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一回頭,隻見兩個洛星門門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她急忙向四周掃過一眼,並沒有看見她的仇家稽白旦和袁絳雪。
看來這幾個人並不知道佛者的確切位置,便兵分兩路四下尋人,這兩個,正好撞上了她和崔敗。
“喲,散修道友,這是打算捕靈獸哪?”一名四十開外的男修舔了下唇角,陰陰地笑了起來,“還是妄想對付我們呀?”
魚初月退了一步,正正好踩進自己剛剛做好的陷阱裡。
腳踝一緊,她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拽了個狗啃泥,身體一輕,一甩,‘嗖’一下被倒吊在了一株兩人高的無刺仙人掌上面。
兩個洛星門人差點笑破了肚皮。笑著笑著,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眼睛裡都浮起了陰邪和狠戾,手悄悄扶住了劍柄,不動聲色向崔敗和魚初月包抄過來。
魚初月破罐子破摔,任自己倒掛在靈植上,喪喪地盯住了崔敗:“大師兄,怎麼樣,我的陷阱是不是很厲害?”
崔敗沒能繃住,笑道:“厲害極了。”
魚初月也笑了起來。
幼時頑皮,爹爹進山打山貨,她就偷偷尾隨,到了山裡就像隻脫了韁的小野馬,四處亂鑽亂跑,晃眼就沒影兒了,害得整個村子都出動,漫山尋人。
後來爹爹學聰明了,早早布置好陷阱,騙她自己鑽進去,‘嗖’一下就被倒掛在樹上,又安全又省心。
山裡的孩子特別皮實,魚初月老早就掛慣了,掛樹上都能睡得著。
掛好了閨女,爹就可以放放心心在附近打獵。
多少年沒掛過樹了啊……
魚初月把兩條胳膊抱在胸前,晃晃悠悠地望向底下對峙的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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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下面,反倒礙手礙腳,不如吊在這裡實在。
那兩人也不再廢話,當即攻向崔敗,招招下的都是死手。
魚初月知道他們的想法——趁著另外那三個人不在,速速解決了這兩個散修,吞下這份獨食。不過是金丹散修罷了,好巧不巧,其中一個還把自己吊到了樹上去,真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殺了男的,再慢慢對付女的,想一想就美滋滋。
崔敗臉色平靜,就像在比鬥臺上一樣,劍不離鞘,單手懶懶地接下那兩個人凌厲的攻勢。
“喲,這小子功底還挺扎實!”其中一人道,“白兄,你纏住他,我先去拿下那妞!”
“好,別弄壞了!待會兒還要玩兒!”另一人急急叮囑。
先說話那人退出戰圈,往後一掠,徑直衝向魚初月,原地躍起,伸手便向她抓來。
魚初月衝著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手一揚,豔麗至極的大紅花苞在掌心綻放!
梵羅珠。
男修躍到了半空,招式用老,根本無處躲避。
隻見一團如夢似幻的血霧罩住了這名他,這血霧猶如活物一般,緊緊纏絞住他,瘋狂蠕動吞噬。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男修直直墜落,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嚎。
不過片刻功夫,聲音便消失了,整個人碎成了片片粉末,像是散落一地的大紅花瓣。
“對付那兩個,得減輕些劑量,別死太快了。”魚初月嘀咕著,靈活地彎起腰,把自己折了個對折,然後取出割草小刀,切斷了圈在腳踝上的細藤,輕輕巧巧地翻身落在地面上。
“大師兄,你真就放他過來收拾我啊!”她衝著崔敗的背影鬱悶地抱怨道。
崔敗淡淡一笑,很隨意地揮了下握著劍鞘的手,便見那寒劍‘錚’一聲離鞘半尺,切過對手的咽喉,在鮮血濺出之前‘鏘’一下復歸鞘中。
他轉過身,修士瞪著眼,在他背後不甘地倒下。
——連、連法器都沒來得及施展。
“不是能徒手殺狼麼。”崔敗偏了偏他的絕世俊臉,對魚初月說道,“收拾戰果去。”
魚初月雙眼一亮。
這是……東西歸她的意思咯!
