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為主將,明知道大阿哥的性子,卻沒派更多人去盯著攔著,連累了佟國綱犧牲。
福全心裡對佟國綱有愧。
康熙此時聽著眾人的心聲,對胤褆等人有多厭惡,有福全這個哥哥就有多無奈和心疼。
他親自下去攙扶起裕親王,“二哥您這話,朕聽了心裡難受,噶爾丹素來狡詐,也不能怪你們沒擒拿住他。至於班師回朝,朕也明白你們的顧慮,冬日裡蒙古大雪封天,的確不是打仗的時候。”
他說完這幾句話,不少人心裡松了口氣。
他們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隻要萬歲爺不怪罪,這事就不算事。
可明珠等人還提著心呢,萬歲爺還沒提起佟國綱的事!
“佟大人的靈柩在何處?!”
康熙掃了一眼,眼神看向胤褆。
胤褆打了個機靈,忙抱拳拱手,態度比以前更恭敬:“回皇阿瑪的話,佟大人的靈柩此時在城外,兒臣命人以冰鎮著,如今屍身還保管完好。”
康熙嗯了一聲,“朕明日去親自迎接。”
眾大臣都嚇了一跳。
一國之君親自迎接,這禮節太重了。
“萬歲爺,此事萬萬不可。”
彭春連忙出聲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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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更是顧不得撇清嫌疑,“萬歲爺,您乃一國之君,佟大人乃是臣子,豈有國君親迎臣子靈柩的道理!”
“是啊,萬歲爺,禮不可廢。”連索額圖都開口了。
恭親王常寧好整以暇地在旁邊,他也不說話,哪邊都不站,就等著看笑話。
這些人,要常寧來說,沒一個好東西。
大阿哥害死了佟國綱,明珠等人幫著瞞著,現在連死後哀榮都不肯讓佟國綱周全,不就是怕丟臉嗎?
不過。
他們能算計得過萬歲爺?
常寧可不看好他們。
果不其然。
康熙皺了皺眉頭,“雖說禮不可廢,可佟大人乃是國舅,又是戰死沙場,朕去親迎,天下誰人敢說不是!”
明珠等人心裡都是一咯噔。
明珠腦子一轉,想到個主意,連忙道:“萬歲爺,奴才也明白您心裡哀痛,因此,倒不如叫阿哥們和大臣們出去迎佟大人的靈柩,如此一來,既不過分尊榮,也能全了您對佟大人的一番心意。”
他的話一說出來,眾人紛紛附和。
康熙好似猶豫了。
福全雖說也想教訓下這些人,可他心裡還是以萬歲爺為重,如今天下還不太平,白蓮教的反賊到處都是,萬歲爺出城,就怕有刺客。
他勸說道:“萬歲爺,奴才也覺得明大人的主意不錯,讓阿哥們去送,也是替您盡一份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聽你們的。”
康熙微微頷首,“佟大人為國殉職,當以國葬,皇子大臣們出迎[1]。”
“是,萬歲爺。”
眾人都松了口氣,紛紛稱是。
康熙似乎累了,拂了下手,讓眾人退下。
常寧唇角掠過一絲笑意,跟著眾人退了下去。
他睇了一眼明珠等人,心裡不屑,還真當萬歲爺被他們勸住了,一個個沒腦子。
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五聲
十一月的天不怎麼熱烈,但風卻不小,刮得人透著骨冷。
阿哥們都穿著朝服,頂著日頭出京城迎接佟國綱的靈柩。
五阿哥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早起出來,又站了這麼幾個時辰,就有些頭暈眼花了,身子一晃,險些摔了,得虧胤福站在他後面,撐了一把。
“五哥,您這是怎麼了?”
