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偏過頭來,眸中有薄冰化開。
她被他唇角的淡笑晃得有些頭暈,急急逃開了視線。
“我隻是在想,世界本源它會在哪裡呢?最美麗、最脆弱的世界核心,唯有氣運之子才能接觸。”她道,“大師兄,若是將來你真的變成了守護者,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崔敗側眸,怪異地看著她。
魚初月勇敢地抬起了眼睛:“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我不是壞人!”
“噗,”崔敗笑出了聲,“傻子!”
他重重勾住了她的脖頸,將身體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
魚初月正要抗議,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了。
體內靈氣一轉,他的重量被輕松化開,她膨脹了起來,覺得自己可以背著崔敗,蹬蹬蹬就跑到濯日峰去。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見她眉間鬱色化開,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打著鬼主意的模樣,他不禁彎了彎眼睛,心情大好。
濯日峰很快就到了。
眼前的場景與魚初月想象中有非常大的出入。
殷加行光著膀子,守在一處葫蘆型的巨大火爐面前,打鐵。
汗水浸透了蒙眼的黑布,馬尾辮湿噠噠地垂在脖頸上,他一手握著一根尺把來長的鐵條,將它推入火中的鐵板上,另一隻手揚著打鐵的錘,‘鐺鐺鐺’地敲個不停。
在他身後,圍了小小一圈女弟子,有的用衣袖偷偷給他扇風,有的用化雨的法器,不動聲色地往他的方向送上清涼的綿綿細雨。
崔敗停在了打鐵塢外,揚揚下巴,示意魚初月自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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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初月踏進打鐵塢,殷加行便如後背長眼一樣,停下動作,回過身。
他無視那一圈衝著他頻頻示好的師姐們,徑自走到了魚初月的面前,慢條斯理地躬身施禮:“小師姐。”
頗為熟稔親昵。
被無視冷落的女弟子們臉色有些訕訕。
魚初月繃起了臉:“小師弟,你這是錯誤的行為。師姐們來了這麼久,你不招呼大家坐下,奉上茶水,像什麼樣子?”
殷加行獨目一怔,看著魚初月,愣了片刻——女子哪個不虛榮?被眾人包圍在中心的男人,無視了所有的女人,隻對她一個表現出特別,她竟沒有絲毫竊喜?
“嗤。”殷加行回神冷笑,“虛情假意,你看她們哪個領你情。”
一位女弟子立刻就不答應了:“小師妹說得沒錯啊!小師弟你不懂禮貌也就罷了,師姐們不跟你計較,你衝小師妹瞎發什麼脾氣!”
“大伙看你新來的,長得又好看,關心你照顧你一下,你不領情便算了,虛情假意這種話說給誰聽呢!”
“耍心眼!走了,以後不帶他玩!”
殷加行:“……”
感覺莫名其妙就被孤立了呢。
魚初月微笑:“天極宗的師兄師姐們耿直得很,和外面不一樣,小師弟,多看多學吧。”
殷加行盯著她,片刻,笑了。
“我說小師姐,你修為低微,配不上崔敗的。別好高騖遠,仔細摔痛了。”他壓低了聲音,汗意和啞意一起襲向她,“不如找個可以結伴同行的,彼此知根知底一路扶持,不好麼。”
魚初月退了半步,警惕道:“你不會是說你吧?”
不等殷加行否認,她揚起了小臉,驕傲滿滿:“我可是金丹修士,你修為低微,配不上我!”
殷加行:“……”
魚初月轉過身,大步踏向打鐵塢的爐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喂!”殷加行羞惱地喊了一聲。
魚初月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罷,隻當我的心意喂狗了!”殷加行重重將手中做到一半的鐵條摔在了地上。
是一把半成型的寶劍,劍尖上刻著一尾栩栩如生的擺尾小魚。
紅熾的半成品寶劍斷成了好幾截,那尾魚好巧不巧就蹦到了魚初月腳下。
這樣一幕,本該讓她歉疚自責。
她垂頭看了看那片燃著明焰的小鐵塊,細細感受了片刻自己心中情緒,唇角露出了笑容:“小師弟,好意心領了。日後不必這麼麻煩。”
她踱出了打鐵塢。
崔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魚初月上前架起了崔敗,晃晃悠悠走回長生峰,邊走邊道:“他錯看我了。”
“唔?”崔敗的神色漫不經心,把目光擲向遠方,表現出可聽可不聽的無所謂態度。
“他好像以為,我是一個敏感多心,期望得到別人認同、欣賞和注目的小女孩。”魚初月單手攤了攤,“也許是我自作多情,總覺著,若我真是那樣一個人的話,恐怕會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吧。”
崔敗淡淡瞥她一眼:“既然不是,便不用將心思放在無關人等的身上。”
“嗯。”魚初月點點頭,“我不會喜歡他。”
“唔?”
“他……殺了大鵬妖。”魚初月低低地道,“它的絨毛摸起來手感可好了。”
“嗯。”
“咦?”魚初月驚愕地偏頭去看崔敗,“大師兄你也摸了嗎!”
