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喜極而泣,二是為他這些年來付出的苦痛而哭,沈徹所以為的不過這幾年,但在林夢秋的腦海中卻是經歷了兩世。
他重新站起來了,眾人隻會恭喜他,會豔羨他,卻不會有人明白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她也無法感同身受,便用最笨的辦法來宣泄。
沈徹若是問她為何哭,其實她也說不出來,大約就是種矯情又痴戀他的心情吧。
故而這會隻能咬著下唇慌亂的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為何不告訴我。”
“我怕你不同意,更怕你擔心。”沈徹剛推開門,看到林夢秋面色慘白如紙的模樣,後悔的心肝都疼,若真是為此冒險會讓她如此傷心難過,他寧可腿也不要。
應當與她商量,將所有的危險與希望都告訴她。
“若有下次,絕不隱瞞。”
林夢秋的雙手還緊緊的抱著他的腿,聞言回頭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你還想有下次?”
就這次,便折騰的她夠難過了,她甚至夜夜都在做噩夢,想著若是沈徹真的出事了,她帶著孩子該怎麼辦。
這沒心沒肺的人,居然還在想著下次!
“你知道我昨夜做了什麼夢嗎?”
不等沈徹搖頭,她便自說自話的繼續道:“我夢見你沒有醒來,我四處的去尋你,怎麼都找不到,最後帶著肚子裡的孩兒,一頭撞死在了……”
沈徹迅速的捂著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如此可怖的話,他甚至不敢去聽。
“是我說錯了,再無下次,我與你之間也無任何秘密。”
如此一句兩句的,已經哄不好她了,林夢秋松開手站了起來,氣呼呼的自顧自往前衝,沈徹在後面追的辛苦,想要去牽她的手,卻都被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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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兒乖,你定是許久沒能休息好了,我陪你回房歇息,那樣嚇人的夢與話,都不要再去想了,我好了,再不會有你夢中的場景出現。”
林夢秋可不敢說,他前世就是如此的慘狀,金鑾殿前血流成河,若不給他點教訓,隻怕他還敢背著她去冒險,得下狠料才行。
而且她這會在氣頭上呢,才不管他說什麼。
“你放心,我已經看開了,才不會為了你這沒心沒肺的人去做傻事,你若真出事那才好,我便帶著孩兒拿上你那滿庫房的寶貝,另嫁他人。”
沈徹還真不知道她能有這麼膽子,說出如此氣人的話來,方才是被嚇得,這會則是氣笑了。
讓林夢秋與他一道死,沈徹確是不舍得,但想到她要改嫁,與另一個人柔情蜜意,他就有種要毀滅天地的怒意。
“好啊,小壞蛋,都敢背著我有這種壞心思了。”
沈徹忍無可忍,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不顧她掙扎,輕輕的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
“不許動,再動可就真的在這親你了,若是被人瞧見,你可不許哭。”
林夢秋頓時偃旗息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沈徹腿腳好了以後,那股子的狠勁和霸道也跟著回來了。
直逼得她心亂如麻,但林夢秋不敢說,她不僅不覺得害怕討厭,甚至心底還有點臉紅心跳的喜歡。
他的狠厲她喜歡,他的溫柔繾綣她喜歡,就連霸道與佔有她也發瘋的喜歡,大約從喜歡他起,她便已經無藥可救了。
*
沈徹的腿確如江鶴所說的,並未痊愈,第一日行走的又過多,隔天起來雙腿便麻了,險些沒能站起來。將林夢秋嚇得以為昨日真是夢,好在他坐著緩了半刻,才慢慢的又開始走動。
有了這次的教訓,沈徹也不敢再操之過急,接下去的時間便都在細細調養。
雖然在這山谷之中,沒了錦衣玉食,沒了繁華熱鬧,卻絲毫都不覺得難熬,兩人反而都很享受。讓沈徹過上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安寧和愜意生活。
闲來無事,便白日在谷中採藥賞花,夜裡看書下棋,隻要有沈徹在,林夢秋就不會覺得煩悶。
但隨著沈徹的腿一日日好轉,眾人都心照不宣,知道沈徹痊愈的那日,便是他們離開此處的日子,離開這片世外桃源。
這日午後,沈徹和江鶴又在院中下棋,兩人已經連著下了好幾日了,基本都是沈徹贏。
江鶴的性子就是如此,非但沒有氣惱,反而越挫越勇,越是輸就越是想要和他下,但凡能贏一局,就能讓他樂呵半日。
不管是研究醫術或是下棋,能夠做到如此單純到心無旁騖的人,也實在是少見。今日也是如此,江鶴拉著他下了半日,終於在日暮西斜時贏了一局。
江鶴高興的穿上鞋子,跑去了後院。
他之前總是赤著足,天冷了也如此,被林夢秋瞧見隨口說了回,沒想到他就真的將這毛病給改了。
很快,他就從院中抱回來了一壇美酒,“這酒可是好東西,我埋了可有近十年了,今日高興,你我痛飲一番。”
江鶴說著便打開了酒壇子,頓時院中酒香四溢。
