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石森腳邊放著他的工具箱,他的梳子剪刀有一整套,整齊地擺放在牛皮套子裡,技藝高超的理發師都有他們專門定制的理發工具。
看見神父,他立即站了起來。他這次沒有上次看起來那樣神採奕奕,颧骨上不知怎的,還有一大塊淤青。但能看出來他已經特意打理過,至少看起來是幹淨整潔的。
“神父。”石森恭敬道。
賞南在洗發室的躺椅上躺下後,溫熱的流水自發根淋下,石森看起來沒睡好,賞南一抬眼便能看見。
時間慢慢過去了十分鍾,石森用聽起來像是闲聊的語氣,問道:“神父,警察司的人找我過去談話了。”
石森也在馬利維提供的那張名單上,警察司是一定會叫他過去的。
“他們問不出結果來,就把我們關起來胡亂打了一頓,”石森扯了扯嘴角,“您以為我們這種普通人會得到什麼禮待嗎?”
技藝再高超的理發師,社會地位也不過如此。
“我是最有可能拿到您的頭發的人,所以他們審我的時間就比審其他人的時間要長,但我敢向聖主發誓,我絕對沒有做任何違法的行為。”石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激動。
“他們應該很快就能破案了。”賞南猜測道,畢竟懷閃已經給他們縮小了搜查警戒範圍。
近來,聖危爾亞大教堂周圍的警察都比以往多了許多。警車以前是六個小時一巡邏,現在改成了兩個小時一巡邏。
石森聽後,神色未變,“真希望兇手可以快點被抓到,最近鄰居小孩看見我都害怕地跑開。”他自嘲地笑起來。
從石森的臉上,賞南看不出任何的異常之處,賞南不明白懷閃那天為什麼要提起時森。
“14?”有掛不用白不用。
[14:我得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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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這一搜,就是三個小時過去了,賞南熱心地留石森用晚餐,石森禮貌地拒絕了,他拎著工具箱,高大強壯的身影站在路燈下偉岸如山,“神父,下周末,請您準時來為我的妹妹祭日做禱告,我會非常感恩您。”
賞南被對方的正式與真摯打動,“好,我會準時的。”
他轉身走出神父小堂的院落,走上院外小徑,他的身影越來越小,14沒什麼感情的聲音也同時在賞南腦海中響起。
[14:啊,兇手居然真的是他呢,下周末是石小芮去世十年的祭日,如果石小芮還活著,下周末就是她二十歲生日。]
[14:他現在是聖危爾亞首屈一指的理發師,偶爾也會出入王宮。他的作案手法是仿照了教皇一直以來的信仰——相信足夠虔誠純潔的聖子的腦髓可以延長壽命,使人枯竭的肉體煥發新的生機。他扒掉的腦內容物都被喂給了需要重新活過來的人,我想那肯定是石小芮,可石小芮已經被吃了,我這邊顯示的是石小芮的一隻布娃娃,被塗滿了黃紅白相間的東西,石森應該是把布娃娃當成了石小芮。]
[14:受害者的分布範圍是向聖危爾亞大教堂收攏,像是一支箭一樣,射穿聖危爾亞大教堂,聖危爾亞大教堂有著全博拉奇最多也最虔誠的禱告,這些都可以轉換成復活石小芮的助力。]
賞南手還扶著門框,他愣住,“真的可以復活?”
[14:做夢呢,我說的是石森的想法和打算,我可沒說這種鬼東西是可行的,這肯定不行的啊。教會高層將底層聖子們的腦袋洗得很幹淨,石森也是其中之一,他近乎極端和愚蠢地追捧著教皇的言論和行為,可他也愛石小芮,所以他才會用這種方式想要復活石小芮,卻沒有像懷閃和蒼兔一樣,看清高潔教會的醜惡真面目。]
[14:他目前還沒有動手的打算,警察司的人一直派人跟著有嫌疑的人,你不用太擔心,沒有證據之前,別有任何動作,龐西西就等著找你茬。]
14話音消失的時候,石森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轉角處。
離神父小堂極近的聖危爾亞大教堂璀璨輝煌的燈光普照下來,賞南抬起眼,卻隻能看見這輝煌燈光底下的累累白骨。
-
抽空,賞南去了一趟教會學校,他穿著便服,但馬利維覺得他的頭發太招搖了,於是給了戴了一頂誇張的黑帽子——更招搖了。
類似於大沿帽,但大沿帽多是女士在佩戴。
拿著帽子的時候,賞南拿在手裡仔細地看了看,“我總覺得,這帽子,我有個朋友特別喜歡戴。”
14一點聲音都沒出,因為喜歡大沿帽的是香夫人,和這個世界無關。
“還是不戴了,”賞南把帽子掛了回去,“長袍自帶的兜帽已經足夠。”
唱詩班的孩子們都尚在教會學校上課,每個教會學校會選最優秀的同學進入唱詩班,既然優秀,那必定是德智體美勞都樣樣拿得出手的。
第一街區不止一所教會學校,賞南去的是這次在第一街區比賽範圍內勝出的唱詩班所在的教會學校。
他的到來沒有提前告知,門衛起先不讓進,讓他要麼出示身份要麼給他一撮金子,馬利維選了前者,那門衛臉都嚇白了。
賞南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校門一側的大石頭,上面刻著兩個兩字:德與行。
正好是懷閃之前就讀過的教會學校。
之後便是校長親自出來迎接,賞南配合著和對方寒暄了幾分鍾,說他想在學校轉轉,不用特意找人介紹,他和馬利維單獨走走就行。
校長雖然不放心,但他也沒資格做神父的主,隻得答應。
學校的學生都穿著教會學校統一封黑色服飾,和賞南原本世界的學校沒什麼區別,球場綜合館食堂…該有的都有。此時是上課時間,校內活動的學生並不多。
馬利維一路走一路發出贊嘆,說現在教會學校的條件可真是好,說這都是偉大的聖主和教皇的功勞,順便再感慨一番他當時讀書的寒酸條件。
