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兩人就在絳星的帶路下走入廟宇的深處。那是與荷塘地界完全不同的方向,薛茗也從未踏足過此處,周圍靜悄悄的,漆黑一片,時而夜風過境,吹得樹葉哗哗作響。
走了大概十多分鍾,面前霍然出現一座非常宏偉的殿宇,但眼下隻有玉鶴手中的燈籠照明,是以隻能勉強看見面前這座高大的門,老舊的朱紅顏色在微光的照耀下,顯得極其詭異。在光芒無法照射的地方,殿宇的其他部分隱沒在黑暗中,難以窺得全貌。
薛茗隻看了面前這門一眼,身上的汗毛就立起來,覺得邪門。
她轉頭看了看站在身邊的玉鶴,膽子又大了不少,怎麼說也是個鬼王級別的,對付這小廟應當是沒什麼問題,那些不長眼的小鬼,撞上來也是找死。
薛茗不敢打頭陣,又擺出請的姿勢,暗示玉鶴先走。
玉鶴自然將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但並未理會,抬步走在前面,隻稍稍一推,這高大的朱門就發出摧枯拉朽的聲響,在靜謐的夜中尤為突兀刺耳。
門開了一條縫,玉鶴跨過門檻進去,身影一下子就被黑暗淹沒,連帶著他提著的燈籠散發的光也消失不見。
薛茗嚇一大跳,趕緊兩個大步跟上去,從門縫進去,就看見玉鶴還在那裡,並未消失。她暗暗松一口氣,緊緊地跟上去,與他並肩而行。
她手裡沒燈,更沒什麼防身的本事,要是在這裡與玉鶴走散,那她的死亡幾率就佔八成,千萬要貼緊了玉鶴才行。
薛茗哆哆嗦嗦,緊張間手臂與玉鶴的胳膊相貼,轉頭張望時更是與他靠得近,像是本能尋找光源的小動物,模樣雖然膽小警惕,但也有幾分趣味兒。
玉鶴並未阻止她的靠近,似乎比之方才她刻意走在後面的距離,他對現在這樣更滿意些。
絳星仍舊在前面帶路,進門之後行過很長的一段門庭,具體多大看不見,但薛茗能聽見腳步聲在周圍回蕩,想來不是個小空間。隨後不知拐了幾個彎,薛茗的方向感並不是很好,加上環境漆黑視線大大受阻,她隻覺得這裡像迷宮一樣,繞得人頭暈眼花。
這座殿宇大得已經超乎想象,應該是這座廟的核心地帶,其危險程度必定非同小可。
薛茗忽而慶幸玉鶴在今夜突然出現,原本她以為那青衣男鬼所在之處,隻是如夢中一樣的小院子,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地方,若要她一個人來,怕是有來無回。
如此想著,薛茗更加努力地往玉鶴身邊貼近些許,就聽他淡淡的聲音傳來,“到了。”
薛茗抬眼看去,見光芒所觸及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窄窄的院門。隱約能看到槐樹枝從牆內探出來,正值夏季,槐花綻放得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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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紙鶴完成了帶路的任務,繼而飛回玉鶴身邊,在薛茗的身邊繞了幾圈,最後飛進玉鶴的袖子中。
二人並肩進了院門,燈籠的光往周圍散發,照出一個並不大的輪廓。與薛茗在夢裡看到的一樣,院門的左手邊,靠近牆的地方就是並根的槐樹,沒有了濃霧的遮掩,可看見槐樹盤虬的老樹根在地面交纏。樹身粗壯,兩人都夠嗆能環抱住,主樹幹形成“Y”字形,往上逐漸分為兩棵,開出枝丫無數。
光芒黯淡的地方,隱約能看見潔白的槐花布滿樹冠,被綠葉簇擁著,風一過,就輕輕飄擺起來。
薛茗看見對面就是夢中的那個小房間,青衣男鬼就坐在裡面,每回都是等她推門進去。這下是真的要一探究竟了,薛茗往前走兩步,餘光瞥見身邊沒人,回頭一看,就見玉鶴還站在原地,對著那槐樹看,不知道再看什麼。
薛茗馬上又走回去,小聲道:“鬼王大人,咱們進屋裡看看吧,我要找的人就在裡面了。”
玉鶴明顯是看見了什麼東西,他的目光凝著,是落到實處的樣子,但薛茗順著去看了幾眼,隻覺得昏暗模糊,除了滿樹的槐花,什麼都看不到,難不成玉鶴還有闲心情賞花?
