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張開了口,“白臺隻需要受鞭刑嗎?”
坐在椅子上的祖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那當然,我已經去打聽過,他們將行刑的皮鞭換成了鵝絨做的鞭子,那連螞蟻都嚇不走的沒用的鞭子。”
“神父,聖主真的有在保佑他的聖子們嗎?”秀摩老師的愛人滿臉眼淚,她是女人,她知道被蓋上印章意味著什麼,以後,任何人都可以對秀摩雅做任何事情,隻要他們用“我們在教訓這名作惡多端的女聖子”,便可隨心所欲。
秀摩雅低著頭,手指用力地攥住棉布裙子,長發擋住她秀氣的臉,眼淚一顆顆掉下來,“神父,救救我。”
“印章時間是下周一是嗎?我想想辦法。”
[14:你能想什麼辦法?以你的級別根本無法和整個教會做對抗,他們的教條綁定了每個人的利益,且十分穩固。]
[14:雖然我之前希望你能拯救這個世界,可那也是在保證了你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現在這種情況,對你不利,你隻是神父,哪怕他們說你是聖主的孩子,可一旦你的觀念與整個社會的觀念相悖,那你也是要作為魔鬼被處死的。]
“但她才十五歲。”
送走了秀摩一家,賞南站在大教堂高聳的大門前,他輕松的心情完全消失,邁著沉甸甸地步伐轉身,臺階上,懷閃正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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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好久不見。”懷閃中午從神父小堂離開的時候,怒氣衝衝,現在看起來像是又好了。
“不久,幾個小時而已。”賞南繞開他,走上臺階。
懷閃一個轉身,跟了上去。
“神父,您得罪人了,知道嗎?”懷閃走在賞南旁邊,慢悠悠的,說出口的話卻如一記悶拳,將賞南打得措手不及。
可也就半分鍾不到,賞南就恢復了平靜的心情,他毫不意外,“龐區長的事情?我還沒有寫信給主教們報告。”
“你想報告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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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神父和年輕有為的懷閃主教,一黑一白的裝束,氣質卓然,兩旁的行人紛紛避讓。
但神父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懷閃主教卻很開心,不過……懷閃主教好像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龐西西的二叔是宗主教,小神父,您知道什麼是宗主教嗎?應該知道吧?”懷閃雖然笑著,眼底卻沒有笑意,“他的權利和地位高過於格尼,而你在我面前都要向我問候,你怎麼那麼大的膽子,去和龐區長發生碰撞?”
賞南語氣冷靜,“如果他們真的如主教所說的一手遮天,那龐區長喝牛奶的時候也就不會手抖了。”
懷閃定定地盯著賞南的側臉好一會兒,他和其他的聖子們不一樣,和其他的神職人員更加不一樣,他堅定勇敢得簡直不像博拉奇的人,他身上的正直更是前所未見,他比所有神父都更像神父,他看起來像是真的在為聖主保護他的聖子們。
可為什麼,來得這樣晚……
“神父,我隻是好心提醒您,我是不會幫助您的。”懷閃攤開手,不緊不慢地剝開了一顆牛奶糖,“雖然我覺得神父是個好人,可是我也不敢得罪宗主教啊。”
賞南心中無來由地升騰起了一股火,大殿中,他擲地有聲地同懷閃說話,“主教,我隻是在按照聖主說的在行事,聖主說貪婪是罪,說懶惰是罪,聖主細數了一百多條罪行,但被認定罪行的卻隻有聖子們,據我所知,教會內烏……”
倔強的神父膽大包天,令人氣惱,懷閃咬碎了硬糖,捂著賞南的嘴直接把人按在了大殿冰冷的窗棂上,撞得窗棂震蕩,賞南的後背疼成一片,都要疼碎了。
“神父,有些話可以隨便說,有些話不能隨便說的哦,”懷閃剛剛剝過糖果,指尖還有奶香味,他垂著眼,烏黑的睫毛和雪白的眼皮擋住了他意味深長的目光,“這裡是聖危爾亞大教堂,您知道教皇有多少眼線和耳朵在這裡嗎?”
