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痛割愛,挑選了其中一個盤子。
等回家以後,看到我為她買的另外一個,她開心的眼睛都亮了。
我再也見不到,她為一個盤子,一個碗糾結的小表情。
而我,也再沒有為資格嘗她做的新菜。
偶然間打開了知蘊的視頻,學著她的樣子,給自己做飯吃。
她舉著盤子,對著鏡頭,隻有聲音:「大家注意哦,肉切成這樣,做出來會好看一些。」
那個視頻,我有些印象。
當時我差點闖到她的鏡頭裏,她腳丫子還在下面踢我。
我越逗她,她越著急,下播以後氣的讓我吃烤糊的肉。
越是睡不著的深夜,越是頻繁的想起她。
過去的很多細節,都在無數個難眠的夜晚,越發的清晰。
她掌心的那顆紅痣,她害羞時候發燙的耳朵,她笑起來靦腆的模樣。
她吻著我的眼睛說:程潛,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我想她想的發瘋,可始終沒有她的音訊。
一直到喬語發給我一個地址。
「我偶然間在一個同學的合影中見過她,喬知蘊在美國讀書,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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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興奮的發狂了!立馬就買了機票飛往美國。
在飛機上的十幾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在想,見到她以後該說什麼。
知蘊,我很想你。
知蘊,可不可以再原諒我一次。
知蘊,我錯了。
很多話,在腦子裏一次又一次的走過,但是沒有一句能說出口。
我到她的住址,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知蘊正好從房子裏走出來,她穿著一條很漂亮的白色連衣裙,挽著頭發,溫婉又美麗。
她騎車一輛粉色的自行車,從花園裏出來,在小路上來回晃悠。
我想過去,可是腳步像是灌了鉛似的。
我想喊她的名字,可是喉嚨像是被黏住了。
從邊上汽車的玻璃裏,我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鬍子拉碴,衣服皺巴,滿臉憔悴,眼神疲憊。
我一下子就慌了,立馬逃回了酒店,去整理自己的狀態。
我怕知蘊見到這樣的我,會失望。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調整狀態,這才敢去見她。
在路上,我買了她最喜歡的梔子花。
早上七點我就等在了門口,躊躇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去敲門。
沒過多久,就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個陌生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的睡袍,手裏端著一杯咖啡,相貌斯文儒雅,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他看到我有些詫異,隨後又輕輕地皺了皺眉。
「她還在睡覺,請你在客廳等一下吧。」他將我迎了進去。
我整個人機械的走了進去,渾身發麻,舌尖發苦。
明亮又舒適的客廳,沙發是知蘊喜歡的棕色,上面還丟著一條針織毯子。
看那蹩腳的紋路,就知道是知蘊親手織的。她最不擅長做針織品,卻又偏愛嘗試。
敞開的廚房,有個很大的碗櫃,裏面擺放著各色各樣的餐具。
門口的櫃子上,擺放著很多小小的玩偶,知蘊總是喜歡買這樣小小的東西。
茶幾上,放著一對情侶杯子。大概是自己做的,形狀很奇怪,兩個杯子的把手居然可以勾在一起。
一個杯子寫著 S,一個杯子寫著 Q。
我認出那是知蘊寫的字母,她寫 Q 的時候,尾巴總會翹起來。
「咖啡,茶?」
那個男人詢問我。
「茶。」我說。
他泡了一杯茶給我,我隻是聞了一下,就知道那是知蘊做得果茶。
我忙起來的時候總是忘記喝水,知蘊特意給我做了很多果茶,清心明目的。
他在我對面坐下,慢條斯理的喝著咖啡。
「可能需要等得久一點。」他看了看時間說道:「她大概會睡到八點半。」
我注意到他敞開的領子,鎖骨上有一點紅痕。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隨手整理了一下衣領。
時間一分一秒,我猶如在油鍋上煎炸。
我隻能不斷的在這個房子裏巡視著,緩解煎熬的痛苦。
窗戶邊上散落的拼圖,我一看就知道是一千片的梵高的向日葵。
從前知蘊就沒有拼完過,她是個很有韌性的人,現在又重新開始拼了。
花瓶裏放著新鮮的梔子花,顯得我買的那束有些多餘了。
也許多餘的不隻有我的花兒。
一隻貓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它蹲在花架上,好奇的看著我。
「飯飯!」我一眼認出了它,喊著飯飯的名字。
我想過去抱抱它,它卻一下子跳開了。
「它不是飯飯,是桶桶,飯飯的姐姐。」對面的男人懶散的解釋著。
又有一隻貓竄出來,它朝著我喵了一聲。
我認錯了飯飯,可是飯飯沒有認錯我。
它見到我,繞著我走了一圈,然後跳到對面那個男人的懷裏。
