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耷著眼皮,就像被釘在了賞南門口的地面上似的,另外兩人沒他那麼鎮定,額頭冒汗,眼珠亂轉,手指在衣服上揪來揪去,臉上寫滿了緊張和害怕,時不時會用祈求的眼神看一眼賞南。
幾方對峙,分毫不讓,正僵持著,走廊的一頭傳來咳嗽聲,懷閃從沒亮燈的走廊一端不疾不徐走來,他已經換上了睡袍,暗紅色的短發微湿,帶著水光,稜角分明的臉在暗影的縮小下越來越清晰可見。
“沓噠主教,”懷閃徑直走到了賞南旁邊,手臂從賞南腰後穿過去,虛虛攬住,“您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啊。”
沓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您……”
“哦,”懷閃手掌微微用力,捏了捏賞南的腰,回答沓噠,“我今晚準備和神父共度,沓噠主教您是打算讓這兩人和我們一起?”
賞南在懷閃捏自己腰的時候,就知道懷閃是在幫自己拒絕掉宗座的“好意”,所以他很配合。
可沓噠明顯不是好說話也不是好打發的人。
他依舊是那副恭恭敬敬的姿態,身軀岿然不動。
懷閃濃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耷拉下來,他松開環著賞南腰身的手臂,懶洋洋地扯下來自己睡袍的腰帶,在賞南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賞南的手腕,將賞南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胸前,微涼堅硬的胸肌下面雖然沒有心跳,可也立刻讓賞南像是被觸電了似的想要收回手。
在賞南收回手之前,懷閃單手將賞南從地面拖了起來,如狼一般將賞南撲在了門框上。
賞南身上的睡袍不知怎的散開,柔軟的布料大部分都落在了地上,在沓噠面前露出一小片肩膀和白皙的後背,蝴蝶骨被擠壓在神深色的門框上,像是一隻被擒住翅膀的蝴蝶。
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神父的反抗看起來更像是欲迎還拒。
賞南垂在靠屋內那一側的手攥成了拳頭,沓噠的宗座的人,不管怎樣,他都隻能配合懷閃。
懷閃的唇壓在賞南的胸膛上,對方估計剛洗過澡,渾身都是香的,人類又有體溫,懷閃抱著賞南的手臂又緊了緊,他知道自己瞳色肯定在變,他感覺自己眼眶是滾燙的。
沓噠仍舊沒有離開,隻不過抬起了眼,不再是之前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懷閃慢騰騰扭過頭,他的臉和耳朵從賞南的脖頸上掠過,賞南微微向後瑟縮,又被懷閃不明顯地拖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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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眸子漆黑,“沓噠,你確定你還不走嗎?”他說話時,伸手一把揪著沓噠拽到了眼前,皮笑肉不笑,“還是說,你想一起?”
懷閃主教真有可能做得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的沓噠拼命從懷閃手中掙脫,連連後退,“好的,我馬上離開。”
沓噠匆匆帶著兩人原路返回,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賞南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得罪古物。
但是,
“主教,您能放我下來嗎?”賞南低下頭,隻能看見懷閃的頭頂。
懷閃聽見他的聲音後,仰起頭,咧開嘴一笑,“哎呀,神父,真不好意思,您要是不說話,我都差點把您忘了。”
“……”
他把賞南穩穩地放到了地上,沒了阻力,賞南半開的睡袍全部直接散開掉在了腳下。
空氣突然就很自然地凝固住。
晚上的空氣冰涼,賞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垂著薄白的眼皮,不動聲色,隻有耳朵紅得不像話。
過了片刻,他用一隻腳輕輕踢了踢地上自己的睡衣,淡淡道:“主教,您解開的,請您給我穿上。”
第108章 死神頌歌 [20W營養液加更]
懷閃彎下腰,從地上拾起睡袍,這是北宮統一給留宿在這裡的客人準備的睡袍,黑色。
夏日還沒有過去,睡袍的重量在手中輕飄飄得像羽毛。
主教將睡袍展開,傾身靠近神父,賞南將手伸進袖管裡的時候,懷閃瞥見對方手指輕微的顫抖,過了幾秒鍾,懷閃彎著腰給賞南系腰帶的時候,問道:“神父,您在家的時候,睡衣底下也是這樣什麼都不穿嗎?”
“……”
賞南推開了懷閃,自己接手了沒完全系好的腰帶,“主教很好奇?”
“我已經看過了。”懷閃站在賞南對面,用手摸了摸神父還有些微湿的頭發,“吹幹再睡,今晚過後,博拉奇將迎來降溫,今年應該會降很大的雪,神父,您喜歡下雪嗎?”
“不喜歡。”賞南回答得飛快,他都沒思考,就斷然說自己不喜歡,回答完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他對下雪好像沒什麼感覺,談不上喜歡,也沒有不喜歡。
“那難為神父了,要忍受博拉奇每年連續五個月的冰天雪地。”懷閃說道。
“還有,神父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還欠我兩個報酬。”懷閃看著面無表情的神父,頓了頓,放輕了聲音,“您今晚如果一定要拒絕沓噠,不超過明天上午的十一點,那兩人就會被用墜刑處死。”
賞南一怔,“你說什麼?”
