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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下午,被暴曬了一整日的空氣燙得驚人,賞南鑽進保姆車,手裡拿著一杯黑咖啡,“走吧。”
周立讓司機開車,他打開了全莉莉發過來的行程,“莉莉姐給你談了一個高奢代言,是代言,不是大使和摯友,他們的上一個代言人是邱都,現在他的粉絲得到了消息,正在罵你呢,還有葉滿的粉絲,不知道是不是他工作室下團隊黑你……”
“所以下周我們要去拍片,下個月,你要去參加D國布蘭時裝周,是你代言的品牌方邀請你去的,葉滿應該要嫉妒瘋了,莉莉姐說葉滿費了好大勁,才從萊爾主編李安娜手裡拿到入場券。”
“不知道張導願不願意給假。”
車開到橋上,江上的橙紅落日把整座城市都暈成了浪漫童話風,江面的波浪成了一層又一層的金箔。
張星火可真會挑拍攝場景,這落日美得浪漫又悽涼。
今天的拍攝地在醫院,張星火找的是一家私人醫院,專門包下vip那層用來拍攝,這層vip沒病人,因為貴得離譜。
使用了部分道具,讓看起來過於高檔的病房以及走廊看起來稍微接點底氣,甚至連水晶吊燈都被換成了白熾燈,燈光灑下來,下面人的臉立馬呈現出一種死白。
該層樓的醫護在辦公室當群眾,還能給予指導,張星火大手筆,院長也就成了好說話的人,他承諾給大家包飯,再贈送演員的籤名,另外還會封紅包。
“好啦好啦,準備一下,我們開始了。”走廊裡擺了不少攝像機,張星火坐在監視器後面,有些擠得慌。
李巖從電梯裡出來,他手裡拎著不鏽鋼的保溫桶,飯是他從路邊的小館子買來的,孟冬已經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醫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修養。
“但是他還沒法走路。”當時的李巖急切道。
醫生說:“就算能走,也沒辦法跟以前一樣。”
說得挺含蓄的,但李巖聽完後依舊遍體生寒,隻覺得眼前一黑。
——孟冬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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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李巖把保溫桶裡的飯菜一層一層地拿出來,強顏歡笑,“我讓老板做的加辣。”
一直到李巖開口說話,孟冬的視線才從窗外的綠樹成蔭收回,他表情恢復以往的漠然,“醫生說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隻是很普通的一句話,李巖卻覺得無地自容,“我以為都這麼久了……”窗外的餘暉大片地落在病房裡,兩人的面色都顯得溫柔,目光都閃避。
“李巖,分手吧。”孟冬沒去接李巖遞過來的碗筷,“高考就在下個月。”
李巖其實早就感受到了孟冬的異常,他話更少了,長時間地醒著,長時間地不說話,李巖臉上的肌肉拼命用力,才成功擠出來一個笑容,“因為你覺得你現在生病了,配不上我了,你怕我……”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孟冬的眼神比初次見面時還要冷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和李裨在一起了…李巖,把煙遞給我一下。”
李巖大腦一片空白,從櫃子裡找出來一包煙,還有打火機。
孟冬的目光在嫋嫋白煙後面模糊不清,但冷漠是清晰的,“說實話,我蠻後悔那天幫你,我當時沒想過後果,早知道……就不幫你了。”
他說得無情,完全變成了李巖不認識的人,說實話,從孟冬麻醉醒之後,他就逐漸在讓李巖覺得陌生,尤其是醫生欲言又止之後,李巖撞上孟冬的目光,冷冷的。
“但是我沒後悔。”
“你當然不後悔了,我供你吃喝,供你讀書,瘸了腿的也不是你,你還能去上大學,你有什麼好後悔的。”最後一句話,孟冬說得很輕。
李巖被李強柱用板凳砸腦袋的時候都沒這麼想哭過,他憋著眼淚,“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故意說難聽的話趕我走。”
“少看點偶像劇。”孟冬從李巖的臉上撇開眼。
但李巖還是堅信自己的想法,孟冬不是那樣的人,他把碗筷放在床頭櫃上,“我還有晚自習,先走了。”
手握上門把手上,李巖吸了吸鼻子,“我之前沒嫌棄你年紀大,現在也不會嫌棄你是個瘸子,李裨以後不會再來了,我們好好在一塊兒,你別作,成嗎?”
