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拎在手裡,像個拖把似的。
蘑菇的聲音雌雄難辨,魚初月一時也無法判斷它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這裡畢竟是守護者之域,她無法久留。
系統……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瑤月謊稱自己是系統,想要逃過一劫。
思忖片刻,魚初月將這朵撕得破破爛爛的蘑菇扔進了芥子戒,調過梵羅珠,蹲在一旁盯住它。
她走到泛著微芒的禁制出口,一步踏出。
“大師兄!”
崔敗望著遠山。
聽到她的聲音,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定在了她的臉上。
很好,依舊活蹦亂跳,生氣勃勃。
還是那個魚。
盯了她片刻,他的視線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縫裡全是粘粘的蘑菇汁。
“撕了?”他問。
“撕了!”魚初月道,“不過出了點岔子,回去我再細說。”
“嗯。”崔敗淡聲問道,“走回去還是御劍?”
魚初月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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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察覺到哪裡有點不對。
從前的崔敗不願御劍帶人,她倒是能理解,但如今早已破罐子破摔成這樣了,還需要避忌什麼嗎?
他為什麼來時問,去時也要問?
思緒一轉,魚初月恍然大悟——他定是在金霞坑耗廢太過,沒什麼力氣御劍,但礙於面子說不出口。
一定是這樣!
魚初月頗有些不好意思。
隻顧著自己的事情,沒留意崔敗的狀況。
“走回去吧。”她眼珠轉了轉,又給他遞了個臺階,“我很想與大師兄一道散散步。”
崔敗微微一僵,有種心事被戳破的詭異心虛感……不,不對,是她想和他散步,他隻是滿足她這個小小的願望而已。
“嗯。”他負起手,走在了前面。
她猛然發現他還穿著那件摁了血手印的衣裳。
魚初月:“……”
二人離開四象陣的陣心,踏上通往長生峰的白玉階。
沒走幾步,迎面便遇上了熟人。
秋然和白景龍。
“大師兄。”“大師兄。”
二人齊齊施禮。
天極宗隻有一個大師兄。隻要打敗了上一任首席弟子,便是全宗弟子共同的大師兄或者大師姐。
所以崔敗入宗雖晚,但每個弟子都必須叫他大師兄。
不願意,可以,挑戰他,打敗他。
魚初月也像模像樣地衝著那二人行禮,立起身來,趕緊退後半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崔敗側後方。
絕對不能讓她的爪子印毀了崔敗的形象。
錯身而過之後,魚初月警惕地回頭盯著那兩個人。
如她所料,秋然陰魂不散,撩了撩頭發,便轉頭來看崔敗。
魚初月急急抓住崔敗,將他扳向自己。
映在秋然的眼中,便是一對立在白玉階上,相擁對視的愛侶。
秋然咬了咬牙,重重一拳捶在了白景龍的肩膀上:“白師兄!走!飲酒去,不醉不歸!”
“不了吧……”白景龍憨憨地笑道,“朱顏在衝擊瓶頸,我得回去給她護法。”
“嗨呀!白師兄你怎麼也變得這般扭捏!朱師姐會誤會我嗎!不會的!她知道我是什麼人!都是哥們兒,她哪會吃醋呀!”
“好吧……”白景龍道。
魚初月遠遠瞟了一眼,心中幽幽替朱顏師姐嘆了口氣。
在崔敗這個強到犯規的異類出現之前,白景龍正是宗內最優秀的男弟子,修為扎實,生得端正英俊,配朱顏師姐正正好。就是性子實在是老好人了些,拉不下臉來拒絕人。
上回林憐憐那事好不容易才掰扯清楚,這邊秋然一出關,他立刻又重蹈覆轍。
一看便知道還有硬架要吵。
魚初月琢磨著朱顏和白景龍的事,全然忘了自己雙手還抓著崔敗的肩,像是要對他做些什麼不對勁的事情。
等到她恍惚回神時,發現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唇角一挑,他道:“小師妹,又咬破了哪裡麼?”
魚初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在金霞坑,她可不就是自己偷偷咬破了舌尖,來引他犯禁?
臉蛋騰一下漲得通紅,她急急縮回了手,遠遠蹿到一邊。
崔敗輕笑出聲。
目光懶懶地投向她,那模樣,清冷中帶上了幾分不羈,像個清貴世家子飲了酒,露出幾分紈绔相。
她又羞又窘,恨不得順著白玉階邊上的縫縫鑽下去。
這會兒蘑菇到手了,沒了那股子緊張急迫的衝勁,再回頭去看前天夜裡自己幹的好事,簡直是細思極恐。
“過來。”他道。
魚初月硬著頭皮蹭了過去。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了她幾眼,有些好笑地呵了一聲,道:“你的膽子呢,被我吃了?”
尾音微挑,似有若無地帶著一絲啞意,那個‘吃’字意味深長。
魚初月:“……”
“沒意思。”他懶洋洋地把頭偏向一旁,漫不經心地說道,“回去還你。”
魚初月:“!”
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他那天‘吃’了她的膽子,待會兒要‘還’給她?怎……怎麼還?