“您真的以為憑借著聖主孩子這個名頭就能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
“雖然我不知道我哪句話惹了神父生氣,但神父怎能向我發脾氣?我是主教,不管我說什麼,您都要接著、受著。”
懷閃冰冷的袍子挨著賞南垂在身側手,他手掌釘在賞南下半張臉,賞南完全無法掙開,隻能用冷冷的眼神看著對方。
“之前,我請神父去給我買酒,神父拒絕了,我什麼都沒說。您知道您拒絕的如果是其他主教,您會受到什麼懲罰嗎?”懷閃的力道輕下來,手掌溫柔地摩挲了會兒賞南的臉,“要是其他主教,您的嘴現在已經被打得說不了話了,豈能讓您再這樣不顧禮儀地發脾氣。”
賞南試圖甩開懷閃的桎梏,但沒成功,他們靠在窗戶邊上,看起來親密無間,幸好此時來往的人不多,他們也不敢對神父和主教多看。
“主教,”賞南突然脫力般地說道,“我好累。”
“我不喜歡被人求助,因為我清楚我能力不足,我隻能做一些雜事,主持聖子們的聖告,幫您買一些酒,修剪聖危爾亞大教堂花壇中的青草和花叢。但我還是想做一些事情,幫助一些人,聖主讓他的聖子們善良柔軟,不是讓他們受盡欺凌的,對不對?”
懷閃一怔,他印象中的神父,一直抬頭挺胸跟小公雞似的,幾時露出過這樣喪氣的面容,如果是因為害怕宗主教和那些破事,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放心,在我的轄區內,沒人敢動我的神父。”懷閃往後退了兩步,他衣擺碰在地面瓷磚上,夕陽照過來形成的光影慢悠悠地擺動,他摸了摸自己短得不行的頭發,突然咧開嘴笑了,“神父,您剛剛是在求我嗎?”
賞南抬起眼,眼神悠然,“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神父剛剛是在演戲嗎?”雖然懷閃這樣問了,但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賞南就是裝的,裝得柔弱無助,裝得可憐不已,令他直接向神父許下了那樣的承諾。
“唔,隨便主教怎麼想。”賞南戴上帽子,擋住了身後有些燙人的落日。
神父完全不把人放在眼中的怡然自得真讓人感到生氣,懷閃眸子深深地盯著對方看了許久,賞南也一直保持著和對方的對視,說是對峙,可能會更準確。
直到懷閃先開始動作,他朝賞南伸出手,賞南下意識就要躲,誰知道邪惡的主教會對可憐的神父做出多過分的事情?
懷閃拽住了賞南的手,手背朝上,五指被懷閃握住。
白衣主教彎下腰,唇快要碰到賞南手背上,抬起眼來,賞南看清了對方猩紅的眸子,心頭一緊,“主教,您……”
“神父,”懷閃說話時,一口尖利的獠牙若隱若現,“我說了您是我的神父,您就永遠是我的神父,我說到做到。”
話音剛落,他的一口獠牙就叼住了賞南手背上的薄肉,力道絕對能保證留下深刻的咬痕。
第102章 死神頌歌
賞南手背上留下了深可見血的牙印。
懷閃掀起眼,幽深的眸子像是片刻都未曾移開過,“神父,您別害怕,畢竟您可是聖主唯一的孩子,我不會傷害您。”
他的意思是,他咬賞南的這一口,不算傷害。
“那一家人的事情交給我,神父最好距這些事情遠一點,做做禱告,修修草坪……”懷閃疑惑,“為什麼非得摻合進這種事情?”
“主教準備怎麼做?”賞南把發痛發麻的手藏到背後,“您這麼說,一定是有辦法了?”
“我會和格尼說一聲,她比較愛管女聖子的事情,您別想著自己跑去找她,您最多隻能聯系上她的執祭,但她的執祭根本就不會把一名區區神父的訴求放在眼裡,更別提代為轉達。另外,神父,您真的是博拉奇人士嗎?”懷閃的眸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賞南,賞南被對方看得心頭一麻,隻聽見懷閃繼續說,“博拉奇無人不將聖主的話奉若神的語言,更不會質疑教會內的任何規則,神父,而您,您居然在質疑聖主教,要是今天您面臨的是其他人,您的話已經足以將您處死一遍。”
“神父,再有下次,我就不會幫您了,聖主也會很歡迎他的孩子回家。”
懷閃轉身離開,他的袍子揚起來,像金色海洋中的一面白帆,他走走停停,時不時和路過的聖子和執祭們打招呼,很快消失在偏殿內。
個人力量有限,和一整個教會無異於自尋死路,神父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教皇不需要任何質疑的聲音——年輕的神父似乎並不知情,聖主教每年都會處死一批像他那樣的“勇士”,教皇稱他們為“企圖消滅聖主教的居心叵測者”。
比神父年齡大幾歲卻仍舊能被稱作是年輕主教的懷閃,以馬利維所認為的邪惡,懷閃應該趁此機會威脅神父為他當牛做馬才對,神父那樣好看,讓他做自己的男僕也並非不可。
可是,看著神父無助害怕的眼睛,哪怕明知很大幾率是偽裝的,懷閃也說不出更嚇人的話來,“再也不幫您”這樣的話,懷閃覺得已經算是窮兇極惡,威脅力度極大。夠了夠了,再重一些,可憐的神父就該哭出來了。
兔免在偏殿的門口等他,懷閃看見他,腳步略停,“執祭,您最近感覺如何呢?”
