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別墅的老舊跟其他的別墅比起來,格格不入。
朱麥雙手抱著賞南的手臂,推開柵欄門的那一秒,他尖叫起來,一群神經本來就緊繃的人立馬全線崩塌,瘋狂喊叫起來。
最後發現什麼都沒有,賞南站在原地,一臉淡定,“你們做什麼?”
朱麥伸出手,“有東西咬了我一口!”
賞南看不清對方說的是哪裡被咬了,但他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東西咬了朱麥,因為朱麥離他太近了。
這次,朱麥不再敢抱著賞南了,他跑到後面和兩個女生抱團,而賞南則走在前面打頭陣。
野草從石板路的縫隙裡長了出來,齊腰高,需要扒開才能成功往前走。
大門半敞開,雕刻著龍與鳳的大門在以前一定是很闊氣的,不過現在它已經生了鏽,布滿灰塵。
——像張開的一張血盆大口。
賞南踏上臺階,客廳挑高,水晶燈從頂層墜到客廳上方,會客廳與餐廳連接著客廳,哪怕沒開燈,也能感覺到室內的敗落和詭異。
是有些不適感,賞南扭頭看了一眼燈的開關,這麼多年,電肯定早就停了。
他看向樓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賞南心髒漏掉一拍。
其他的人沒看見,還在客廳裡好奇地轉悠著。
按照規則,他們要把每個房間都探查一遍。
客廳沒有任何異常,他們轉移到二樓,二樓的娛樂室居多,還有畫室,畫室的面積很大,快趕得上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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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牆壁上和大小櫥櫃裡,以及擱置在地面的高低畫架上,都放著畫板與成品,隻不過都蓋上了防塵布。
有個男生忍不住好奇心,用手機打著電筒把擺在離他們最近的幾個畫架的防塵布一一揭開,看清畫上內容之後,眾人異口同聲地“哇~~塞”。
賞南看著幾幅畫,畫中人他認識,是虞舍,最中間的是穿著校服的虞舍,那時候的虞舍還很年輕,青春洋溢的笑容,高高的馬尾。還有穿白裙子跳舞的虞舍,回眸一笑的虞舍,甚至最後,還有很小的一個小男孩,戴著鴨舌帽,蹲在草地上玩積木。
畫得非常好,非常傳神,畫技高超,賞南記得,他自己在美術上也有天分,想來,應該是遺傳了賞軒。
但這些畫…..可學習的技巧並不多,更多的是迎面撲來的作者的愛,快要溢出來了。
賞軒,寧願把愛給一個陌生孩子,也不願意施舍自己的孩子半分。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賞南,而不是“賞南”,他和虞知白,有極大的可能性成為仇敵。
他來這裡來得對,他知道了更多故事,關於虞知白的,關於自己的。
“畫的誰啊?好好看啊,比我們校花還漂亮!”
朱麥湊過去,“看校服唄,校服上不是有學校名字,日……日月高中?”什麼破名字?
長發女生林莘推了他一把,“什麼日月,是昌育啊,我們學校的。”
朱麥:“我們學校的?我們學校有這人?有這人我不可能不知道啊。”
賞南站在他們身後,“說不定,她早就畢業了呢,應該是我們學姐。”
朱麥覺得賞南說得很對,他連連點頭贊同,“對對對,肯定是學姐,和這麼好看的學姐就讀同一所高中,死而無憾了。”
“噫~”
“砰”
在眾人的話音剛落時,一聲巨響,嚇了大家一跳,也嚇到了心不在焉的賞南。
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關上了。
林莘最先反應過來,她衝過去拉著門把手往後扯,拽不動,於是立馬出了一後背的冷汗,她扭過頭,臉上寫滿了驚慌,“門好像,打不開了……”
視頻還在繼續記錄著,時間不斷地往前進。
聽見林莘說門打不開了,一群人頓時都慌了,“怎麼會打不開?難道真的有鬼?”
一聽見說有鬼,連畫裡的美麗學姐,他們都覺得奇怪起來。
賞南繞開滿屋子亂轉的眾人,一臉淡定地握住門把手,往下一擰,卡擦一聲,門開了,外面的風灌進來,叫喊聲戛然而止。
?
朱麥臉上布滿不可置信,他看著林莘,“你?你?你?你幹嘛呢?”
