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及指骨按上眉心,“抱歉。”
香夫人擁著賞南,“他還隻是個孩子!”
香夫人:“您怎麼能這麼用力地對待他呢?”
一米七三,十七歲的孩子賞南:“……”
這在賞南心中隻是一個小插曲,他甚至都沒放在心上,因為他並不抗拒和陸及的身體接觸。
香夫人帶著賞南走在前面,陸及則落後幾步,賞南頻頻回頭去看。香夫人將冰涼的手掌貼在了賞南的臉側,讓他回過頭來,“膽子可真大,你現在應該和少爺保持適當的距離。”
賞南不是很明白,“因為他喝酒了會現原形?”
“少爺又不是蛇精,”香夫人失笑,“隻是他很喜歡你,我擔心他對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賞南沉思著,思考著,並疑惑著,關於“喜歡所以有可能對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兩者之間的邏輯。
香夫人雖然看出了賞南的疑惑,卻沒有解答他的疑惑,解惑不是她的事情,而是屬於陸及的。
她手掌沿著賞南的臉滑到頸側,又到肩膀,最後順著袖管,手指勾住從賞南外套口袋裡露出來的一角白色。
“這是什麼?”
“是誰的手帕?”
外面看隻是一條純白色的手帕,但內裡是有繡花的,繡了幾片楓葉。
賞南:“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香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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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及手帕用得少,而且沒有楓葉這一款,小南平時連紙巾都懶得帶,更別提帶這麼一條手帕在身上了。
更何況,賞南出門時,香夫人把他頭發絲都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地整理過,對方身上不可能出現別的東西。
是有人塞在他身上的。
香夫人手指動了動,正要將手帕捏成一團丟出去,陸及的手從兩人身後伸過來,拿走了那條手帕,“二叔的東西,明天我去還給他。”
“一個遊戲在花叢中以真愛為借口的浪子,將主意打在了小南的頭上,真是……”陸及失笑,他將手帕重新疊好,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但賞南和香夫人了解他,所以哪怕陸及不說完全,他們也能夠猜到大概是什麼。
無法無天,不可理喻,痴心妄想…..總之,在陸紳的眼裡,陸幻不過隻是一個上不得臺面又毫無擔當與志向的晚輩。
陸紳不信奉嫡庶這一套,按照他定下來的家規,陸家一直沿襲著即使是旁支,也擁有參與爭奪繼承權的子資格。所以哪怕陸二這一條旁支一貫以來隻在吃喝玩上面花最多的心思,家規也並未對他們苛待過。
這並不是陸二他們第一次向陸紳的身邊人下手。
陸香跟著陸紳到陸家時,湿淋淋的像隻羽翼都貼在身體上的小雀鳥,站在陸紳後邊,那個剛從酒肆裡回來的堂弟看見了陸香,眼睛登時就亮了。
幸好陸香之後被送進女子學堂念書,兩人再沒見過面。陸香隻念了三年書,她聰明伶利,吃苦肯學,學得比同齡人都要快。
跟在陸及身邊的大丫頭,一聲聲姐姐不停地叫,又被那堂弟瞧見了。
後來差點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也是陸紳第一次對自己人動了家法,任伯母在外面指天畫痛罵陸紳為了外人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認。
所以陸紳說陸二這一旁支上不得臺面,直到現在,幾百年過去,都改變不了骨子裡的貪色基因。
香夫人擁著賞南,她還記得小時候被少爺堂弟帶人拖到書房時候的感覺,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那時候的衣服質量其實一般,富貴人家的料子反而不經撕,幾個浪蕩子的嘴臉和聲音始終揮之不去,迄今為止,她仍心有餘悸。
她低頭看著賞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她怕賞南也遭遇到和自己曾經遇到過的一樣的事情。
”我沒打算談戀愛。”賞南和香夫人說道,更別提和陸幻有什麼往來。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陸及烏沉沉的目光如毛毛雨一般落在賞南的臉上,涼絲絲的。
賞南以為他不信,繼續說:“我真的沒打算談戀愛,我打算一直陪著我哥,我誰都不喜歡。”
香夫人看了陸及一眼,幹笑兩聲,說道:“如果遇見了喜歡的人,還是可以試試的,如果是陸幻,那還是算了。”
“我對誰都不感興趣,為什麼要談戀愛,一個人不是很好嗎?”賞南攤手,“香夫人您不也是一直單著嗎?”
“你才多大?我和你怎麼一樣?”
賞南是真的沒想去喜歡誰,他滿心滿眼都是任務,任務就是陸及,除此之外,裝不下其他的東西和人了。
他不可能拖家帶口的去完成任務,他腦子又沒問題,難道在每個世界都要成家嗎?然後在每個世界都留下一窩孩子,這也太離譜了。
所以,他隻需要拯救陸及就好。
.
翌日,賞南是被樓下的狗叫聲吵醒的,三隻狗一起狂吠,讓賞南想睡個回籠覺都不成。
他在窗戶邊上看見了陸蕭由香夫人引路,走了進來,螺絲刀它們幾個瘋了一樣衝陸蕭吠叫,唾沫星子都從口中噴了出來,比看見靡霧山那些野雞兔子還要激動。
賞南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從樓道裡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一樓拐角處,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客廳的幾張沙發,陸蕭背對他坐在中間的沙發上,陸及坐在側邊。以他們坐的位置,都發現不了賞南的身影。
陸蕭將手中兩本曲譜放在了桌子上,“這是你母親讓我給你帶過來的。”
“您幫我謝謝母親。”陸及的目光隻在琴譜上停留了幾秒鍾,“她身體還好嗎?”
