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神態自若儀表不凡,不等林夢秋去猜她是誰,屋內的宮女們就齊刷刷的跪地行禮了,“長公主萬福。”
來人正是長公主沈素華,她是成帝的胞姐,也是先帝第一個女兒,在世時對她尤為寵愛。養的她性格驕橫,對驸馬的要求也甚高,直到二十五歲才相中了當時的新科狀元。
知道狀元郎早有婚約,長公主便親自前往那女子家中,要求女方提出悔婚,或是她執意要嫁,也隻能做妾。
生生逼得那女子懸梁自盡,女方上門退婚才罷休。
此事鬧得很大,但先帝當時年邁偏寵這個大女兒,隻是禁足訓誡了一番,最後還是給他們賜了婚。
曹皇後那時已是太子妃,她性格溫婉自然不喜沈素華蠻橫,平日兩人的關系便不溫不火。
聽聞這事後說了兩句不認同的話,沒想到被有心之人傳到了沈素華的耳裡,自此兩人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直到沈素華出嫁離宮,太子繼位封後,她在皇後面前才稍有收斂。
這些年,若非必須要進宮的場合,她都會找理由推辭,今日是皇後壽誕,她就算再不喜曹氏也不可能挑這種時候鬧脾氣。
但長公主還是來晚了,沒趕上宴席,隻能這會來走個過場,免得又說她怠慢了皇後。
“皇姐來了,賜座。”
長公主面上帶笑,眼睛卻凌厲的很,掃視一圈便將眼神落在了林夢秋的身上,此刻她也規矩的福身行禮。
“皇後娘娘千秋,本宮怎麼能不來呢,原是起了個大早準備做第一個進宮給娘娘賀壽的人,沒想到恰逢傑兒回京,這才耽擱了,還望娘娘莫怪。”
她嘴裡說著是莫怪,可那神色卻連半分愧疚都看不出,這麼多年下來,皇後早就了解這個大姑子,知道以她的性子沒必要說謊,隻怕是真的耽擱了。
但她一定是碰上了什麼讓她面子掛不住的私事,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拿兒子做借口。
曹皇後對此並不感興趣,也懶得過問,就客氣的接了一句,“銘傑回來了?都有好些年未曾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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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見陛下了,一會就來給娘娘請安。”說著長公主抿了口茶,狀若無意的提起了林夢秋,“也怪本宮許久未走動,竟連京中何時多了個如此標致的可人兒都不知。”
說她是在誇吧,那語氣又陰私的很,好似在說她不講規矩,見禮連家門都不報,總之眼神和語氣都讓人不舒服。
林夢秋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正打算要再起身行禮,就被曹皇後拉住了。
先一步的道:“這是徹兒的世子妃姓林,模樣好脾性也好,之前同她父母在蘇州,年前才回京,皇姐未曾見過也是正常。”
長公主快三十才生下徐銘傑,又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溺愛無比,在她眼裡徐銘傑就算是再荒唐那也是兒子早慧,從來不教訓,這才養成了他這紈绔樣。
偏偏徐銘傑和沈徹不對付,從小兩人一見面就鬧,頭回動手時她還不知道勝負,長公主天真的以為是自家兒子贏了,怕皇後要算賬。搶先說小孩子打鬧很正常,就算磕著碰著了也是常有的,不能真當一回事。
沒想到被打的鼻青臉腫回來的是徐銘傑,長公主想要發作,就被皇後以一句小孩子打鬧為由給頂了回來。
長公主好強不能打自己的臉,隻能忍了這氣,但梁子就此結下了。
聽說林夢秋的身份,看著她的眼神都有些變了,眯著眼輕輕撥動著茶盞,“哦,原來是南陽王世子新過門的世子妃,難怪模樣如此出挑,娘娘真是好福氣,這外甥媳婦一個接一個的換。”
她特意的加重了新過門和一個接一個的換,言語中的意味已經很是明了,饒是頭次見她的林夢秋,也感覺出了她的敵意。
“不知南陽王世子最近可好?”
按輩分來說,她是沈徹的姑母,她卻一口一個南陽王世子,真是連表面的親情都不想要維持了。
曹皇後怕她受委屈,皺著眉想要岔開話題,沒想到林夢秋卻大大方方的接了話。
“平日時常聽夫君提起諸位長輩,說是和藹待人又時時關心小輩,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多謝長公主關懷,夫君樣樣都好。”
林夢秋聲音又軟又糯,聽著全是誇人的話,半句帶刺的都沒有,可卻句句捅在長公主的身上。
她的脾氣是好,但不代表她是沒脾氣的面團子可以隨意揉捏,相反她最是恩怨分明,對她好的她湧泉以報,攻擊她的她全數回擊。
尤其是這長公主明顯與她夫君對立,夫君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她才不怕得罪人。
還當著面嘲諷她是新過門的,那她就直接戳穿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不就是話裡有話嗎,誰還不會了。
長公主被她的外表給蠱惑了,再加上她語調綿軟,一開始還真以為她在奉承自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林夢秋正笑眯眯的看著她。
她臉色瞬間鐵青,沒想到她沈素華也有一日會被個小姑娘給糊弄了。
長公主將手中的茶盞用力的往桌上一擺,裡頭的茶水濺到她的手背,她也感覺不到,一雙眼惡狠狠的看著林夢秋。
“喲,沒細瞧,原來小姑娘還有張巧嘴呢。”
林夢秋被她的眼神‘嚇到’了,小心翼翼的往曹皇後身邊挪了挪,還楚楚可憐的白了臉。
“姨母,夢媛是不是說錯話了?”那副小可憐樣,就像是長公主要吃了她似的。
曹皇後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心疼的摟著她,“我的乖乖兒,你沒說錯話,皇姐這是同你開玩笑呢。”
長公主被她們兩氣得發顫,偏生還不能發作,人家是誇她關心小輩,她能怎麼發火?難不成說她是故意譏諷沈徹那個殘廢?
