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之後，風弱下來。

　　那些被卷入空中的花瓣如同雨水一樣散落下來。

　　林琳看到神明直起身，坐在了粗壯的樹幹上。

　　柔和的白色光芒籠罩祂的軀體。

　　林琳隔著花雨看祂，不知為何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神明又一次向她伸手。

　　每一次祂都不強行靠近，祂等待著林琳的主動。

　　林琳伸手，握上對方的手掌。

　　那種她體驗過一次的，仿佛要將心髒炸開的飽脹的幸福又一次出現在她的心中。

　　神明的另一隻手靠近她，撫過她額前的碎發，微涼的黑色長發，耳後纖薄的肌膚，以及……脖頸處貼著膠布的皮膚。

　　輕微的刺痛浮現在印有魔王印記的位置。

　　林琳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眯起眼睛。

　　神明低下頭，輕輕環抱她的頭顱，金色的長發瀑布一般低垂在她的臉側，神明安撫地撫摸她的側臉。

　　林琳明知道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忍不住仰起頭，和祂對視。

　　林琳覺得祂輕笑了一下，也許。

　　依舊是溫柔平靜的模樣，被祂撫摸的頸側驀然劇痛。

Advertisement

　　林琳看到一小片黑色的碎片從她的身體中取出，散著淡淡的黑色霧氣。

　　這些霧氣立刻被遊蕩在四周的金色粒子吞噬幹淨。

　　殘存在她身上的黑暗神的碎片被取出來了。

　　【這樣……就不會被迫卷入時間】

　　林琳的腦海中模糊地出現文字。

　　林琳第一次見到神明的時候許下心願，不想再被迫穿越到別的時空，想要再次回到魔王城。

　　那個時候，神明向她招手的含義是什麼呢？祂也許當時就準備完成她的願望了。

　　是否被她隱藏的三個月的時間根本不曾被對方視作她必須完成的任務呢。

　　那個時候的林琳還覺得自己很有小聰明，覺得自己模糊掉了自己的交換。

　　其實將她帶回到正確的時間是沒有代價的。

　　眼淚落下來。

　　“對不起，”林琳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或許是她沒能被光明神召喚到這個世界，或許是她沒能成為光明神所期待成為的聖女，或者是平白得到好處的愧疚。

　　“對不起，”林琳用袖子擦擦眼睛，但眼淚依舊止不住地落下來。

　　一顆一顆地砸在她的衣服上。

　　金色的發絲又一次掃過林琳的側臉。

　　她的眼淚被神明撫過，祂對於這個水液過分好奇，眼淚在祂指尖成為了剔透圓潤的珍珠，被祂細細打量。

　　神明喜愛著人類，而林琳是祂能夠觸碰的，特殊的那一個。

　　他們其實有很多次見面的機會的。

　　林琳在對方輕拍自己後背的時刻忍不住又一次落下淚來。

　　等到她發泄完畢那些莫名的激動情緒後，林琳揉了揉自己哭得亂七八糟的臉。

　　她意識到，在神明周圍情緒是被無限放大的，就像她靠近祂就會覺得沒有緣由的幸福一樣，當她覺得有一些懊惱辛酸時也忍不住像孩子那樣嚎啕大哭。

　　但神明並不在意這些，祂隻平靜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額頭，面龐，幫助她平復情緒。

　　“這個是給你的，”林琳擦了發燙的眼睛，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有她半張手掌大的雕像，“是‘你’的雕像。”

　　雕像被稱作神明的眼睛，據說神明有時候會降落在雕像上，聆聽人們的祈禱，看向世界的景色。

　　但神明是否好奇自己在人類眼中的樣貌呢？

　　當然，雕像有很多材質，林琳拿的是最常見的那一種，是一種在黑夜之中也會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澤的石料。這種石料產量很大，摸起來又細膩，是大多數家庭中會擺放的小神像。

　　它們代替祂聆聽過許多禱告。

　　林琳看到神明凝視這個小雕像很久。

　　然後祂低頭將它藏進懷裡。

第223章 有人在那裡

　　碎片被去除的感覺很奇怪。

　　就好像以前從來沒覺得礙事的一個小東西從身上去除了，偏偏林琳確實能夠感受到一些輕松。

　　這、是好事吧？

　　林琳盯著鏡子中的自己仔細查看。

　　不知光明神是不是無意的，林琳脖頸處魔王的契約也一起消失了，林琳在聖殿中再也不用貼著膠布。

　　不適應，很不適應。

　　林琳甚至不敢想象魔王陛下感應不到契約後會是怎樣的一張臉。

　　林琳真的很難應對那樣的局面，隻是想象一下就覺得麻煩。

　　希望他能夠遲鈍一點吧，林琳衷心祝願。

　　第一個發現林琳變化的人是萊尼迪恩，這位天使看上去很淡定。

　　“你早該這樣了，”萊尼迪恩說，“魔族的印記會影響你的純潔。”

