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秋的身體在快速的往下墜, 她想要去抓身邊的沈徹,可泥石混著沙土將兩人生生的阻隔,直到她的腦袋撞到一塊巨石, 而後徹底的陷入了昏迷。
在失去意識的期間,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沈徹帶著人渾身是血的殺進了皇宮, 他坐在寶殿之前身後是漫天的火焰和廝殺,而他雙目通紅,面上沾著鮮血, 似墮入魔道的魔君,讓人聞風喪膽。
彼時老太妃與太子已相繼病逝, 他與這人世也已無牽無掛,他浴血而出, 衝進了寶殿, 對著一個背影啞著嗓子低吼幾欲泣血:“為何要這麼做?為何?”
風拂過珠簾, 發出清脆的聲響,裡頭的人看不清模樣, 也沒能聽到那人的答復,隻能隱約的看見此人身著皇袍。
林夢秋便是通過夢境,也能感覺到沈徹當時透出的絕望和瘋狂,他如此心存善念的人, 失去理智時內心還是在掙扎和痛苦, 他不僅是在毀滅這個人世, 更是在毀滅自己。
是誰, 是誰讓他發病,讓他摒棄了自我,而後墮魔做出弑君殺戮的事。
是陛下還是娘娘。
陛下與他有知遇之恩, 他是本朝最年輕的將軍,在他跌入泥潭時,依舊予他信任,讓他查案讓他留有親衛軍。
娘娘與他有血脈之情,她是他唯一的姨母,在他失恃後予他母愛,教他堅韌,讓他堅定的成為自己。
不論是誰,對他都是滅頂的顛覆。
她想上前擁住他,想告訴他不是沒有人在,還有她會陪著他,不管是成仙還是遇魔,她一直都在。
便是這一股勁催著她,睜開了沉重的眼。
剛醒來時林夢秋還有些迷茫不適,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渾身的疼痛讓她很快的記起來了。
來了很多的殺手,他們寡不敵眾,而她與沈徹落入了山崖,此處大約便是谷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隻這會天還亮著,瞧著更像是清早,難道她昏迷了一整日。
四下看去滿是叢林怪石,她則是摔在了枯木雜草堆裡,前日下過雨,山谷裡的地還是湿的,她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山高不見頂,但四周山壁上的樹木全都斷折了。
她應該就是因為這些樹木的緩衝,又摔在了湿軟滿是雜草之處才活了下來,而且她身上的傷也不算重,唯有腦袋磕著巨石有個口子,這會血也已經不流了,其他傷則在背上,她自己看不清隻能感覺到疼,不幸中的萬幸是她的手腳隻是輕微的劃傷,還能行動自如。
Advertisement
等她扶著巨石坐起,看清周圍的環境後,她才猛然想起,沈徹呢!
她是與沈徹一道跌落崖底的,她僥幸的活了下來,那他呢,他坐著輪椅腿腳不便,若不是為了護著她,早就逃脫了,是她牽累了他。
林夢秋這會也顧不上背上的疼痛了,手腳並用的站了起來,心裡隻有一件事,便是找到他。
按理說兩人是一塊落下來的,沈徹應當也不會離她太遠,林夢秋便順著這個附近去找。
可這個山谷實在是大,低矮的灌木又多,她早已換上了春日的薄衫,沒多久便被樹枝和雜草劃得傷痕累累。
時間越是過去,林夢秋的心裡就越發的焦急,可她又不敢高聲的喊,既怕那些殺手會追下山谷,又怕聲音太響驚動林間的動物,隻能低低的喊著沈徹的名字,一步步的往前找。
等到最後,不僅嗓子幹澀的發疼,身上也沒力氣了。
時間長了許是扯到了傷口,林夢秋這才感覺到她後背疼的厲害,但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就算命當如此,注定要她喪命山谷,她也要找到沈徹,與他生同衾死同穴。
但她實在是太累了,本就遍體鱗傷,又不知疲憊的找了這麼久,一個不慎就被橫生的樹木給絆倒,直直的摔在了尖銳的石塊上。
手掌撐地時,小石子磕到了皮肉,她疼的眼淚直冒,想要爬起來卻頻頻被滑倒。
直到她拉扯著周邊的矮樹想要站起來時,眼尾掃到就在她身前的不遠處,躺著個黑衣華服的人。
冰冷的輪椅正摔在另一邊,而他則是一動不動的躺著,不知生死。
林夢秋這會也沒覺得自己有多疼多累了,眼裡露出了光亮,手腳並用的朝他奔去,期間還摔倒了一次,她也跟沒事人似的繼續爬起來。
等跌跌撞撞的到他身邊時,卻又不敢了,之前他與殺手廝殺就受了傷,摔落山崖更是傷上加傷,即便穿著一身黑衣,依舊掩蓋不了他身上溢出的鮮血。
她怕結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她自己遍體鱗傷都沒有哭過,這會看到沈徹如此,就忍不住了,淚水蓄滿了眼眶,迷了她的眼。
可她隻是悄悄的拭去,沒有再哭,沈徹還在昏迷不醒,她若隻知道哭,誰能救得了他們。
她深吸了口氣,顫抖著伸手放到了他的鼻下。
林夢秋的手有些冰,還在發著顫,根本摸不到鼻息,瞬間臉就嚇白了。
但她不信,她的沈徹是不會出事的,她的手指又冰又麻,肯定是錯覺,還好她的臉是熱的,她俯下身將臉貼到了他的臉上,鼻尖湊著鼻尖,想要知道他還活著。