「走開,沾一身毛,等下怎麼抱你媽媽。」男人有些嫌棄的,把它丟開。
飯飯委屈的嚶了一聲,跟另外一隻貓跑掉了。
過了一會兒,樓上傳來知蘊的聲音。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宋嶼書,你是不是又欺負飯飯了,它跟我告狀呢。」
我忽然覺得渾身著了火似的,起身離開了。
我不能見她。
我怎麼能見她。
我沖了出去,站在空曠的路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在那個房子裏,到處都是知蘊的氣息,我卻不敢喘息。
沒過多久,我聽到知蘊在喊我。
「程潛?」
我扭頭看著她。
她抱著飯飯,站在臺階上,對我笑:「你來了啊,一起吃個早飯吧。」
19我看到桌上的杯子跟花兒,意識到來客人了。
「程潛來了。」宋嶼書講這話的時候,挑了挑眉。
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了一句:「程潛?」
這個名字,像是從遙遠的時光那頭傳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
宋嶼書走過來,拿出一雙襪子給我穿上,捏了捏我的腳踝。
「是的,你沒聽錯,他來了。」宋嶼書牽著我的手往下走,「聽到你的聲音,就走了。」
我想了想說道:「他應該還沒走,我出去看看。」
宋嶼書的眉毛挑的更高了。
我親了親他的眼睛,笑道:「宋醫生,我跟程潛之間,還有一件大事沒辦。」
程潛果然沒走,他就站在門口的一棵大樹下麵。
他瘦了很多,看向我的時候,眼睛有些濕潤。
程潛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沖過來狠狠抱住了我。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笑著說道:「程潛,很久不見,進去坐一會兒吧。」
他松開了我,背對著我,平靜了好久。
宋嶼書在做早餐,我跟程潛在客廳小坐。
「花很漂亮,謝謝你。」我找了閑置的花瓶,把花兒放進去。
我有些抱歉的說道:「不好意思啊,這幾年一直忙著養身體,一直沒有回國跟你領離婚證,是不是耽誤你跟喬語結婚了?」
「我沒有跟喬語在一起,以前沒有,後來也沒有。」程潛的嗓音很沙啞。
我挺詫異的,卻也沒有多問,「啊,這樣嗎。」
程潛像是忽然就崩潰了一樣,「知蘊,你在醫院做手術的時候,明明看到我了,為什麼沒有叫住我。你從家裏的攝像頭看到我跟喬語在一起,為什麼不回去質問我?」
他情緒這樣激烈,把我嚇了一跳。
宋嶼書走過來,臉色難看的說道:「程潛,如果你這樣的態度跟她講話,那就請你離開,換個時間再談吧。」
「你離開一會兒,好嗎?」我拉住宋嶼書的手,晃了晃。
他輕哼了一聲,「記得喝牛奶。」
等宋嶼書走後,我抽了幾張紙巾遞給程潛。
程潛一雙眼睛通紅,求著我:「知蘊,你可以回來嗎?」
我喝了幾口牛奶,緩解了一下胃部的壓力。
「程潛,從你瞞著我去找喬語那天開始,很多事情就無法挽回了。」
「我不是一個善於爭搶的人,你在喬語身邊陪她的時候,我獨自去醫院做檢查。查出了懷孕,又查出了胃癌。那個時候,我捏著報告單,坐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裏,其實挺害怕的。我發消息給你,你沒有回復我。喬語給我拍了視頻,那個時候你正做了粥哄著她喝。」
「再後來,我獨自收拾行李去住院。怕飯飯出事,我請了阿姨上門喂它,順便裝了監控。那個監控,不是故意裝了要監視你的。」
「你問我為什麼不去質問你。」
我說到這裏,想了想,才輕輕說道:「因為已經不重要了。」
「程潛,當我決心不再愛你那一刻,很多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程潛滿目哀傷,「知蘊,我沒有機會了,是嗎?這一次,你不會再原諒我了。」
我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20我最後一次見程潛,是回國後的冬天。
他很瘦很瘦,穿著一件單薄的大衣,形容憔悴。
「知蘊,原來胃痛的時候,這麼難受。」他朝我露出一個笑容,苦澀的說道:「吃不下飯,會吐血,獨自去醫院的時候,喧鬧的人群襯託的自己更加悲苦。你一個人在醫院度過那些時日的時候,原來這麼難受。」
「我昨天去醫院,去了一趟婦產科。有個做了流產手術的女孩,在走廊裏哭的很厲害。還有一些,臉色蒼白的走出來,眼神都是空洞的。你,獨自經歷了這麼多。」
我想了想說道:「還好,宋醫生一直陪著我,我沒有受太多苦。」
領離婚證很快,戳兩個章,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再無關系。
「我今天穿的衣服,是我們領結婚證時穿的。」程潛捏著那個本子,忽然說道。
我有些吃驚,「是嗎?」
程潛緩了緩才說道:「從前,關於我的事情,你都記得很清楚。」
這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接。
自從我下定決心不再愛程潛以後,關於他的許多記憶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人的一顆心真的很小,隻能容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