他沒等到孟冬的回答,隻能走。
李巖就是從這時候學會抽煙的,不能說學會,他簡直是無師自通,他看孟冬抽過無數次煙,不過在一起之後,孟冬就很少抽了,他本來就比李巖老,他現在想多活一些歲數。
少年泄氣地坐在醫院前面的廣場噴泉邊上,他甩甩手臂,低罵了句,從半個月之前,他就一直在打架,找麻煩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找自己麻煩,大概率是李裨吧,除了李裨,也不會有人這麼惡心。
李巖從書包的夾層裡翻出隻剩幾支的煙,三塊錢一包,便宜得很,勁很大,第一次抽的時候,李巖差點把胃都嘔翻過去。
之前的幾個抽煙鏡頭都很隱晦,不需要賞南真抽,但這次是懟臉拍,得真抽,還得哭,不能號啕大哭,要眼淚自發地留下來。
賞南的第一口就被嗆到了,他抬手示意暫停,張星火的腦袋從監視器後面露出來,“好孩子啊。”
旁邊的小劉切了聲,張星火就是偏心,剛開始拍攝的時候還對人家兇巴巴,這段時間看賞南表現得很好,對方就算失誤,張星火也能找個理由遮過去,換成葉滿試試。
“給我五分鍾。”賞南說道。
為了追求真實,劇組給他的煙真的是三塊錢一包,煙草味兒衝得賞南眼淚都出來了。
天色漸晚,賞南準備再試試,劇組其他人也得空休息,都在玩自己的。
他低頭很認真地把煙點得燃透,正要往嘴裡塞,一隻白皙的手在眼前出現,最後那一絲橙色的光線也被擋住,賞南錯愕地抬頭,是傅蕪生。
今天除了拍攝,他還沒和傅蕪生有其他接觸。
看見傅蕪生,賞南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夢,他表情也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
反觀對方,坦然自若得好像無事發生過。
“傅老師,這是我…..”抽過的~三個字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賞南咽了回去。
從賞南的角度,看得最清晰的是對方的喉結,下颌線收得極為利落,挺拔的鼻梁和凸起的眉骨,很少有人從這種刁鑽的角度看過去還能是帥的。
傅蕪生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送的陰影和瞳仁似乎融為了一體,看起來像是兩隻黝黑的洞穴,賞南看得喉頭發緊,幸好,煙草燃燒後的煙霧慢慢擋住了對方的目光。
“別往裡抽,傷身,含在嘴裡再吐出來就可以。”傅蕪生說完後,拍了拍賞南的頭,然後就走了,走的時候,也沒把手裡的煙還給賞南。
“……”既然知道傷身,自己還抽那麼厲害,賞南在心底嘖了聲,從煙盒裡重新拿了一支出來。
[14:傅老師又不是人,沒聽過煙草傷夢魘的身。]
賞南按著打火機,抬手朝張星火晃了晃,“張導,我們繼續吧。”
哭戲,對賞南來說幾乎沒有任何難度,深淺度不一的煙從他唇齒緩慢湧出,賞南想到了剛剛傅蕪生的樣子,有些走神,他眼淚依舊在往下淌,是張星火想要的感覺。
這個鏡頭拍攝得比之前預計的要長,賞南表現得也沒讓眾人失望。
他手裡的煙蒂捏了兩個,最後一支在他手裡,一個抱著氣球的男孩兒跑過來,聲音響亮,“哥哥,你為什麼要哭?”
“你哪隻眼睛我在哭?”李巖把煙拿開。
“這兩隻。”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左右兩隻眼睛。
“哦,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所以我在哭。”
“男朋友?”男孩子七八歲的樣子,“哥哥你喜歡男的啊,我奶奶說同性戀不得好死。”
李巖眼皮抖了抖,他在手掌底下的瓷磚上摁滅了煙,淡淡道:“好死能復活?”
許圓給傅蕪生拿了杯咖啡,對方接到手裡,沒有喝,放在了手旁的桌子上,腮幫子在鼓動。
啊,在吃東西啊,許圓想。
“賞南的演技真的很好啊,感覺他之前的劇限制了他,如果能在一開始就進入電影圈,成就肯定不止現在這樣吧。”許圓站在傅蕪生旁邊,抱著手臂,她現在真是越來越想把賞南收入自家工作室了。
“說不定,能超過您的成就呢。”許圓玩笑道。
傅蕪生吃東西的時候不太愛說話,他喉結滾動,發出混沌的一聲“嗯”,嘴裡的東西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海綿的口感並不算好,但賞南的味道,很好。
這個鏡頭結束了,噴泉旁邊的少年站起來,抬手反復抹了好幾次臉上的眼淚,他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傅蕪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賞南一怔,回以傅蕪生一個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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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開始放晚飯,賞南現在已經可以和大家一塊吃正常人類所吃的飯了。
圈內拜高踩低,按咖位劃分待遇,等級分明。
兩個主演的工作餐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傅蕪生的又要好一點。
阿張和小劉一塊來賞南這裡蹭飯,賞南這裡有湯有水果有甜品,飯菜也是分開的,吃不完的。
傅蕪生在化妝間用餐,賞南直接在外面一起,所以才讓阿張和小劉有機可乘。
賞南主動把自己的菜放到了小桌子中間,他反正也吃不完。
小劉捧著飯盒,“你和傅老師關系真好,傅老師一般都不和別人一塊兒出去吃飯呢,談合作都是許老師出馬。”
阿張點頭,“你怎麼會和傅老師一塊兒出去吃飯啊?”
這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了,賞南往嘴裡喂著飯,“無聊。”
“啊,原來無聊就能約到傅老師去吃飯。”阿張恍然。
賞南:“……是傅老師無聊,我沒那麼大本事。”
小劉接著恍然,“原來無聊就能約到賞南老師去吃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