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扯了嘴角:“這麼明顯的事情用不著你翻譯啦!”
林琳繼續動搖卡利戈:“卡利戈,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朋友之間是要互相體諒的,我剛剛也是不小心。”
是本能,也是不小心。
卡利戈說:“您是魔王城的大人。”
林琳微笑:“那太好了,你連上級的話都不打算聽了嗎?你還想繼續為魔王城發光發熱嗎?”
卡利戈從布魯身後磨磨蹭蹭站出來後,林琳和布魯露出了完全一致的成年人關愛晚輩的表情。
林琳:真是個老實的孩子啊。
布魯:是個老實孩子。
林琳揉揉卡利戈的頭發,因為卡利戈隻比她高一點點,她這個動作很是輕松順利。
卡利戈抬了異色的眼瞳,少年不情願地看向林琳。
林琳誇獎他主動站出來的行為:“乖孩子,乖孩子!”
卡利戈並不是叛逆期的小孩,他對於這種誇獎也無排斥,林琳要仰著頭才能摸他頭發誇獎他的模樣,讓卡利戈微妙地覺得,他需要把頭低一點。
卡利戈也是這麼做的。
少年微微低頭,這樣他就和林琳一般高了。
他主動低下頭,兩人水平對視的剎那,都愣了兩秒。
女性深棕色的眼瞳流露出欣喜的情感,卡利戈突然意識到,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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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林琳更加用力地揉他的紅發,把他的長發揉得亂糟糟的:“好乖好乖,卡利戈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在魔王城裡很少見到這樣珍貴的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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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卡利戈不同,林琳與布魯都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普通人類。
他們晚間休息的時間,卡利戈用於查看布魯這段時間關於城鎮病變的記錄。
與上半年一樣,使用了最新的藥劑之後,居民的病變程度得到極大的緩解,隻是人們依舊被睡眠問題所困擾。
人類中像卡利戈這樣,對睡眠原本就沒有太多需求的家伙畢竟是少數。
卡利戈又一次想起自己在林琳的陪伴中入眠的那個晚上。
少年相當確信有一種溫暖的力量傳遞到了他的身體中,讓他得以沉睡。
但是今天手術過程中卡利戈也聽到了林琳試圖使用光明術來安撫他,以失敗告終。
十分奇怪,光明系體魔力的林琳無法使用光明術。
通常來說,除了通用的法術,每種屬性的法術由和自己屬性最為靠近的法師施展,效果最為強烈。
比如,一位風屬性的法師可以使用通用法術,也可以使用其他屬性中較為低階的法術,隻是他使用風屬性的效果最好。
比較特殊的是,法師無法使用相克的屬性。一位黑暗系的法師,即使是光明系的最低階法術也無法施展。
這也是魔王城中無人能夠教導林琳的原因,大家都黑得很純粹。
卡利戈是風屬性。在布魯狹小的的書房中,他打了個響指:“贊美光明神。閃爍。”
並不費力,細小的光亮出現在他的指尖。
卡利戈凝視這片光亮。
在他小的時候,和很多孩子們一樣,以為隻要能夠使用出光明的力量,就是神明已經在保佑。後來卡利戈才反應過來,每一天有那樣多的法師使用光明系的力量,向神明禱告。
神明又怎會傾聽每一個心願呢。
“在想什麼?”成年男性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卡利戈抬眼,和布魯對視。
“沒什麼,”卡利戈放下手,熒光從他指尖消失,他站起身,“你怎麼醒了。”
現在是凌晨時候,外面還下著細雨,一般而言,是人類睡得最沉的時刻。
布魯笑了笑:“隔兩個小時醒一次,身體幾乎成為習慣了。”
布魯雖然沒有病變,但是他的家人中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感染得十分嚴重。作為家庭中身體最為強壯的哥哥,布魯擔負起照看孩子們的責任,每個夜晚都要起來觀察大家的身體情況。
直到現在家人已經不在,身體的印記卻無法消除。
布魯十分清楚他現在的無法安眠一點意義都沒有,完全是身體上的拖累,但是從內心來說,這種痛苦甚至成了一種慰藉,是他沒有忘記親人的證明。
屋子裡的光透著昏暗的暖色,布魯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遞給卡利戈一根,卡利戈立刻搖頭搖頭,表示拒絕。
布魯輕笑一聲,將盒子放了回去,捂住煙頭,點燃一根香煙。
他依舊站在門口,沒有和卡利戈離得太近,就站立在那裡吐出一口白煙。
和卡利戈這種妄圖將病變完全扼殺的理想派不同,布魯其實對居民現在的生活已經比較滿意了。
雖然依舊有著恐慌,但是和過去相比不算什麼,有了卡利戈發明的藥劑,這裡的居民也能像大多數人那樣短暫平凡地度過一生。
布魯抽了一口煙,看著昏暗燈下卡利戈如同火焰一般的紅發,以及他平靜的雙瞳。
在卡利戈研制出抑制病變的藥劑後,布魯其實就不太想他回城鎮裡了,但卡利戈依舊像候鳥一樣一年有兩個季度都要回來一次。
布魯直到現在依舊認為,這座城鎮,以及這場病變拖累了卡利戈,他本應該成為更為更才華橫溢,更知名的大人物。
而他布魯則會和城鎮中越來越少的人一起,消失在歷史的某一秒鍾。
“我聽經過鎮子的僱佣兵說,”布魯開口,他知道卡利戈一定有著比他更多的信息來源,可他還是忍不住提醒一二。
“現在外面魔物動蕩,很多騎士團,甚至聖騎士團都缺法師。隻看能力,不看過往,如果你能進入聖騎士團,會有更好的資源來治療你的眼睛和雙腿,那裡的治愈術說不定根本不用你再這樣每年都要接受更換骨頭的痛苦。”
布魯說:“即使你和魔鬼做了交易,在光明神的眼皮子底下,那群魔鬼又怎麼敢靠近?”