雖然知道是意外,但眾人也不敢再逗留下去了,急急忙忙往樓下跑,衝出了院子。
他們把賞南忘在了腦後。
喧鬧很快就消失在別墅裡,賞南走在樓梯上,他很敏感,各方面的,所以當周遭的氣息產生變化時,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賞南加快腳步,往門口跑去。
通向院落的大門在賞南的眼前自己合上,沉重的一聲悶響,不是風,風不可能帶動這樣沉重的門,更何況,現在隻是徐徐的微風。
賞南站在空曠的客廳,他覺得自己現在不是站在客廳,而是站在一塊墳地,四周的寂寥化作了鬼魂的呼嚎,地上的泥土在往下陷落。
出於直覺,賞南緩緩轉身,朝向通往二樓的樓梯方向。
之前那道虛晃而過的身影,瘦長,模糊,怪異,突兀。
旁邊牆上有一扇小窗,從很遠處的樓棟射來的燈光剛好落在它身上,影子拉得無限長,在最遠處的牆壁上又按原路折疊。
虧了這道光束,賞南看清了虞知白的臉。
看見是虞知白,他立馬松了一口氣。
“南南,來。”虞知白朝賞南伸出手。
賞南走過去,將手放到了對方的掌心,虞知白手心冰冷,渾身是厚重的紙白,漆黑如墨的瞳孔,暗紅色的唇,燈光落在它的側臉,於是它的臉一半雪白,一般灰暗,像是陰陽兩界的分隔,也像善惡兩類的區別。
它心情,看起來好像還不錯。
虞知白帶著賞南回到了之前的畫室。
賞南沒話找話,指了指其中一幅,“那個是你嗎?”
“嗯,是我。”
虞知白將地上的防塵布都撿了起來,細致溫柔地將防塵布重新蓋在了畫架上,“叔叔畫得很好,他其實很愛虞舍,他是真的很愛。”
賞軒是唯一一個因為愧疚主動去死的人類,雖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懺悔的態度比所有人都要好。
賞南看著虞知白在房間裡走動,像是在自己家裡似的,他想,前段時間在這棟別墅裡出現的奇怪現象,應該就是虞知白造成的。
虞知白整理好被同學們弄亂的防塵布還有不小心撞倒的畫架之後,牽著賞南的手去到了隔壁的一個小房間。
小房間裡,立著一群高矮不一的人形……人形什麼,因為統一蓋著防塵布,賞南看不出來,但他掌心的溫度已經低得和虞知白的體溫差不多了。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虞知白讓賞南站在一個人形可能是模特之類的東西面前,然後,一把揭開了上面的防塵布。
是紙人…一隻和賞軒的外表一模一樣的紙人,紙人和賞南差不多高,微微笑著,穿著西裝,氣質儒雅又親切。
賞南手足冰涼,這一刻,他心髒幾乎是停跳的。看著自己死去的父親重新出現在眼前,他無法準確描述自己的心情,恐懼,無措,疑惑…..
“為什麼,送我這個?”賞南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但很沙啞,好像不屬於他。
虞知白歪了下頭,眼裡寫滿了炙熱的真誠,“你父親死了,我再送給你一個,你不開心嗎?”
第26章 紙活
賞南從虞知白手裡拿走了防塵布,重新給“賞軒”蓋上,“我不需要這種禮物?”
虞知白疑惑:“是因為它不夠真實?”
“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死去的人,更何況,”賞南實話實說,“我對他沒有什麼感情。”
這麼說,賞南想,虞知白可能還是會覺得雲裡霧裡,他換了個表達方式,說道:“如果我死了,你會扎一個和我一模一樣……”
“不會。”虞知白在賞南還沒說完的時候就搶答了,如果賞南死了,世界上就不會再有紙人的存在了,它會給賞南舉行一場盛大的送葬儀式,燒掉所有紙人去給賞南送葬,包括它自己。
話音落地的同時,虞知白抬手,手掌在“賞軒”的臉上輕輕一推,排列整齊的紙人便如多米諾骨牌一樣連續倒地,別墅內產生巨大的回響。
賞南還沒來得及看清,就看見虞知白從手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他手指挑了下,很清脆的一聲響,沒被扣上的打火機像一道流星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暢的弧度,火舌咬著防塵布,瞬間綿延出去。
紙人的臉在逐漸明亮起來的火光中明滅,它俯身,親親吻在了賞南的眉心,低頭看著賞南的時候,它眼裡寫著虔誠,“南南不喜歡的東西,不用留下了。”
賞南猛地扭頭,白煙騰空,紙人燃燒需要時間,防塵布最先被引燃,沒了遮掩,賞南看清了倒在地上的這些紙人。
不止有賞軒,還有代麗麗,張滬,他的發小孟宵,還有班裡幾個對賞南很熱情的同學,男同學女同學都有。
不得不說,虞知白的扎紙手藝爐火純青,每個人的表情都與他們本人平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惟妙惟肖,它們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你靠著我,我貼著你,微笑地等待著火勢的蔓延。
賞南張了張嘴,他看著這一幕,動容大過恐懼,紙人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在不傷人的情況下,也……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略微顯得笨拙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