可他的身子依舊是冷的,也感覺不到絲毫呼吸波動。
林夢秋急得臉色煞白,手腳無措,她要怎麼做,怎麼才能救救他。
直到她想起曾在本古書中見過的一則病方,若病者呼吸停止,或以氣渡之。
她也不知道沈徹的呼吸停了有多久,也不知道這方法到底管不管用,隻知道她絕不能讓他出事。
林夢秋笨拙的俯下身,雙手撐在他身體的兩側,低下頭虔誠的覆在了他的唇上。
沈徹的唇冰冷幹澀,不似往昔那般的綿軟,林夢秋的心也寒了一半,淚似珠串不停的滾下,砸在他的臉上。
而後閉眼撬開他的唇齒,往他的口中緩緩的渡著氣。
諸天神佛啊,你若是有眼,便救救他吧。
不要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林夢秋的唇也麻了,但她依舊在不停地渡氣,隻要有一絲的可能,她便不會放棄。
就在此時,沈徹垂落在兩側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他的眼睫顫了顫,雖然沒能睜開眼,但林夢秋感覺到了。
她好似感覺到了微弱的呼吸。
沈徹的呼吸。
她驚喜不已的直起身,再次貼著臉覆在他的鼻翼間,真的感覺到了。
雖然他呼出的氣息非常的微弱,還透著些許涼意,但足以證明他還活著。
這便夠了。
她強撐了許久,終於體力不支毫無形象的跌坐在地,半伏在他身上,似笑似哭似嗔似喜,好似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包袱都不見了,有種劫後餘生的歡喜悵然。
“沈徹,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如果這次他們能活著回去,她不想再裝了,也不想有一日到死,都要戴著姐姐的假面具對著他。
她想告訴沈徹,她是林夢秋。
一直一直喜歡著沈徹的林夢秋。
等回去,等他們一起活著平安的回去。
初陽的朝暉透過林間,金光的光灑在他們的身上,讓林夢秋的手指終於有了些許暖意。
她哭夠了,也有力氣了,這才慢慢的坐起,現下還不是想這個時候,他們得先離開這裡,活下去。
這會還是白天,等山林裡到了天黑什麼都會出現,首要的就是帶著沈徹從這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等他醒來。
林夢秋先是試著攙扶他往前走,但沈徹雖然腿腳不便,卻並不像看著那麼消瘦,相反因為每日練武身上結實的很,半個人壓下來比她沉多了。
她不過是扶著往前走了幾步,便因為重心不穩而帶著沈徹一並摔倒。
這會她也顧不上什麼外在的形象了,早已蓬頭垢面,隻想帶著他往前。
期間兩人還摔倒過一次,而這回兩人一並倒在了地上,林夢秋虛脫的仰面朝上躺著,好想要放棄,可側頭看一眼緊閉著雙眼的沈徹。
林夢秋就又重新的燃起了希望。
她扶著周圍的藤條再次爬起來,依舊是撐著他的手臂攙扶著他,不過這次她沒再心急,而是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既然蒼天有靈,聽見了她的哀求,留下了沈徹的命,便該由她來守護。
又艱難的挪了許久,林夢秋終於承認兩人體力懸殊,光靠她這麼攙扶著他是永遠都走不出去的,這才開始想別的方法,環顧四周把目光放到了輪椅上。
她將沈徹小心的放下,上前仔細的檢查,輪椅從高處墜落已經變形了,卻將藏在暗匣裡的拐杖掉了出來。
這便是新婚那晚,沈徹劃破她脖頸的拐杖,不僅可以打開變成利刃,也可以伸縮改變長短,之前便被收在暗匣裡。
輪椅壞了,沈徹到時醒來行動也會不便,這拐杖總是能用上的,而且她此刻正需要利刃。
還好林夢秋從小就不是個木訥的閨秀,愛看雜書遊記,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搗鼓了許久,終於打開了拐杖的扣門,取出裡面的利刃,砍下周圍的藤條,用樹枝和藤條編成了一個簡陋的木筏子。
還在兩端用藤條結成兩股,做成可拖拽的繩環,鋪上一層草葉才將沈徹扶著躺下,如此一來,她便可拖著他走,應當能比方才快些。
等做完這些後,她的十根手指早已磨出了水泡,甚至破皮滲血,她早已疼的麻木了,隻是草草的拿帕子包扎了一下,其實她腰間荷包裡還有一小瓶的玉肌膏,是外出之前紅杏放的,沒想到未在墜落的過程中掉落。
她本想留著找到溪水,清洗過後再塗抹,可看到沈徹身上那血窟窿,她又不舍得了,她要留給沈徹用。
換成木筏子以後,確實比方才快了很多,她以利刃開道,不僅能用手拉,還能將長長的藤條繞過雙肩,拖著往前。
走了不知多久,漸漸的熱了起來,林夢秋又渴又餓,終於停下了腳步,即便她可以不吃不喝的忍著,沈徹卻唇瓣冰涼幹裂的嚇人。
此處沒有藥,他還昏迷不醒,就更需要吃食和水。
即便不放心他一個人,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自己去找水和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