“神父很年輕,很正直,很勇敢,擁有許多人都沒有的美好品質,但神父好像不太喜歡您,可我又覺得,他對您是特別的。”兔免走在懷閃身後,評價得很認真,也自認為很公道。
“沒問你感覺神父如何。”
“哦,您是問我身上的疤痕嗎?天熱時會有些痒,最近天氣轉涼,我感覺已經好多了。謝謝主教關心。”
“別著急,”懷閃停下腳步,暮色蒼茫,黑夜會形成巨大的暗影襲來,他扭頭看向窗外,遠處還殘留著最後幾縷血紅的光線,邪惡的主教吶吶道,“很快,我就會讓你也用烙鐵一遍遍地烙在他們身上。”
兔免紋絲未動,“主教,您還沒放下嗎?”
“執祭放下了?”
“沒有。”
“那執祭是在說什麼?”
“我們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之中,博拉奇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們小時候讀書的教會學校外面那家杏仁糖一直在做生意,最近還做了蘋果和檸檬口味的軟糖,但我還是覺得羊奶的最好吃,您也遇見了讓您欣賞不已的神父。我隻是高興,還有讓神父真正覺得開心的事物。”兔免低著頭,他終日穿著灰色的長袍,跟在閃閃身後被送上教皇和宗主教們的餐桌時,他也是跟在閃閃身後,閃閃被割下頭顱,他要被做成火炙肉。
“執祭,”懷閃轉過身,他比瘦高的兔免矮一點兒,兔免從小就比同齡人長得快,“您還記得喜歡在頭發上綁彩線的承樂嗎?”
“吃肉一定要有奶油和糖水的榮焰焰,裙子一定要是短裙的別允,酷愛化妝的、你暗戀的人,萬米……”
懷閃一巴掌拍在兔免的後腦勺,兔免被他打得往前栽倒,步步都往前栽,主教冷漠的聲音在這個狹窄的走廊響起,他在唱歌,唱的是他們從前經常唱的詩歌,“白裙子,白茉莉,可愛的小女孩……”
小伙伴們臨死前的哭喊和歌聲一起響起,萬米被丟進大型的攪拌機,先是雙腿,再是腰腹…他稀碎的下身和姣好的臉很快融合到了一起,萬米的慘叫至今還是兔免會做的噩夢。
他蜷縮在牆角,“閃閃,別唱了,別唱了,求你了。”
“萬米……”兔免趴在地上,他袍子快掉了,後背的傷疤露出了些許在後頸,被燒灼後的皮肉擰在了一起,像是爬了幾條肉色的大蟲子在身上。
他知道閃閃已經不是人了,因為他親眼看見了閃閃的頭顱被割下來,那樣大的平直的烙鐵按在自己的後背,胸腹,大腿......青煙升起,肉被烤出焦香,下一秒,眼前就一片黑暗。
再睜眼時,閃閃已經不再是人,閃閃成為了死神。
他和閃閃,將永墮於痛苦和仇恨。
小廳裡,懷閃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兔免大口喘著氣,縮在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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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唱詩班有十個人,年齡最小的是個男孩子,叫榮焰焰,年齡最大的是閃閃和蒼兔,還有一個叫別允的女生。]
[14:十個人,十個死法,十種……烹飪方式,但蒼兔沒死,因為閃閃死在了他的前面,閃閃一死,死神誕生,閃閃帶走了血肉模糊的蒼兔。蒼兔就是懷閃身邊的兔免,他沒死,隻是渾身的皮膚已經被破壞,無法修復。]
[14:在唱詩班,懷閃一直都處於大哥、老大的地位,他和別允分別照顧著男生和女生們,懷閃是很恨的,尤其是兔免還活著,時時刻刻都提醒著他的仇恨。]
[14:你手上的傷最好處理一下,因為不是懷閃主教咬的,而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