她見玉鶴沒動,一時有些心急,隻想著趕緊找到那青衣男鬼鬧明白是怎麼回事然後離開,不想在這陰邪的地方久留,於是下意識伸手去拉他。
手指在觸及他手腕的瞬間,薛茗心念一動,腦子裡冒出個突然的念頭,指尖就順著他的手背滑過,鑽進他的掌心裡,牽住他的手。
玉鶴的手仍是涼的,就連掌心都不熱,卻很柔軟,有些繭子但不硬,修長的手指被她的指尖勾住。薛茗現在陽火旺,小手熱乎乎的,很快就將溫度在他手掌各處染上。
薛茗與這個漂亮的鬼沒什麼感情基礎,卻什麼都做過,又親又抱,在床上亂滾,關系仍舊是陌生中帶著一種奇怪親密的狀態,不尷不尬的。
可當她牽住玉鶴的手,掌心與他相貼時,心跳情不自禁地一抖,竟然開始慢慢地亂了節拍。
玉鶴的視線從槐樹收回,轉頭落在薛茗的臉上,眸光平靜無波。
薛茗與他對視著,倏爾覺得臉上有點熱,嘗試拉著他走,低聲說:“我們進去瞧瞧吧。”
本來都做好了被玉鶴甩開的準備,卻不料他沒什麼反應,任薛茗牽著,往那小屋子而去。
越靠近,薛茗就越覺得緊張害怕,站在門口時她無意識地握緊玉鶴的手,轉頭看一眼,見玉鶴還好好地站在身邊,便壯著膽子伸手將門推開。
光芒照進屋子,隱約能看見裡面的構造與其他廂房大致相同,也與夢中場景無二差別。跨過門檻進去,稍顯窄小的房中擺著桌椅,隻是那原本該背對著門坐在桌邊的青衣男鬼並未出現。
待玉鶴也進了屋,燈籠一下就將屋中的景象照得很清楚。房間稍顯幹淨,不是久未住人的模樣,繼而又看見桌上放著包袱,和零散的筆墨紙砚,地上有木桶,鞋子一類的雜物。
床擺在牆邊,上面躺著一人,端端正正地蓋著被子,看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單是看見這樣的場景薛茗已經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嘗試往床的方向喊了兩聲,不見上面睡著的人搭理。她想起夢中那男鬼的樣子,估計死狀挺慘,於是躊躇在門邊,嚇得不敢往前。
這比她一個人貓在被子裡看楚人美都嚇人。
玉鶴大約見她幾次收回邁出去的腳,沒了耐性,松開了她的手抬步往裡走。路過桌子時他順手將燈籠擱在上面,來到床邊將被子一掀,上面躺著的人就露出了全貌。
房間不算大,薛茗隻往前走了幾步,一眼就看見床上的景象,嚇得一聲驚叫脫口而出。
就見床上躺著的人身著青色衣袍,皮膚白得泛青,眼睛死死地睜著,眼角落下一行血淚。他的嘴被血線完全縫住,模樣極其恐怖,整個身體呈“大”字形攤開,一對手掌衝著天,掌心處被釘了一個釘子,血淋淋的。
這是非常新鮮的屍體,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啃食,像是剛死沒多久,但詭異的是他並沒有流很多血,床榻很幹淨。
這個就是頻頻出現在她夢中的男鬼。
薛茗隻看一眼就嚇得雙腿發軟,一時不知道往前走去挨著玉鶴,還是往後退遠離這個男屍。這一看就知道此人絕對是被什麼陰邪之術殺死,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她莫名地覺得釘在這男子掌心的釘子,有點眼熟。
薛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稍微平復了下害怕的情緒繼而往前走,想走到玉鶴的身邊去。
隻是路過桌子的時候,她餘光忽而瞥見桌上擺著的書,燈籠擱在邊上,照亮上面的字。薛茗隻是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一眼,就嚇得後腦勺一麻,渾身冰涼。
她停下來,緩緩拿起那本書,在明亮的光照下,看見書冊上寫著:寧採臣闲書。
薛茗以前曾了解過這個詞,其實就是古人對記錄日常生活,或者是自我感悟思考的雅稱,簡單來說,就是日記本。
薛茗瞳孔震顫,隻感覺渾身血液倒流,心跳瘋狂加快,雙手竟然很沒骨氣地抖起來,腦中冒出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
寧採臣的日記本出現在這裡,就說明這床上死狀悽慘的男子,極有可能就是寧採臣本人。
那麼問題來了,自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睜開眼睛所看見的第一個人,一直以賢兄自居與她相處的那個寧採臣,又是誰呢?
此時連風都停了,周圍靜得可怕,黑暗吞噬了所有生息,薛茗聽不見除她以外,任何生物的聲音,然而身後卻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薛茗驚得身子一顫,猛地轉頭看去,卻見寧採臣站在門框處,溫聲問道:“賢弟,這大半夜的,你來此處做什麼?”
第25章
細細想來,關於「寧採臣」的破綻其實一早就出現了,從聶小倩鑽進她房間的時候開始。
當時不管她怎麼明示暗示,聶小倩都對隔壁的「寧採臣」沒表現出任何興趣,而她在被那些鬼追殺的時候,「寧採臣」卻在隔壁度過一個又一個安寧的夜晚,然後在白天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她面前,笑著打招呼。
明明一同去了羅剎鬼市,她陰氣入體,陽氣衰竭,而「寧採臣」卻完好無損。薛茗還以為這是什麼男主光環,沒想到根本從一開始就不對勁!隻是她這幾天實在太過忙碌,連自己的小命都顧不過來,根本沒心思去研究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