陸蕭:“她都好,就是擔心你,如果不是醫生說老宅這邊對你身體的康復有好處,我和你母親還是想將你接走的。”
陸及的面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他笑容蒼白,“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在哪兒都是一樣的,現在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他說完,咳嗽了幾聲,隻咳嗽了這幾下,看起來便像要虛脫了一般,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好精神。
陸蕭面皮一緊,“這是什麼胡話?你還年輕,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有什麼病治不好的,再說了,你得的又不是什麼絕症,怎麼就好不了了?”
賞南能聽見兩人的對話,隻聽陸蕭說的話,其實還挺像一個合格的父親,但在陸及說自己好不了的時候,賞南分明看見陸蕭繃緊的背放松了下來——陸蕭松了口氣。
而陸及聽見陸蕭的話,隻是笑,他笑了會兒,掀起眼皮來,“父親,這沒什麼的,一切都是命數。”
陸蕭並未回應陸及的這句話,命不命的,不都是靠自己掙?
對於陸及,他也非常痛惜,但他背負著讓家族繁榮的重大責任,兒女妻子,都是可以舍棄的,如陸及所說,這都是命。
陸蕭露出悵然的表情,“對了,你身邊那個孩子,賞南,還是別太寵了,明年就成年了吧,聽孟管家說,他不想上課,你還幫著請假,這怎麼了得?以後還怎麼獨立?”他皺著眉頭,很不贊成自己兒子這種溺愛教育。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陸及不會有機會養育自己的後代,那個叫賞南的少年不過隻是個孤兒,跟院子裡那些狗是一樣的。
如果養著這麼個小寵物可以讓陸及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年過得快活些,那也算是這孩子的福氣。
香夫人突然從賞南的背後出現,“小南,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好孩子。”她彎腰牽著賞南的手,往樓上走去,將賞南帶到了二樓的書房。她今日打扮得不算美豔,白色的高領毛衣尤顯清麗,她拉直了長發,手裡拿著一隻梨子在啃。
賞南本來聽得認真,被突然出現的香夫人嚇了一跳之後,他把疑惑壓進肚子裡,直到跟著香夫人走進書房,才問好,“早上好,香夫人。”
“陸先生在樓下和少爺談話,我不適合呆在那裡,但好像也沒有其他地方去了。”她落寞的神情當中混雜了一些陰狠,啃下一口梨肉,汁水四濺。
賞南輕聲問:“香夫人,你很討厭陸先生?”
“當然,”香夫人扭頭看著賞南,“少爺和你說過他是陸紳嗎?”
“說過,我知道他是陸紳,他說他是死於一場大火裡面,你也是嗎?”
香夫人眼珠一動不動,她嗤笑一聲,“那你知道這場火是誰放的嗎?”
賞南搖了搖頭。
他雖然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但他可以試探性的猜測,“是陸家的人,他們嫉妒我哥?”
“倒不是嫉妒,”香夫人將目光移走,放在了對面的牆壁油畫上,一片開得燦爛的向日葵園,它們的花盤都朝向那隻出現了一角的太陽的方向,“你以為陸家為什麼能繁榮至今,是因為他們得上天庇佑,是因為他們善於經營?”
“不,都不是,庇佑他們的是少爺,就是陸紳,”香夫人彎起嘴唇,“讓陸家成為皇商的是少爺,發現了好幾種獨一無二的染料的是少爺,讓陸家得以家喻戶曉的是少爺。名利亂了陸家人的心,他們想要更多,為求源源不絕的富貴,他們把少爺獻祭了。”
“小南,你明白獻祭是什麼意思嗎?就是以少爺之血肉,滋養陸家這棵大樹,以讓它永遠屹立不倒,枝繁葉茂。”
“自此,少爺被怨氣困在了這裡,連續六次的獻祭,我都陪在他的身邊,第七次又快來了。”
香夫人眼淚整顆整顆往下掉,“大火,水淹,割肉,取骨,碾碎,斬首……這次又會是什麼呢?”
賞南有些愣住,他手心冰涼,14的信息有誤麼?
陸及不是不願意離開,隻是他自己也受到了詛咒,他也被困在了這個局中。
陸家不亡,陸紳則要生生世世被困在這座老宅,一次又一次地被陸家人拿去獻祭,每次死去的方式也各不同。
死去的從來沒有第二人,第三人,一直都是陸紳。
賞南會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坐在書桌後面的青年溫柔又虛弱,咳嗽起來的時候好像五髒六腑都在跟著一塊兒破碎。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陸及答應了他好好活著,這次難道還要重蹈覆轍?
不,他不要讓悲劇再次發生。
[14:不是信息有誤,我獲取到的信息隻能跟著劇情走,所以有時候在劇情的影響下,我獲取到的信息也會跟真相有一定的偏差。]
[14:陸紳的確是被怨氣困在了這裡,獻祭的次數越多,怨氣越重,黑化值越高,黑化數值達到一百的時候,可能整個美澤市都會被波及到,甚至讓整個世界也會跟著崩塌。]
[14:他可以反抗,可以讓他們的獻祭失敗,但他幾乎是在縱容自己的後輩為所欲為,這跟我之前提供給你的資料是沒有出入的,他任由怨氣越來越重,溫柔地等待著這個世界的末日到來。]
[14:還好你來了,現在,黑化值已經下降了20。南南,別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