　　“如果你指的是‘純潔’的話，用不著魔族，我自己就已經把那玩意兒徹底丟幹淨了。”林琳平靜回應。

　　林琳打賭除了萊尼迪恩，沒有別人還覺得她是純潔的，就他的同胞墮落天使都不會有這樣的看法。

　　第二個為林琳開心的人是諾曼。

　　雖然林琳沒有告訴諾曼印記是怎樣消失的，但顯然聖騎士長已經有了他自己的猜測。

　　“你可以做出自己意志的選擇了，沒有力量再能夠束縛你，”諾曼說，“我相信這也是神明所希望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光明陣營的家伙們做事真是光明磊落呢，林琳不由得想起大半夜給光明神神像剃頭的魔王城成員，有一種發自肺腑地覺得魔王城擺不上臺面的羞恥感。

　　林琳的決定並沒有因為這個印記的消失而變更。

　　面對騎士長的注視，林琳的表情沒有變化。

　　諾曼湛藍的眼瞳中視線放柔，他伸手揉了揉林琳的發頂，他說：“如果已經做了決定，就按照心意去做事吧，不用考慮別人。”

　　啊，就是這種該死的體貼！

　　林琳這下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神明和聖殿明明沒有給她設下任何限制，為何她還呆在這裡的原因了。

　　是良心啊！她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如果是那種關押著她，逼迫她做事的情況，林琳早就想盡辦法逃走了。現在她被自己的良心架在了這個道德制高點上！

　　可惡，這也是聖殿的手段之一嗎！何等高明的手段！

　　嗯？諾曼揉林琳發頂的時候，林琳忍不住仰起頭嗅了嗅。

　　出身貴族的關系，諾曼身上總有一種淡淡的清苦味的木質花香調，內斂安靜，但這一次在香氣之下混含了一點血腥味。

　　“你又受傷了？”林琳皺眉。

　　聯想到前幾天諾曼的手臂上也是有著傷口，林琳簡直困惑：“這裡是聖馬洛城，有誰能傷害到你？”

　　之前她還以為是微微安的試驗品們造成的，但是林琳現在不那樣想了。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林琳問。

　　“並不是多麼……”騎士長後面的言語在林琳的注視下漸漸消失。

　　“好吧，”諾曼說，“情況確實有點糟糕。”

　　“躁動的魔物增加了，就連聖馬洛城周圍都有些不安穩，”諾曼看向林琳，他有一些無奈，“放心，我們能解決這些，隻是為了避免居民的恐慌，我們在低調行事。”

　　林琳可以想象，如果有一隻完整的聖騎士隊伍出現在聖馬洛城周圍專門清掃魔物，居民們會有怎樣的不安。

　　“我可以幫忙，”林琳開口。

　　在騎士長拒絕之前，她再一次補充：“我們是最契合的隊友，不是麼？”

　　林琳回憶起諾曼曾經對她說的那句話：“就像相輔相成的數學和物理？”

　　這句話曾經是諾曼的爛笑話，林琳也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嫌棄。

　　可當玩笑附加上回憶的重量，諾曼仿佛回到剛剛和這個“小女孩”認識的時刻。

　　當林琳說出這句話，諾曼就沒有辦法說“不”了。

　　-

　　“我覺得有點怪，”林琳說。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我們要低調行事，”諾曼說。

　　雖然已經有所準備，但林琳依舊沒想到自己需要在大晚上外出。

　　真是“太好了”，她又能躲過一次萊尼迪恩的審查。

　　除了諾曼，還有其他聖騎士，有的人林琳見過。他們穿著輕便的私服，確實不想讓別人覺得騎士團在外出執勤的模樣。

　　“老實講，”林琳對此評價，“真正該遮住的是你這張人人都認識的臉才對，和大家的著裝相比，你的臉才是騎士團真正的名片。”

　　騎士中出低聲的哄笑聲，顯然有人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林琳膽大說出來了。

　　“喬布，”諾曼說出了一個人名，“我記得你不是受傷了嗎，林琳是光明系法師。”

　　光明系法師以治愈術聞名。

　　林琳抬眼，發現被諾曼點名的青年就是剛剛笑得最大聲的那一位。

　　林琳一下子明白了諾曼的意圖，露出了同情的視線。

　　在男人窩裡呆久了，被女士這樣盯著，喬布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他挽起袖子，讓林琳查看他手臂上的深刻傷痕。

　　“治愈術，”林琳開口。

　　而後便是男人猝不及防的尖叫聲。

　　青年本能地想要收回手，被林琳一把拽回：“放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