笑。
她想起了他摁在莊翼胸口上的那隻手。
看見她拿出梵羅珠想要對莊翼動手,他竟是不假思索就替她解決掉了莊翼?
她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擔心自己惹上了更大的麻煩?
“所以今日無事發生。”崔敗淡淡地說道。
魚初月從善如流:“嗯,大師兄,我明白!今日莊翼師兄來找我,就告訴了我你和秋師姐單獨相處的事兒,我急急尋到半途,遇上了你,後面的事情秋師姐都看見了。”
他微挑著眉梢,斜過眼珠瞥她一下,唇角勾起了莫名的笑容,“不錯。”
“那從此不是坐實了,你我是那樣的關系?”魚初月心力交瘁。
崔敗怪異地看了看她:“坐實?還未。你需要?”
魚初月猛地一噎,捂著胸口嗆咳起來。
崔敗輕笑出聲,負著手,大步走向前方。
“喂,咳,大師兄……我們要不要對對口供什麼的啊……喂,我不想叫人家誤會我婚前失貞啊大師兄……”魚初月愁眉苦臉地喚。
崔敗根本不理,當她是一尾在池子裡自己‘咘嚕咘嚕’吐泡泡的魚。
魚初月氣喘籲籲追上去:“大師兄大師兄,有件事情忘了問你——玉華峰的聖人,究竟和你說什麼了?她當真要撮合你和秋然麼?”
崔敗身形一頓,半晌,慢吞吞回過頭來。
逆著光,他的神色有些看不清:“你在意我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他,好像籠罩在一團烏雲之中,整個人的氣息看起來有些陰鬱。
魚初月趕緊解釋道:“不是的,隻是莊翼這麼說,我有些不敢相信聖人也會拉郎配。”
崔敗沉默片刻,道:“我讓她休要再提。”
居然是真的。
魚初月點點頭:“我記得展雲彩師叔曾說過,玉華峰的聖人容不得妖豔女子。沒想到,聖人喜歡的竟是秋然、林憐憐這樣的。”
崔敗好像從某種沉鬱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極輕地笑了一聲,道:“玉華子曾有個道侶,被長相妖豔的狐女奪去,自此便生心魔,險些魔劫難渡。”
魚初月微微張大了眼睛:“後來呢?”
聖人,居然也會有這樣的八卦秘聞!需知在世人眼中,聖人已是真正的仙人,仙人,哪裡會有什麼七情六欲?
“後來,玉華子另闢蹊徑,非但不克制心魔,反而將那心魔幻化為妖狐的容貌,連斬九萬萬心魔,脫凡證道。”崔敗語氣淡淡。
魚初月瞳仁微縮。
她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路不是隻有一條。
化神晉階大乘需渡心魔劫,常人都是壓制消泯,從來沒聽過放任心魔泛濫,然後將其斬盡一說。
崔敗點評道:“矯枉過正,從此便添了以貌取人的毛病。見不得容貌豔麗、舉止嬌媚之人,對面相寡淡清秀或是自詡男兒的女子異常偏袒包容。”
魚初月點點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決定永遠不湊到玉華峰去觸聖人霉頭。
二人還未回到長生峰,消息便傳了過來。
莊翼,死了。
在白玉階旁坐化了。
元嬰壽八百並不是一個準確的數字,壽命這種東西,總是有些人長些,有些人短些,前後誤差個幾十年也不是很稀奇。
算算時間,莊翼確實也差不多了。他這一死,壽限將至的弟子們不禁有些兔死狐悲,又會扎堆廢寑忘食地修煉好一陣子。
莊翼的死,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崔敗帶著魚初月,御劍趕到了現場。
隻見屍身的位置距離崔敗下手處不過百丈,確實如崔敗所說,莊翼再沒機會向上面的人告密。
魚初月看著階邊那個全身化成了灰白色粉末的人型物體,心中頗有些感慨。
崔敗這個人,心夠狠,手夠黑。
這樣一來,莊翼向她吐露了某些內幕之事,便成了隻有她和崔敗兩個人知曉的秘密。比如,幕後之人用一樣可以讓人強行提升至化神的機緣,換莊翼違背本心,替他賣命。
這裡說不定能牽出一條線索。
魚初月想著心事,默默跟在眾人身後,把莊翼的骨灰送入了天極宗的埋骨之地。
那是一座山中之山,百丈高的小山包,漫山遍野盛開著一種金黃色的大臉花,佝偻著臉盤子,看起來喪喪的,倒是應景。
人群前方站著數位身穿玄色道袍的修士。
他們便是四聖的弟子,魚初月的師叔伯這一輩,修為最低也在化神後期以上,修為高的已半隻腳邁入了大乘。
魚初月很快就找到了幾個熟面孔——展雲彩、秦天、還有純虛峰那位富裕小胖子。