胤祺站穩了,對胤福道了謝,小聲道:“昨夜沒睡好,今兒個也沒吃東西,這會子有些暈。”
“怎麼連早膳也沒吃?”胤福小聲說了句,因為後面是大臣們,他也不好和胤祺多說話,免得叫後面的大臣們瞧見了,回頭在皇阿瑪面前參他一本。
胤福拿下腰上的金三事,取了薄荷糖丸遞給胤祺。
這是阮煙讓御膳房特地做給胤福的,為的是胤福平日裡讀書做功課時,經常忘了時辰,這薄荷糖丸既能提神,又能補充點熱量,雖不能當飯吃,也好在糖丸做的小巧,吃的方便也不容易叫人瞧見。
胤祺沒和胤福客氣,道了謝,接過薄荷糖丸吃了幾顆,入口後那薄荷香氣在嘴裡彌漫開來,原本有些昏頭昏腦的,這下子一下精神了。
“這東西好,六弟,還是你聰明,知道咱們得在這裡等,帶了吃的。”
胤祺對胤福豎起大拇指。
胤福哭笑不得,就幾顆糖丸子,哪裡就值當這麼誇贊。
他道:“五哥要是喜歡,回頭我打發人送些到您那裡去。”
“那感情好。”
胤祺不見外,點頭就收下了。
胤禛在前頭,聽見兩個弟弟在後面嘀嘀咕咕,因著三人同去給大格格送嫁,一來一回相處,情分比旁人厚了,便小聲提醒:“都別說了,靈柩怕是要到了。”
這句話一出,胤祺和胤福都安靜下來了。
太子和大阿哥對身後的動靜了若指掌,也隻當做沒聽見。
兩人此時都有心事。
正想著時,裕親王等人騎馬簇擁著由八個士兵抬來的靈柩過來了。
所有人大老遠瞧見,都連忙整理了下衣裳,頭上的頂戴也都調了調。
佟國綱幾個兒子都披麻戴孝,這是萬歲爺特地恩準的。
見到靈柩來,幾個兒子放聲大哭撲了過去,聲音一時響徹雲霄。
“阿瑪!兒子不孝,都沒能見您最後一面。”誇岱邊哭邊抹眼淚。
鄂倫岱和法海年紀雖比這個弟弟大了不少,可此時也都紅著眼眶抹淚。
出徵之前,幾兄弟都以為自己阿瑪這回定然能平安歸來。
畢竟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了,平三藩的時候那麼危險不也趟過來了,可哪裡想到,佟國綱會死了,而且還死的這麼冤枉!
太子此時也眼眶泛紅,他走上前去拉著誇岱:“誇岱,佟大人是英雄,是咱們滿清的巴圖魯,皇阿瑪永遠記得佟大人的功勞。”
大阿哥平日裡頂愛和太子別苗頭。
太子得了一匹好馬,他也要得一匹好馬。
今兒個太子在大臣面前這麼賣力表現禮賢下士,又這麼的體恤誇岱三兄弟,大阿哥卻連動不願意往前動。
或許,他是心虛。
然而明珠哪裡能容他這樣使性子。
佟國綱是因著大阿哥才沒了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今日這麼多大臣在,若不趁此表現一番,怎麼能壓得下去那些傳言?
昨日他們回朝,萬歲爺隻字沒提起這事,可不代表這事真就這麼過去了。
見得明珠不住使眼色,胤褆就算心裡再不甘願,也硬著頭皮過去勸了幾句:“鄂倫岱,你們幾兄弟都是有本事的,皇阿瑪還說了將來要重用你們呢,佟大人若是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鄂倫岱不冷不熱道:“多謝大阿哥關心,回頭奴才等人定會到萬歲爺跟前叩謝萬歲爺恩典。”
說完這話,抹了眼淚,對法海兩人道:“別哭了,這麼多人難道都等著咱們哭阿瑪不成,咱們也別叫別人難辦事。”
法海、誇岱漸漸收了眼淚。
鄂倫岱三兄弟讓開道來,太子面色悲痛,眼眸卻不著痕跡地瞥了面露訕容的大阿哥一眼。
大阿哥愚鈍,還真當皇阿瑪沒出來親迎是好事。
皇阿瑪分明是故意要他們主動提出來迎接佟大人的靈柩,這下好了,面子裡子都沒了。
明珠等人昨日其實也緩過神來,想明白萬歲爺的打算。
但是萬歲爺旨意一下,便是天皇老子來也改不了。
浩蕩的隊伍護送著靈柩入了京城。
佟國綱的靈柩入了佟府。
天使來傳了裕親王等人進宮。
裕親王等人都趕緊換了身衣裳,急匆匆進了宮。
眾人都心知肚明,昨兒個萬歲爺不過問了個大概,今兒個怕是要來真章,要問罪眾人了。
果不其然,從裕親王、恭親王、到索額圖、明珠、彭春等人就沒一個沒被罰。
裕親王被罰俸三年,又被撸了三佐領的差事。
他心裡反倒是舒坦放心不少。
萬歲爺要罰你,那才是還要用你、護著你的意思,這罰的雖然很了些,但比裕親王原先設想當中撸去自己親王爵位的情況好很多。
“奴才叩謝萬歲爺恩典。”
裕親王等人齊齊跪下,磕頭謝恩。
康熙此刻對他們的心聲並不在乎,他看向大阿哥,“大阿哥此次跟隨裕親王等人去徵戰沙場,可有什麼領悟?”
