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秋不僅看過醫典,還專門學過如何按摩穴位,等沈徹的腳碰觸到盆地,便熟練的順著腳踝開始輕按。
邊按還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妾身小的時候很招蚊蟲咬,總是會留小紅疹,奶娘就會給拿金銀花草給妾身泡湯浴,妾身上回見爺也有好多小紅疹,便想著泡了或許有用。”
她說了許多,沈徹一直未吭聲,那雙猩紅的眼隻是注視著木盆裡的手,膚白如凝脂,嬌軟似柔荑,一點點的撥動著水拂過他的皮膚。
沈徹一直僵持著的神經,在她的說話聲和按摩下竟然真的慢慢和緩了許多。
那句卡在喉間的滾出去,最後咬碎混進了唇齒間。
“奶娘?你的陪嫁裡,好似未見其人。”
林夢秋捏得認真,問題還未過腦就脫口而出,“妾身的奶娘在妾身幼時出了事,早已不在……”
想起奶娘,林夢秋便想起了那日的絕望,心口微微抽疼,手上的動作一頓,甚至眼眶也下意識的發酸。
“出了什麼事?”
直到沈徹低啞的聲音響起,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她和奶娘出事的時候,沈徹可是親眼看見的,即便他可能早就不記得了。
她趕緊眨了眨發澀的眼改了口,“妾身幼時有次連著多日高燒不退,母親覺得是奶娘未盡到照顧的職責,又念及她多年未見自己的親生骨肉,便送她回了鄉下老宅。”
沈徹一向五感敏銳,方才盆中水波似有波動,他甚至有一瞬間以為她又偷偷的掉眼淚了,怎麼突然話鋒變了。
“哦?是嗎。”沈徹明顯的感覺到她方才提起奶娘出事時,情緒有些不對,若隻是因為犯了錯被送走,不至於如此的傷心。
林夢秋呼吸一滯,連呼氣都是小心翼翼的,讓她在別人面前撒謊她都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唯獨在沈徹面前她的狐狸尾巴容易藏不住。
“妾身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爺。”
林夢秋的聲音很輕,腦袋也越來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衣服裡,就怕被沈徹瞧見她那雙發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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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怕什麼就來什麼,不等她躲,下巴就被擒住不容置疑的抬起,“沒騙人,那你心虛什麼。”
林夢秋:……
總覺得夫君最近抓她下巴的動作好熟練,一點給人躲藏的機會都沒有。
她有些無措的舔了舔下唇,磕磕絆絆的開始解釋:“妾身隻是想起,想起……”
沈徹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就等她說後面的話,他倒是想聽聽,這小騙子能編出個什麼花來。
他可真想讓那日挨她耳刮子的人來瞧瞧,她這幅畏畏縮縮的樣子。
“想起紅糖糍粑!”
沈徹擰了擰眉,紅糖糍粑是個什麼鬼東西?
可能是在腦海裡理順了思路,林夢秋接著的話也變得流暢了起來:“爺可能沒見過,這是南方的小食,年幼時家中娘親管得嚴不許吃這些不克化的東西,奶娘就偷偷的做了給妾身吃,隻可惜奶娘離府後,妾身便鮮少能嘗到了。”
這些話倒沒有騙人,她小的時候愛吃甜食胃口也好,吃的一張小臉圓圓的可愛極了。
偏生家裡養孩子怕吃多了不消化,都不敢給孩子喂太多,尤其是糍粑這類糯米做的食物最是不消化,奶娘看她饞的可憐,偶爾會偷偷的給她吃一小塊。
等奶娘出事後,再沒人會這樣溫柔的待她。
林夢秋說完就眨巴著大眼睛誠摯的看著沈徹,她說著這麼認真,夫君會信嗎?
沈徹當然知道糍粑是什麼,隻是沒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了這麼個玩意來,真是離譜的很。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才是她能說出的話來,懶洋洋的扯著唇哼笑了聲,在林夢秋忐忑的目光下,松開了手。
呵,不僅是個哭包,還是個貪吃的哭包。
沈徹沒有再糾結奶娘的事,隻是心中的那個猜測越發的篤定,或許等蘇城的消息送到,就該有結果了。
“前幾日,你說有話與我說,是何事。”
見沈徹沒有疑心,提起了別的事,林夢秋才松了口氣,想起她一直掛念在心中的大事。
便仔細的將她如何發現陳氏不對勁,以及她的推測一一說了出來,林夢秋知道沈徹厭惡陳蓉,舊很自然的稱她陳氏,“爺若是查此案,或許能從陳氏這下手。”
沈徹其實第一時間便懷疑了陳氏,甚至已經派人去查了她最近的行蹤,不過陳氏此人尤為狡猾。
即便沈徹知道她從中作梗,卻一直抓不到實證,不僅是府外的人,便是父親和祖母,哪個不是被她偽善的假面具騙的團團轉,真信了她是個大公無私一心一意隻為南陽王的好夫人。
陳氏最為聰明之處就在於,她從不直接的參與這些事情,而是透露些許府內之事,讓他就算疑心也拿她沒辦法。
沈徹倒是想殺了她,可當年他落馬的真兇一日未抓到,他便不甘心讓陳氏死的如此。
“陳氏好似與二弟也往來密切,爺平日還是防著些他們二人為好。”
他們兩走得近沈徹也知道,不過這兩人在他眼裡是跳梁小醜,他懶得分心神去浪費時間。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小哭包的眼睛也如此的敏銳,不僅用心的觀察府內事,還如此的為他憂慮。
連沈徹自己都沒發覺,他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再開口時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冷硬。
“陳蓉此人奸詐狡猾,想要抓她的錯處可不容易。”
林夢秋聞言瞬間就緊張了起來,“那怎麼辦,明知道她有問題,難道我們就拿她沒辦法了嗎?”