她用梵羅珠消滅了崔敗劍下那具屍體,從大紅色的灰燼中撿出了兩枚芥子戒,然後用身上的木劍刨了個小坑,把這兩人的骨灰和佩劍填埋進去。
崔敗的目光一直淡淡跟隨著她。
“沒有負罪感麼?”他問。
“我隻是自衛而已。”魚初月正好清理完現場痕跡,她拍了拍衣裳上沾到的泥,揚起小臉,“慈悲應當留給值得的人。完事請佛者給他們念念往生咒,若有來生,最好別幹壞事,否則,我還殺!”
崔敗挑了下眉,正要說話,忽見不遠處爆起邪異火光,直衝天際!
“不好,是石窟的方向——佛者出事了!”魚初月倒吸一口涼氣。
二人急急趕往山腳石窟。
便見那稽白旦、袁絳雪和另一個男修撐起禁制法寶,封住石窟,點起靈火,打算將身處石窟中的佛者活活燒死!
“化神大圓滿的佛舍利,主上定會非常滿意的!”稽白旦放聲笑道。
“哼,死鬼,要不是賣了我換來的好情報,你上哪撿這天大的便宜!”袁絳雪嗔道。
另外那跟班急急拍馬屁:“恭喜稽長老,恭喜袁長老!小的心不大,能分一口湯喝就足夠了。”
袁絳雪偏了偏頭:“去,這裡沒你事了,叫上他們兩個,去堵那對男女散修!”
跟班一回頭,便看見靈植之中踏出一對青年男女,燃燒的火光映在二人眸中,乍一看,仿佛地獄中爬出的烈焰幽魂。
崔敗單足一點,反手出劍,如一道清光霹靂,直斬護持禁制的稽白旦和袁絳雪。劍勢太過凌厲,那二人不敢託大,急急撤手後退。
魚初月緊隨崔敗跑上前去,在那烈焰禁制破開的霎那,她用衣袖簡單地護著臉,一頭扎進了石窟之中!
但願小和尚還沒變成佛舍利。
放下衣袖的時候,遮容的法器被拂了下來,輕飄飄落向身後。
魚初月顧不得去撿,她急急望向洞內尋找佛者蹤影,忽然對上了一雙慈悲通透的眼睛。
“魚……初月?”青年佛者怔怔開口。
第17章 邪不能勝正
“魚……初月?”青年佛者叫出了她的名字。
魚初月嚇了一跳。
不過,此刻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魚初月來不及深究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個佛,她一個箭步踏上前,抓住了佛者寬闊的袈裟袖子,道:“快,先離開這裡再說!”
就踏進來那麼一兩息的功夫,她已經感覺自己的頭發要著火了。
被那靈火這般炙烤煉化,連石窟的四壁都已開始隱隱泛紅,空氣中已無絲毫水分,吸入胸腔就像火辣辣的粉末一樣,刺得肺腑生疼。
佛者被困在這裡,必定受了不小的折磨。
青年佛者用一雙微微泛紅的通透眼睛定定盯著她,一動不動。
“走呀!我頭發都要燒沒了!”魚初月道。
話一出口,嘴角頓時重重抽了兩下,很不好意思地笑著,望向佛者光禿禿的腦殼。
佛者垂了下眸,恍惚地笑了笑,終於起身,隨她鑽出了石窟。
崔敗已把稽白旦、袁絳雪三人逼到了佛者方才正在淨化的那一片腐地之上。
腐地仍然在冒著沸泡,一縷又一縷濃黑的怨靈之息從泥裡逸散出來,陰惻惻地遊走在腐敗的黑色泥地上,悄無聲息地盤踞成一張腐臉的形狀。
魚初月心頭忽然一寒。
這是佛者的心魔劫。若是未能成功超度,佛者豈不是要歸西了?
“佛者,速速超度,我為你護法!”魚初月急道。
回頭一看,卻見青年佛者眸中隱隱閃動著血光,他揚起了一隻手,掌心浮起一個紅色的“卐”字符印。
他手掌一動,地面上那怨氣凝成的黑色腐臉立刻緩緩蠕動了起來。
說不出地邪異。
“佛者!”魚初月震驚地低聲喊他。
不用說,佛者在渡劫最關鍵時候被稽、袁二人打斷,又被他們放火燒了一通,必定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佛者,冷靜啊!”她踏前一步,摁住了對方的手腕,“別用這個功法,用你方才那個,叮叮叮叮冒金光的那個!”