胤褆怔了下,回過神來後才忙說道:“兒臣跟了皇伯學了不少,以前書裡瞧見各種計策,上了沙場才知道沙場上戰況千變萬化,不可紙上談兵,帶兵打仗雖可用計,但詭道到底不是正道。”
要說胤褆說的內容,還真有幾分長進。
可康熙此時哪裡想聽這些。
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眼皮一抬,“這話倒是不假。”
胤褆心裡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康熙又問道:“朕近日來聽了些傳聞,說佟大人的死和你有關系,此事是真是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胤褆更是瞬間變了臉色,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
屋子裡珐琅自鳴鍾的鍾擺一晃一晃,發出輕微的噠噠噠的聲音。
這個聲響在平日裡難以聽見,可此時,西暖閣靜得連眾人的呼吸聲都能聽見,這聲音自然越發清晰,也越發叫人心煩意燥。
“怎麼?”
康熙敲了敲桌子,“這問題,這麼難回答嗎?”
他細長的眼眸倒映出大阿哥慌亂的神色,心裡對這個兒子越發失望。
雖說康熙打從一開始對這個大兒子的安排,是想讓大阿哥當太子的磨刀石,可他也沒虧待過大阿哥半分,上書房的師傅是大儒,諳達是旗人裡數一數二的好手。
就說明珠,那也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怎麼就養出大阿哥這樣有勇無謀沒擔當的性子!
“回皇、皇阿瑪的話,兒臣、兒臣……”
胤褆拳頭都握緊了,脖子上青筋都凸出來了。
康熙不耐煩了。
他沉下臉,“你說不出來,怎麼做得出來?!裕親王安排你去督糧,你倒好,擅離職守,闖出了滔天大禍,累得朕的舅舅舍身替你保住了這條小命!”
康熙的聲音起初是輕的,隨後估計是動氣了,越說聲音越大,整個西暖閣都仿佛響徹了他的質問。
外面守著的梁九功等人把頭低得更低,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胤褆慌忙跪下,連連磕頭:“皇阿瑪息怒,兒臣知錯了。”
明珠心裡無奈,此事要說麻煩,也不麻煩,之所以鬧得這麼大,原因有二,一是大阿哥出事時是擅離職守,若是這事傳出去,滿族裡那些將領哪些看得起他?二是佟國綱的身份不同,他要是個尋常大臣,為阿哥犧牲也就犧牲了,說白了,大臣就是皇家的奴才,為主子死是榮譽,可佟國綱偏偏還有個特別的身份,他是萬歲爺舅舅,這個舅舅還做的不錯,以前從沒有仗著皇親國戚耀武揚威過,反而還做的比尋常人更好。
這一下沒了,萬歲爺心裡豈能夠不難受!
“你知錯,你若知錯,從昨日到今日,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不主動和朕承認錯誤。”
康熙冷笑一聲,絲毫不給大阿哥留面子,“感情是朕問罪了你才知錯,若是朕不問罪,這事是不是就這麼過了?”
胤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