“辦法我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
林夢秋想都未想便用力的點頭,“爺你說,不論讓妾身做什麼,妾身都敢。”
那模樣簡直像是要英勇赴死,惹得沈徹在她額頭點了點,“放心,沒讓你去送死,隻是讓你去將她最在乎的東西給奪過來。”
林夢秋似懂非懂,陳氏最在乎的東西,是什麼?
第32章 你若是不想睡……
看林夢秋迷糊不解的樣子, 沈徹難得沒嘲笑她而是哼笑了兩聲,隨意的提點了一句。
“人最缺什麼便最在乎什麼,好好想想。”
陳蓉的母親與老太妃是表親, 陳家在老家地界也算是大戶,但一門之內兄弟眾多,陳蓉的父親事業無成, 隻能在家中幫襯,她雖是嫡女從小卻過得很不如意。
在出嫁之前,樣樣都比其他堂姐妹矮上一頭, 她從小便學會了看人臉色,伏低做小的討人歡心。
故而老太妃去相看時, 一眼瞧中了她的溫順伶俐,為南陽王娶了這個繼室, 不求她能對南陽王仕途有何幫助, 隻要求她能料理府內事宜, 善待沈徹。
陳蓉嫁入王府多年,依舊年年要給先王妃磕頭奉茶, 甚至連封號也沒有,明著人人喊她夫人,實際上過的還不如個妾體面。
陳蓉不喜出府交際,怕被人笑話, 這便是她心中一直的刺。
她最在意的東西便是身份, 以及從小未曾得到過的權勢。
林夢秋試探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爺是世子, 將來必定接管王府,那她便一輩子便隻能是個沒名分的夫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上世子為她請封, 這一點她想要卻得不到。如今她已經拿到手的唯有管家之權。”
“還不算蠢。”沈徹淡淡的道。
他沒有反駁,那便是她猜對了。
雖然這話聽著不像誇人,但能猜他所想,她也還是很高興,漂亮的杏眼彎成月牙。
她還記得方才沈徹說的話,想到此就有些許的興奮,兩頰更是透著淡淡的緋紅,可愛的讓人想要咬一口,偏生說出的話卻是大相徑庭。
“爺,那我們怎麼個奪法?”
“明日再告訴你。”沈徹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以及水潤的唇瓣,眸色黯了黯,聲音也帶了些許的低啞,“你是屬龜的嗎,動作如此磨蹭,還沒按完?”
和沈徹說話太過投入,不知何時水已經由溫熱變得發涼,她綿軟的手也泡的有些發白,被他兇巴巴的吼了聲,林夢秋才反應過來。
她微低著腦袋偷偷的吐了吐舌頭,嘴裡連連答應著:“好了好了,這就好了。”
可手上卻不停,反而更加大力的摁著。
最近一段時日與沈徹相處下來,她發現了一個小秘密,夫君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別看他寒著臉豎著眉,一副提刀要砍人的樣子,實際上爺就是看著滲人,你耍耍賴死纏爛打些,他也不會真的動手。
除了新婚夜他動手傷了她外,並未真正的傷她。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並不像傳言的那般暴虐,他和以前一樣,心性從未改變,依舊是那個俠義良善的赤子。
但林夢秋也不敢得寸進尺去摸他的底線,瞧著水差不多快涼透了,趕緊扯了布巾替他擦幹穿上棉襪。
等她出去收拾完東西換了身裡衣再回屋時,隻留下她榻前的最後一盞燭火還未熄滅,內室的幔簾已經落下。
“爺,你睡了嗎?”林夢秋就著昏暗的燭火,貓著小步子到了屏風前,用最輕的聲音試探的問道。
床榻上原本閉著眼的沈徹,在她靠近的瞬間睜開了發寒的眼,手已觸碰到了枕下的匕首。
這是他八歲時,父親所贈之物,玄鐵所制削鐵如泥,他用這把匕首反殺過不少居心叵測之人。
匕首已有許久未見血了,或許今日便要重見血光。
沈徹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想法,既希望她走進屋不再亂他心神,又隱隱的希望自己猜錯了。
他睜著眼,閉氣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影才晃了晃,一聲嬌嬌軟軟又透著些許遺憾的聲音傳了進來,“爺,早些安歇。”
而後是一陣貓兒似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由近至遠,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