卡利戈眨了眨眼,他輕聲開口:“布魯,你是不是忘記了。”
男人抽煙的動作,因為卡利戈叫了他的名字而輕微停頓。
卡利戈說:“在和魔鬼交易之前,我的雙腿,我的手臂,我的眼睛,已經因為病變而喪失功能。”
布魯知道卡利戈要說什麼,他有點煩躁。
“那名魔鬼確實和我做了交易,但他拿走了毫無用處的東西。”
布魯確實對魔王城有著敬畏,但是他依舊不覺得那是個好去處。
難道卡利戈就這樣將一輩子賠進去嗎?
布魯想起正在臥室休息的那位女性,她也是人類,她在手術的時候,握著卡利戈的雙手在發抖。
光明系體質的她口中念著對光明神的贊美,得不到回應。
“那位林琳,”布魯開口,“她連光明系的法術都無法施展,你以後也會這樣麼。”
這在布魯看來,這幾乎是被神明真正拋棄的證明。
布魯提到這件事。
卡利戈彎起唇角,他的眼睛明亮了一些。
“你看到她那個時候的表情了嗎?”卡利戈說。
“她不覺得痛苦,也不為此恐慌和悲傷。”
“她隻覺得憤怒。”
卡利戈說:“她為神明沒有起到作用而憤怒。”
那個時候林琳棕褐色的眼瞳之中冒出熊熊火焰。
卡利戈慢半拍地想,原來還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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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大雨已經停歇。
“你們家的被子真的好薄……”林琳向布魯建議,“準備個厚被子吧。”
“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啊,”布魯吐槽。
“謝謝誇獎。”
雨後的城鎮看起來清新幹淨了許多,卡利戈甚至能空出時間給林琳介紹這座鎮子。
卡利戈提了個黃色的小桶,裡面裝了一大把糖果。
剛剛出門就有人熱情和他們打招呼,林琳忽然意識到,卡利戈在城鎮裡是很被尊敬的人。
紅發的母親帶著兩個棕紅色頭發的小朋友,卡利戈見到他們後給兩個小孩子一人從小桶裡抓類一把糖果。
城鎮的人有點少,或者說,建築很多,曾經的人很多,現在的人很少。
病變讓人痛苦,也讓人更為團結。
人太少了,每一個小店鋪老板都有兩三個生意,就像布魯的店既做糧油生意,又是簡易診所,賣衣服的那家店同時也賣農具。
和在某些地方,看到黑發就認為是女巫不同。
當居民在卡利戈面前停下腳步後,便會羨慕地誇獎林琳有著漂亮的黑發,在這裡黑發是健康的象徵,它意味著林琳遠離病痛。
而紅發,或者摻著紅色的發絲,代表著一定程度的病變感染。
有小朋友露出好奇的模樣,林琳就低頭,讓對方觸碰到她黑色的發尾。
小朋友基本沒見過陌生人,見到林琳後十分害羞,在觸碰到她微涼的發絲後,又躲在父親身後。
卡利戈陪林琳走遍城鎮,除了人群聚集的地方,還有已經被完全拋棄的地方。
房屋被茂密的綠植覆蓋,陰影覆蓋之下,深秋裡的破敗屋子更冷。
看著那些廢棄的居民區和商鋪,林琳開口:“如果有一天,這裡的人全部治好了。”
林琳看向卡利戈:“他們也許會離開。”
現在的無法離開是因為會被驅逐,等到病痛完全治好,卡利戈所費力付出的城鎮很有可能會被真正拋棄。
“嗯,”卡利戈回應,“會有那麼一天的。”
和林琳想象中的故鄉廢棄的傷感不同,卡利戈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空氣中的冷風吹過,林琳十分順手地從卡利戈手裡提著的小桶裡取了塊糖果。
她的手還沒離開桶裡,卡利戈已經握住她的手。少年的手比她大一些,溫度更冷,指節的地方有書寫時磨出的繭。
林琳:?
連塊糖都不舍得給我?
卡利戈松開握住她的手,難得慌張起來,有點怕解釋不清的模樣:“這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糖,是給小朋友吃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