最後隻能硬生生的把氣給憋了回去,連說了三個好字,喝了口茶就起身要走。
“娘娘這的茶金貴,本宮喝了有些不舒服,隻恨這身子沒用不能多陪陪娘娘,那本宮便先行告退了。”
相看兩相厭,曹皇後客氣的回了一句,就讓宮女送她出去。
等長公主走後,林夢秋才松了口氣,起身告罪:“夢媛方才口不擇言,還好有姨母庇護,不然今日長公主隻怕是不會輕易的饒過夢媛。”
曹皇後拉著她坐下,將舊事恩怨簡單的說了,“你是個聰明的,方才這麼做很好,你越是露怯,她就越是得意忘形。不過你這次算是徹底得罪了她,以後若是獨自一人見著她可得繞道走,這人最是記仇。”
皇後不僅未怪她,還安慰她教她怎麼應對長公主,林夢秋對皇後就愈發的敬重。
又坐了一會,皇後瞧著也有些乏了,讓宮女捧了個匣子出來,是送給林夢秋的禮物。
“你與徹兒大婚時,本宮未能親臨,一點小玩意,就當討個好彩頭,給你戴著玩。”
說是小玩意,卻也花了心思,是一對金絲镯子,而且還是紅石榴花鑲嵌,不僅精美還寓意多子多福,林夢秋紅著臉收下了好意。
“多謝姨母。”
“好了,本宮也不多留你了,早些出宮去吧。”
林夢秋再次拜別,而後跟著宮女出了殿門,往外走去。
她邊走邊在心裡想,這麼久未曾聽到有人來找皇後報急,應該是舒嫔的事還未被人發現。
也不知道沈徹現在何處,舒嫔又是如何處置的,過程可是順利?
她的心裡裝著事,便無暇去顧及其他,就連迎面遇上了人也熟視無睹的要繼續往前。
直到林夢秋感覺身前有阻礙,才下意識的抬腳往左邊挪了挪,可沒想到那人也跟著往這個方向挪了一步。
她好脾氣,又往另一個方向退讓,而那人也跟著她動。
林夢秋眉頭微皺,終於忍不住的抬了頭,便見眼前站著個身穿寶藍色華服的男子,束發戴冠端的是氣宇軒昂,可看著她的那雙桃花眼卻帶著火熱。
她並不認識眼前人,但有種說不出面熟感,看他的打扮應該是哪位皇親貴胄,可這人她不喜歡,連開口交談的想法都沒有,就準備繞道要走。
但眼前人卻明顯對她很有興趣,再次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這位姑娘瞧著好生面熟,我們可是在哪見過,讓我仔細想想。”
林夢秋不理他,還以為他會明白的收斂,沒想到他下一句更讓人不悅,“我想起來了,姑娘許是在我夢中神女,驚鴻一瞥久久難忘。”
她最是不喜如此輕浮之人,不解的朝身邊宮女看去,此人到底是誰,居然敢在坤寧宮如此張揚。
“這位是徐小侯爺。”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聽到姓徐才恍然,難怪瞧著眼熟,他的眉眼與長公主有五分神似。
徐驸馬當年金榜題名原是前途無量,但他先是未婚妻自缢後又被皇權所迫娶了公主,婚後夫妻間關系一向不好,他自有傲氣不願接受長公主的好意,自請去了太僕寺,自嘲自己隻是個養馬奴,至今仍在太僕寺任少卿。
反倒是他的兒子出生時新帝剛登基沒兩年,急需穩固帝位拉攏宗親,對這個長姐尤為敬重,徐銘傑剛出生便封了侯。
長公主對其溺愛,又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侯爺,徐銘傑自小在京中橫行無忌,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長公主也會為他搭雲梯去摘,此生唯一勁敵便是沈徹。
沈徹去了戰場無人打他,他倒瀟灑了陣子,兩年前沈徹重傷回京,兩人又碰上了。
他誤以為沈徹斷了腿便是失去了爪牙的獅子,在他面前頻頻挑釁言語侮辱,被沈徹打的半死。
若不是曹皇後及時趕到,恐怕小命難保,這事長公主理虧,又怕沈徹會報復,這才將兒子送出去醫治,還用了個遊歷的名頭。
外頭到底不比京中富貴瀟灑,徐銘傑養好傷玩膩了,瞧著風頭也過去了,趁著皇後千秋之際又回來了。
沒想到一進宮便碰上了林夢秋。
徐銘傑從小要什麼都唾手可得,美人寶器樣樣都得來容易,這會見了林夢秋隻覺美豔動人,忍不住的上前撩撥。
按輩分來說,沈徹是徐銘傑的表兄,林夢秋就是他的表嫂,知道他是誰後便微微頷首,客氣又冷硬的喊了聲:“小侯爺。”
而後繞過他要走,可沒想到這徐銘傑還是不依不饒,再次的攔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可還未曾告知芳名,怎的如此急著要走?”
林夢秋已經有些怒了,她還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人,他娘親最多就是嘴毒,怎麼生了個不要臉的兒子。
要不是得顧及形象,她早就沉下臉把這沒臉沒皮的無賴給兇走了。
“姑娘面薄不願意說,那這位姐姐來說。”
此話是對著她身邊的宮女說的,他長得人模人樣,一聲姐姐喊得小宮女臉紅耳赤,輕聲細語的道:“這位夫人是林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