腦海裡傳來嗡一聲,許多記憶根本不受控制,爭先恐後便湧入了她的腦海。他的強勢,他的氣息,他的溫度……
他那雙練劍的手,太有力量,讓她無法逃脫。
崔敗沒有要向她解釋的意思,他負起手,大步走向前方。
魚初月隻能屁顛顛跟在他身後,一顆心七上八下。
從守護者之域到長生峰的距離是很遠的,老長老長的白玉階,上次差點兒走斷了魚初月的小細腿。
但這一回,不知是因為心中忐忑還是因為築了基的緣故,仿佛就眨個眼的功夫,便回到了玉樹瓊花、晶雪飄飄的長生峰。
崔敗徑直把她帶回了他的冰殿。
長袖一拂,雕了霜花的厚重殿門在身後轟然合上。
魚初月的心髒‘怦怦’亂跳起來,她抿了抿唇,跟在崔敗身後,走進了左側的寢殿。
他往冰玉榻上一坐,拍了拍身側:“過來。”
魚初月勾著頭蹭了過去,搭上一點點榻沿。
他很不滿意地瞥了她一眼,長臂一攬,攬住了她的肩。
魚初月嚇得一抖。
“我不是你的羈絆麼?”他道,“你怕什麼。”
魚初月:“……”
“不是上趕著讓我吸血,我不吸還不答應麼?”他繼續涼涼地說道,“和我在一起,不是你佔了便宜麼。”
魚初月:“大師兄,不帶這麼秋後算帳的啊……”
他低低地笑了幾聲,終於放過了她。
“金丹之前,除修煉之外,不得分神。”他一瞬間變了臉,像個冷冰冰的夫子一般教訓她,“上次的事,不知者不罪,我不與你計較,日後謹記,勤勉修行。”
魚初月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她回過神來,發現不對了:“不對啊大師兄!雖然我確實用血引誘你了,可後面,明明是你,是你……”
明明是他生吞活剝,要將她拆吃入腹。現在又教訓她金丹之前不得談情說愛?
哪有他這樣的!
崔敗眯起了眼睛,湊到她的面前。
魚初月小心肝‘噗通’一跳,暗道不好——這麼當面拆穿他,不是不死找死嗎?
便看見他緩緩咧開唇角,笑容可掬:“小師妹,我已經,元、嬰、了。”
魚初月:“……”我竟無言以對。
“說吧。”他退後了些,倚在冰玉榻邊上,懶懶地眯起眼睛,“蘑菇怎麼回事?”
“哦哦!”魚初月猛然回神,從芥子戒中取出那朵撕成了拖把狀的蘑菇。
崔敗嘴角一抽。
魚初月還沒來得說話,隻聽那蘑菇憋出一串尖叫:“那個男修我不管你是誰,隻要你殺掉魚初月,我助你登凌絕頂,站到世間巔峰,成就無上霸業!絕世修為、極品美人、稱霸天下!這些,都是你的!隻要你殺了魚初月!殺了她!鬧——”
它尖聲叫喊,一聲呵成,魚初月還沒回過神來,最後一個音節已塵埃落定。
魚初月與崔敗面面相覷。
這蘑菇很努力地挺起胸脯,把一绺一绺的蘑菇帽都甩到了杆杆後面,用光禿禿的、好似發際線上移的蘑菇杆對準了崔敗,等待他的答復。
半晌,崔敗緩緩皺起了眉頭:“鬧?鬧什麼。繼續啊?”
蘑菇重重一噎。
魚初月也歪了腦袋。這蘑菇,並不像那個幫助穿越女的‘系統’。系統隻會用平鋪直敘的語氣,告訴穿越女她還需要收集多少天材地寶、奪取多少氣運才可以晉級。
那個東西不像人。
而面前的蘑菇卻太像人了一點。況且,她眼睜睜看著那個東西被仙尊打爆,捏成了一堆扭曲發光的線條,最後還在神劍的鎮壓之下徹底湮滅。
魚初月這般思忖著,也學崔敗的模樣問道:“什麼鬧?”
蘑菇氣急敗壞:“鬧就是,現在,馬上,立刻!”
崔敗從魚初月手中接過蘑菇,湊到面前,輕輕嗅了嗅,然後磨磨牙。
“殺了魚初月,你能給我修為?”他一本正經地問。
“對對對對!”
崔敗慢條斯理:“怎麼給。”
蘑菇猶豫了一下:“隻要你能幫我找回我的能量體,為我提供天材地寶,以及收集世間氣運,我就可以助你直接提升修為。”
崔敗慢慢咧開了唇角,露出溫和的笑容:“這麼麻煩。我倒覺得吃掉你還更快一些。畢竟是金光玄靈菇,還融了件秘寶杜鵑血,於經脈神魂都大有裨益。”
“不不不不——”蘑菇嚇得瑟瑟發抖,“你不能殺我,我知道太多的秘密,隻有我能拯救這個世界,我要是死了你們也都得完蛋,真的我不騙你!”
崔敗抓著蘑菇杆,把它送到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