崔敗眸光一晃,下意識想否認,但這瞬間的遲疑卻出賣了他。
魚初月:“……你也摸了!”
她望著他那張故作清高不屑的臉,頗有些無語——在本源碎片中,他的謫仙形象早已蕩然無存。還裝。
半晌,他道:“回頭給你捉隻金鵬來養。”
魚初月欣喜一瞬,然後搖了搖頭:“不了,我怕看見鵬妖,又想起那日的慘狀。”
二人細細碎碎地說著話,回到長生峰。
剛走到崔敗洞府外,忽有管事送過來一紙書信。
“無量天來的信,給魚初月。”這位管事面容嚴肅,像個一絲不苟的老先生,望向魚初月的眼神頗有些不滿。
魚初月好端端被他盯得心虛,趕緊接過信來。
一拿到手裡,她便知道管事為什麼臭著臉了。
這封信非常騷包,雪白的封紙上,畫了不少桃紅的小心心,剛接到手中,便能聞到一股顯然很不怎麼對勁的味道,檀香中夾著一股甜膩得緊的芳香。
上書,好魚兒親啟。
下一行公然落款:明哥哥。
“這真是無量天來的信?”魚初月難以置信地望向管事。
“千真萬確。金剛鷲送來的。”管事拂袖而去。
他那雙譴責的眼睛分明告訴魚初月,他已經腦補了一出禁忌多角豔情戲。
魚初月尷尬地望向崔敗:“這個景春明,不知又弄什麼夭蛾子……”
“拆。”崔敗言簡意赅。
魚初月拆開了信封,拎出一張桃紅的花箋。
更加尷尬了。
崔敗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就著她的手,讀起花箋上的內容——
“我的小魚兒,洛星門一別,明哥哥朝思暮想,日日急盼能擁你入懷……”
魚初月捂住了腦門。
崔敗一目十行,跳到最後。
“……吾已急備香車寶馬,金山綾羅,隻待迎娶你過門。”
滿滿一張花箋,全寫著肉麻兮兮的情話。
他睨著她:“怎麼回事?”
魚初月:“……他他他不是佛修麼!若是還了俗,又怎會從無量天寄出信來?大師兄,不關我的事,我與景和尚的交往,可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她急急撇清。
雖然她知道,來自情敵的威脅能夠激起男子的徵服欲和獨佔欲,讓他患得患失,對她更加上心,但她一絲一毫也不願把那些招數用在崔敗的身上。
而且景和尚明顯不對勁。
她接過那張花箋,細細看了一遍。
好多“急”字。
目光忽地一凝。
她的手指落到花箋上,緩緩從第一個“急”字劃到了最後一個“急”字。
眸光微微一亮,指尖再次落到第一個“急”字上,再劃了一遍。
閃電記號。
村裡人進山,遇到危險或者不明狀況時,便是將這個記號沿途留下,以方便同伴救援或者……收屍。
書呆子景春明雖然極少進山,但基本的常識還是知道些。
“大師兄!”魚初月緊張地將花箋遞到了崔敗的眼皮底下,“看!”
她順著花箋上的“急”字,連續畫了兩遍。
“這個記號,是我們村子裡面約定俗成的求救信號,景和尚遇到麻煩了!”
她的心髒‘怦怦’地跳了起來,一時間,心中既有些擔憂,又忍不住贊了景春明一句聰明。
隻是,什麼樣的境況,會讓一個大乘期的佛修用這麼一言難盡的手法向天極宗求助呢?
情況一定很復雜。
不過,能弄出這麼騷包的花箋,應該暫時沒有性命之危。
“大師兄,怎麼辦?是否請動聖人?”
崔敗輕輕搖了下頭。
魚初月也知道天極宗此刻暗潮洶湧,長生子走開不太妥當。
“我借個女子身份隨你同去。”崔敗眯著眼笑了笑,“在這裡等我。”
清光一閃,崔敗御劍掠往玉華峰。
……
朱顏正坐在窗下生悶氣。
好容易解決了林憐憐那個跟屁蟲,白景龍又和秋然開始稱兄道弟。
“我心眼小嗎?”朱顏茫然地望向碧蘭塢的方向。
她知道,白景龍正和‘好哥們’秋然在她那裡對練劍法。
一種很熟悉,很深刻的不爽感淹沒了她,她皺緊了眉頭,自言自語:“早晚真叫他弄出什麼風流韻事來。罷了,若那樣,倒叫我徹底死心,與他恩斷義絕!”
她嘆了口氣,想起被關在長生峰的師父展雲彩,以及聖人玉華子。
她其實很能理解玉華子的心情。
攤上那麼個老好人道侶,有時候著實挺糟心的。
直覺告訴朱顏,她與白景龍,很有可能會走上當年長生子與玉華子的老路。
她又嘆了口氣,心中異常疲憊。
在小魚師妹手把手的教導下,她成功讓白景龍遠離了林憐憐,問題是,事情的根源其實還是在白景龍的身上,沒了林憐憐,又有了秋然,就算再把秋然趕走又能怎麼樣?回頭隨便來一個有事麻煩白景龍的人,他又屁顛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