佛者的眸色發紅,像是眼眶裡盛著兩汪血。
他直勾勾地盯著洛星門的三個人,動了下唇,道:“我叫景春明。”
魚初月有些無語,這是計較稱呼的時候嗎?
她道:“景大師,請你繼續原本的超度術,我與大師兄定會為你護法,絕不會再讓人傷害你。”
景春明抿了抿唇,少頃,唇角浮起縹緲的笑容:“魚初月,我是景春明。”
魚初月好一陣牙疼:“呃……您是說八千上品靈石的事兒麼?那個,真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展雲彩師叔自作主張,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有佛骨!再說,展師叔不是已經把靈石歸還無量天了麼?”
她趕緊撇清關系。
“罷了。”景春明定定望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揚起寬袖,盤膝坐進滿地泥濘中。
魚初月看著他那個光滑锃亮的腦袋,疑惑地偏了偏頭。
景春明?
實在沒什麼印象。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戰局之中。
稽白旦和袁絳雪身上都有一層極為詭異的護體金光,看著與景春明方才施展的佛光有些相似,但那金光卻並不純粹,流轉著一股股汙水般的暗色光芒,邪異得很。
崔敗的劍光斬上去,像是斬中汙泥坑一般,濺出渾濁的暗光,陣陣腥臭彌漫在空氣裡。
被邪光護體的二人則毫發無傷。
“邪佛戎業禍的魔衣。”崔敗清冷的聲音傳來,“勾結魔域,好大的膽子。”
稽白旦和袁絳雪飛速對視一眼。
袁絳雪冷聲道:“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用‘它’!”稽白旦面露狠戾。
二人齊齊後撤,各自從懷中取出一物,合二為一!
“哼,服了抑靈丹的元嬰修士麼!”袁絳雪冷笑道,“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隻見邪異的青金色光芒驀然爆發,將整片空曠地映得鬼氣森森,一隻冒著黑氣的骨鈴出現在稽白旦的手中,骨鈴一搖,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怪響。
魚初月站得極遠,竟也被那邪氣滿溢的音波波及,腦袋隻覺猛然一漲,眼前青光泛濫,仿佛落進了渾濁的綠色汙水深處。
再一瞬,撕裂般的劇痛襲入腦海,她險些抱頭蹲了下去。
隻那麼一個照面的功夫,冷汗已浸透了她的後衫。
一片晃動的綠色波光之中,唯有崔敗的身影挺拔如松。
金丹期是施展不出劍意的。
他隻能憑借高超的劍術與微薄的靈氣,與手執邪佛骨鈴的稽、袁二人遊鬥。
邪佛戎業禍,是一隻自稱‘佛’的大魔物,一身邪功防不勝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就連魔界之主伽伽羅也對他無比頭痛,極力招攬安撫,能滿足的條件盡量滿足,不願與他針鋒相對。
這樣一個大魔頭,居然已經把手伸進仙域裡面了!
前後一聯想,稽白旦和袁絳雪殺佛者,奪舍利之事,必定就是受了那邪魔的指使,而且必定不止做過一次了。
這骨鈴和魔衣,一看便是邪佛戎業禍利用舍利來煉制的邪靈器,滅殺元嬰修士,恐怕真不是什麼難事。
這一刻,腐地中沁出的黑色怨氣已開始凝成骨手,它們仿佛也頗為忌憚那魔衣與骨鈴,便避開了稽、袁二人,齊齊抓向崔敗。
簡直是,雪上加霜!
魚初月抿住唇,站到了佛者景春明身前。
“佛者,能擋的,我會盡量替你扛下,剩下的便靠你自己了!你抓緊些,若是大師兄敗了,你還未成功渡劫的話,我們三個今日都得死在這裡。”
青年佛者緩緩抬眸。
隻見面前立著一道嬌嬌小小的身影。她很瘦,蝴蝶骨頂起了衣裳,脊背立得端直,極力撐出一副可靠的模樣,卻止不住隱隱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