純虛峰的師叔伯和師兄師姐們,個個看起來都是肥頭大耳,油光滿面,一眼望去,和其餘三峰畫風差距實在是很大。
隻聽展雲彩幽幽一嘆:“唉,今日還與莊翼說了兩句話,不想回身便已隔著陰陽,人生,真是充滿意外。”
“嗤,你衝擊壁障若是再失敗,那下次被送進埋骨之地的人便是你,這件事肯定不會有任何意外!”紅臉秦天毫不留情地嘲諷她。
眼看著兩個人又要吵起來。
“行了行了,白霧非已下山數日,鬼知道死著活著?下個埋的說不定是他,你們爭什麼爭,有什麼好爭。”富小胖子打圓場道。
那二人便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長生峰的管事將莊翼的骨灰埋進了泥土裡。
修真者的葬禮並不會太復雜。世道殘酷,弱肉強食殺人奪寶是常事,再有妖魔二界作亂,死人實在是太尋常了。
像莊翼這般耗盡壽元,還能收屍埋骨地的,已經可以稱之為喜喪。
眾人在長滿了大臉花的小山包下默立了一陣,便陸陸續續地散去了。
魚初月和崔敗沿著蜿蜒白玉階慢慢走回洞府。
“大師兄,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蝕元珠。”崔敗道。
魚初月:“?”
“能助人強行晉階化神之物。”崔敗道,“神魂與元嬰相融,嬰體、經脈消失,與神魂圓融合一,方為化神。蝕元珠可強行侵蝕經脈與元嬰,令修者進入偽圓融狀態,形似化神,卻再無提升餘地。”
魚初月恍然:“所以,幕後黑手便是用蝕元珠來收買莊翼。蝕元珠應當是稀罕物吧?”
她從未聽說過。
穿越女行走世間畢竟隻有短短三百年,絕大多數時候都在忙著應付各路男人,搶奪騙取修煉資源,並不會去關注冷門知識。
“邪物。”崔敗唇角微勾,“使用邪物會被逐出宗門。”
“咦?”魚初月眯起了眼睛,“那若是查到誰手中持有蝕元珠,且試圖用它來收買弟子做事,便可以引起足夠的重視,其餘的聖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這倒是一條很好的線索。
走出幾步,崔敗忽然偏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小師妹,被我牽連至此,你沒有絲毫怨懟麼。”
魚初月:“呃……畢竟,也是陰差陽錯,怎麼能怪大師兄呢,呵,呵呵。”
這個事嘛,既然他搞反了因果關系,那就讓他誤會著吧。
他勾著一邊嘴角,輕笑出聲:“你真是不怕死啊。”
魚初月聳聳肩:“怕——怎麼不怕。”
那不是沒辦法嘛。說來說去,也是她親自挖的坑,怎麼辦,含著淚也得填上啊。
幸好他自己心裡有鬼,以為人家發現了他的‘秘密’才要出手對付他……
這麼算下來,倒是有點以毒攻毒的意思。
不過說起來也挺奇怪,若是聖人發現了他身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為什麼要偷偷摸摸除掉他呢?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殺?
崔敗的秘密,肯定事關重大,像她這樣的魚還是不要踩進去為妙。
她偏頭睨他:“大師兄,你說幕後之人下一個會找上誰?”
殺莊翼的事情崔敗做得很幹淨,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幕後之人隻以為莊翼出師未捷身先死,很有可能會收買另一個人來繼續做這件事。
崔敗眯起了眼睛。
下一個被收買的,極有可能依然是壽元將近的弟子。
“年過七百且修為久久停留在元嬰大圓滿的人,約有十個。我會讓人留意這些人。”崔敗道。
魚初月頗有些不解:“大師兄,聖人殺我們,不就像捏死兩隻蝼蟻麼,為什麼他自己不動手,非要搞這麼麻煩?”
崔敗闲闲地走著,餘光瞥向她,淡聲道:“化聖之後,自身靈氣亦成為天地的一部分,出手殺人,必定引動天象,沾染因果。其餘聖級,一眼便知。”
魚初月又一次變成了呆魚。
搞了半天,穿越女竟是越階挑戰第一仙尊啊?當初瑤月修至大乘,便以為自己修為已是至高無上,足以和世間任何一人平起平坐——大家都是大乘嘛。
沒想到,人家第一仙尊座下的弟子,出手殺個人都能攪動天地因果?!
這一聽就太高級了,穿越女連邊都摸不著。
當真是作死。
“大師兄……什麼是化聖?大乘之後,竟能往上再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