14的注意力則不在教會學校的設施有多好,賞南每踩過一塊土地,腦海中就會出現主角為懷閃的一帧帧畫面。
懷閃和蒼兔的關系是最好的,懷閃那時候也留短發,輪廓分明的臉有稜有角,看著便覺得叛逆難馴,他的服飾胸前別著一整塊打薄的金子,柔軟纖長的金鏈從左胸前扣到右邊口袋。那時候,懷閃的頭發還是黑的。
蒼兔沉默寡言,瘦高個,始終一言不發地跟在懷閃身邊,兩家父母是世交,雖然蒼兔人一直跟在懷閃身邊,但他目光卻從頭到尾都追隨著一個把袍子當裙子穿的男生身上,那應該是萬米。萬米會用不同顏色的頭繩給自己扎一頭的衝天炮,眼睛細長,看誰都笑嘻嘻的。
除了他們三個,另外隻有別允和他們同年級,別允有很多不同顏色款式的短裙,不同的短裙搭配不同的短靴,她和懷閃關系最好,但不怎麼說話,通常用眼神和動作交流——互相瞧不上的兩個人。
四個人向來同行,懷閃和蒼兔喜歡玩棒球,萬米會和別允穿一樣的短裙給兩人加油,別允通常隻是神情冷冷地坐在臺階上面,萬米會扭得褲衩子都露出來,別允有時候看不過去了會伸手幫他拽一拽。
[14:你好像挺喜歡萬米,他被丟進了攪拌機。]
“……”
賞南站在空無一人的棒球場,風從空曠的球場對面襲來,賞南的帽子被吹掉了,頭發也被吹亂。
在14給他看的畫面裡,觀眾們興奮地喊著加油,懷閃所在的球隊呼聲最高,他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地站在擊球手的位置上,大部分認為比較重要的投手位置則是蒼兔,其他隊友也都配合默契。
球被蒼兔發出去,懷閃手中的棒球棒準確有力地擊中了球,在球飛出去的瞬間,他丟下棒球棒開始跑壘。懷閃的速度快得如閃電般,棒球被擊打得很遠,但還在界線內,防守隊沒能成功接殺,又跟不上懷閃的速度,懷閃成功進壘得分。
觀眾的歡呼聲如浪潮般。
此時,意氣風發的閃閃和陰鬱瘋狂的懷閃慢慢重合,賞南撇了撇嘴,壓下了從喉嚨深處衝上來的哽咽。
“贏了,老大請客吃飯!”萬米圍著懷閃跑圈,蒼兔皺眉一把拽住他,“裙子太短了。”
懷閃拎著棒子,想了想,“今天要去排練室排練,要是唱詩班的比賽輸了,老孫又要念叨。”
“啊,好煩。”別允抓了把頭發。
懷閃獨自走在前頭,別允追上他,“喂,閃閃,我姐妹讓我問問你,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
懷閃把棒球棒扛到肩頭,“隨便什麼樣,我喜歡就行咯。”他說這話的時候,和賞南擦肩而過。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
校長還是不放心讓神父獨自一人在學校裡轉悠,他費盡唇舌,終於將神父請去了辦公室。
“唱詩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賞南問校長。
校長立刻拍著胸脯保證,“神父您放心,我們學校這次一定能拿第一!”他的自信都快要溢出來了。
賞南看了氣質憨厚的校長一會兒,好奇道:“很久沒拿第一啦?”
校長自信滿滿的表情立刻變成了垂頭喪氣,“不瞞您說,從我被調到這裡當校長開始,唱詩班的比賽就從來沒贏過……不過!我個人覺得我的孩子們就是最優秀的!”
贏得比賽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是被拆解入腹的預告。
懷閃那一屆,他們的校長明顯是知情人,那如今的校長呢?他知情嗎?
神父突然的沉默令校長感到不安,神父認真思考時,眼瞳中的白色光圈像是直接化為實質性的镣銬銬緊脖頸,被打量的人油然而生一種窒息感。
“盡力就好,不要太辛苦。”賞南目前沒有阻止這種兩年一屆全國性質比賽的能力,他也不好說出讓此次唱詩班的孩子退出比賽的話,先不說沒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就算退出了一隊,也仍然會有新的“贏家”,治標不治本。
神父的關心令校長感到受寵若驚,他不是第一次見神父了,應該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第一街區做月聖告時,他曾遠遠地見過一次,對方盛裝出席,整套的寶石飾品,一頭白發愣是將珠光寶氣給壓得聖潔高貴。
他本以為神父是高高在上、不下凡塵,結果居然這麼和藹可親,他以後一定要多多地給神父小堂侍奉。
[14:他說你和藹可親。]
“我今年18。”
[14:你是神父嘛。]
[14:對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唱詩班的勝利隊會被送去當食物,他腦子很簡單,我沒怎麼費力就撬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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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教會學校後,賞南又多了解了懷閃一點,隻是如果要將閃閃和懷閃聯系到一起,會有些難度。
從那天晚上之後,懷閃已經三天沒出現了。
兔免也沒再來拜訪過。
隻有馬利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不希望自家神父和懷閃主教的關系太親密,懷閃主教這樣肆意輕狂,要是在未來某一天連累到了神父,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