沈徹的酒量很好,但他覺得喝酒會誤事,向來克制自持從不在外喝酒。
可在這藥王谷,卻讓他放下了滿身的戒備,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然和放松。
林夢秋之前沒見過他喝酒,就想替他拒絕,沒想到沈徹竟然笑著點了點頭,“那便陪前輩喝兩杯。”
她擔心沈徹的腿傷,用過晚膳,也全程的陪在身邊,順便眼睛直勾勾的往那酒杯上飄。
林夢秋的酒量不必說,差到極點,偏偏嘗了兩回,都覺得喜歡,但再想喝也不敢把心裡露出來。
先不說她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就她那點酒量,也實在是不敢出來丟人現眼。
沈徹可是見識過她醉酒模樣的,格外膽大格外主動,這會看她眼巴巴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知道林夢秋不敢開口,就用問詢的目光看著江鶴。
江鶴就算再遲鈍也該看懂了,很是貼心的道:“懷胎時確是不宜嗜酒,尤其是不能喝生冷的,不過我有的是法子,你等著,舅父給你溫碗甜酒來。”
林夢秋不知這甜酒為何物,還在抓住沈徹的手,在他掌心亂劃著,既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有些甜蜜,又覺得自己有些任性。
如此糾結著,便見江鶴遠遠端著個小碗來了,林夢秋滿心期待,剛一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接了過來。
可沒想到這所謂的甜酒裡面還打了兩個蛋,與其說是甜酒煮蛋,不如說是蛋煮酒,但確實有淡淡的酒香,隻是味道很淡。
林夢秋期待了許久,接過小碗的時候還有些氣餒,這哪兒是甜酒呀,分明是甜湯煮蛋嘛,可被勾氣了食欲就嘗了兩口,眼睛瞬間就滿足的眯了起來。
好甜好暖和,好似瞬間渾身就暖洋洋的了,雖然沒有什麼酒味,卻也在唇齒間留了些許酒香。
江鶴有些得意,聞著香喝著有酒味,但卻不是酒,這是他自己闲著無事用糯米所制,加以草藥讓它散發著酒香,偶爾節氣過年時,給冬青喝的米湯,足夠以假亂真。
既然不是酒,當然也不會對孕者身體造成影響,更能滿足她想喝酒的心情。
喝到夜深,瞧著天色也已不早了,沈徹舉杯最後敬了江鶴一回,“若非前輩,我恐此生都無法再站起來,我敬前輩高義。”
“別,我可不是什麼高尚之人,我救你全是為了秋丫頭,隻願你此生能夠善待她,林家不是她的至親,或許不能為她出頭,但她卻永遠都有我這個舅父,若你負她,上天入地我也會讓你償命。”
林夢秋握著小碗的手微微發顫,她從小便渴望親情,終其前世一生,落了個慘死的下場。
她原以為這輩子自己都不可能再擁有了,卻在江鶴這等來了,她所期盼的愛。雖然不知母親在何方,但還有將她視若珍寶的舅父。
“前輩放心,我絕不會給您這個機會,她於您是明珠於我卻是命,又怎麼會有人舍得傷自己的命。”
林夢秋被他們兩人的話,搞得眼淚汪汪的,心中越發的不舍。
他們已經在此處待了快三個月,沈徹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們得趕在臘月之前返京。
不僅她明白,江鶴也明白,故而今日才會突然挖出埋了十年的美酒,便是想要為他們送行。
林夢秋憋回了在眼眶打轉的淚珠,朝著江鶴舉起了自己的甜湯,“說這些掃興的話做什麼,我們繼續來喝酒。”
三人同時舉杯,在空中清脆的碰了碰,月色朦朧,林夢秋的淚落進了甜湯裡,一並喝了下去。
當夜回房後,林夢秋雖沒有喝酒,但也有了些許醉意,就著甜湯的勁頭,在沈徹的懷裡直撒嬌,“我們多住幾日再回京好不好?”
沈徹摸著她的長發,知道她是不舍得這裡,也不舍得江鶴,這個嘴硬心軟的小壞蛋,早就接受了這個古怪的舅父了,隻是還難以改口罷了。
若是京中無事,他也願意多待些日子,最好是等到林夢秋平安誕下孩兒後。
但前有人想要毒害祖母,後有人陷害於他,事事都拖不得,尤其是前幾日袁立傳了消息,說是太子身子又有不好。
沈景安到底是裝病,還是真的病了,他也無從得知,但不管是哪種,都說明沈景安遇上事了,他必須得趕回去。
“你若是喜歡,我們可以等京中的事處理完了,再回來,隻要你喜歡,便是今後隱居山野,我也會陪著你。”
隱居山野可沒這麼容易,而是要拋下所有的榮華富貴,甘於平庸與清貧,權勢與財富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割舍。
但沈徹願意說,她便願意信。
“好,我們到時帶著孩子,一起回來。”
沈徹輕柔的在她後背拍著,像是哄孩子般的將她給哄睡了,心中卻有了個主意。
又過了兩日,沈徹已經能行動自如,雖還未恢復到十成十,但也無大礙了,袁立又遞進了一封信函,這次是老太妃寄來的,問他何時歸。
沈徹便帶著林夢秋辭行,他們已定了隔日啟程。
“也該回去了,都兩個多月了,家中定是擔心的很,年關將至,恐返鄉人多,路上千萬要小心。”
江鶴說完便拿出了幾個包袱,就連冬青的手上也抱了兩袋,“這都是為你們準備的,有沈徹的藥,還有給秋丫頭安胎的。”
林夢秋本是忍住了,但看到這幾個包袱的時候,還是沒能忍住,眼眶頓時就紅了。
江鶴還在一樣樣的說,最後又撓著頭道,“罷了,你們想必是記不住,我連夜寫個條子,樣樣都得按著我的條子來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