“會被處死啊,因為沒有用處,聖主說,無能也是最大最不可饒恕的罪行。”從懷閃說話的語氣中,聽不出他對那兩人的憐憫,“不過沓噠看見我們在一起,那兩人應該能逃過一劫。”
他無所謂又淡漠的樣子,逐漸和扛著棒球棒的少年開始重合。
“主教,謝謝。”賞南看著懷閃的眼睛,認真說道。
賞南以為懷閃會不自在,會說舉手之勞,至少會花時間思考之後的回答,結果對方坦然自若又無比自然地說道:“神父,您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給我一些貨真價實的酬謝吧,抱著你的時候,我很累。”
“如果那時候神父能主動一些就好了。”
“我覺得,還會有下一次,您覺得呢?”
賞南看了對方一會兒,點了下頭,“好的,如果有下一次的話,為了避免使主教覺得累,我會主動一些的。”
懷閃黑漆漆的瞳孔被他的眼皮擋了一般,明顯的反而是眼白,直到眼白開始浮出一抹紅色。
“神父晚安。”懷閃的手掌在賞南頭頂按了按,等賞南抬起頭來的時候,懷閃不見了。
.
晚上的風在北宮刮得呼啦啦作響,金碧輝煌的王宮在夜晚宛如一顆通體雪亮的巨大寶石。
懷閃出現在北宮對面的南宮天臺,南宮是國王的寢宮。
他的位置,可以毫無障礙地看北宮偌大恢弘的教皇餐廳,昂貴的油畫和雕刻。
裡面每一塊地磚每一張椅子,掛毯上的每一個圖案,都時常出現在他的回憶中,混合著朋友們的哭喊和各種道具切割人類骨骼的聲音。
它的對面——北宮一棟平頂建築物的陽臺上,兩個人被他們後面的幾人合力丟了下去,像兩片枯葉,隻是落在地面要比枯葉要有重量多了。
哪怕隔著幾百米的距離,懷閃也看清了濺在牆壁上的鮮紅血跡。
兩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兩灘爛肉,完全看不出出現在神父房間門外時候的模樣。懷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從兩具屍體當中慢慢爬起來的兩個靈魂,他們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見了自己已經失去生命意識的身體。
鐮刀的刀鋒從他們身後劃過來,隻是一瞬,他們就各自消失了。
陽臺上幾個穿紅袍與灰袍的教徒趴著往下看,確定人已經死亡後,沓噠轉身對身後的幾名執祭說道:“把屍體處理了。”
執祭垂頭,“是的。”
在他的背後,懷閃蹲在一座半圓形的石雕上,他們相距不超過一寸,後方的彎月就和他手中鐮刀的刀鋒一樣。
懷閃隻需要伸手,將沓噠的袍子輕輕一拽,沓噠就會像剛剛的那兩人一樣,重重地從陽臺上跌下去。
手指快要碰到沓噠兜帽時,他眼前出現了神父的臉。
算了,等這些人死後,他自然會送他們下地獄,不急在這一時。
由他終結的話,他們就去不了地獄了。
這一群人很快消失在了天臺,兩具屍體連帶著地上和牆上的血跡都被清理了幹淨。
懷閃在天臺呆了許久,出現在賞南房間裡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神父睡姿沒有他白日外表上看起來的那麼高傲端莊:大半的被子被他卷起來,頭發垂在床沿,枕頭抱在懷裡。
第一次看見對方時,賞南也是這個姿勢在睡覺,在關押即將被處死的囚犯的囚牢中,七八歲的模樣,沒心沒肺,明明都快要被處死了,還能卷著被子呼呼大睡。
那是死神第一次動惻隱之心,他隻是希望這個世界上少一些枉死之人。
他篡改了聖主舊書,在書中加了數筆,說明了白發白瞳是聖主的孩子,甚至還在文字中畫了一張簡筆畫,就是照著那小孩兒的睡姿畫的。
剛成為死神時,懷閃做了不少此類的事,等在死神這個位置上呆久了,死亡在他眼中已經成為了一件再常見不過的事情。懷閃早就已經停下了幫助他人的舉措,聖主說的,死亡是檢驗人生價值的一張試卷,它將決定靈魂是去往天堂還是地獄,接著是成為人或者是牲畜。他的幫助都是多餘的。
過去十年,懷閃都忘了自己幫助過這麼個人,他當時還覺得挺奇怪的,怎麼會有人一生下來都是白頭發白眼睛。
令他更沒想到的是,明明當初覺得白頭發白眼睛小孩兒是個醜八怪,但現在長大了,他卻覺得無比順眼。
“主教?”
神父醒了,睡眼惺忪地看著站在房間空地上的長發主教,“主教,您頭發怎麼又長長了?”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都讓人覺得,他完全沒睡醒,可能還認為自己是在做夢。
賞南抱著枕頭,把臉在枕頭上面蹭了蹭,半睜著眼睛,打了個哈欠,慢慢騰騰地又快要徹底閉上眼睛了。
懷閃來到賞南面前,他盤腿坐在了賞南床邊的地毯上,一黑一白的長發立刻混到了一起,“神父,殺人的話,是罪無可恕的嗎?”
賞南閉眼的動作停在半路,他徹底醒了,清醒地知道這不再是夢,懷閃切實地出現在他的房間,並且情緒還不算好。
隻不過,賞南仍舊裝作沒睡醒,他主動往懷閃的方向挪動,含糊不清地說道:“聖主說,人生本質上就是無數循環,每一次看似新的人生都是在為上一次還債。”
“聖主還說,我們任何人都沒有審判罪人的資格,隻有他們自己可以。殺人的話,會下地獄,永無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