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逐漸明亮起來,空氣的溫度也緩慢升高。
衛傑背著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還不算陡?那什麼算陡?!”吃過的最大苦是學習的苦,但沒想到身體上受罪,也很苦。
賞南臉色潮紅,喝了一大口水,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已經拉開很遠距離的大門,風從山谷中吹拂而來,滿身的躁意被吹散了大半。
他往下去看衛傑,“到山頂後應該還會冷。”
衛傑喊話道:“累死我算了!”
這條路上的遊客不算特別多,但也有不少同路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時間還算過得快。
終於到了一處空曠地,草坪與巨大的巖石,在路上沒有碰見的人原來都在這塊地上躺著曬太陽,躺了一大片。
衛傑找一個挑擔子的光膀子男人買了幾包泡面,掰了面餅幹吃,順便丟給賞南一包,翟青明一包,“這一趟我要瘦十斤。”他腿肚子都打顫了。
賞南呼吸還算穩當,隻是稍微有些累,他一路都在想著翟青漁的事情。
他來這裡的主要任務不是旅遊,這麼玩下去的話,完成任務遙遙無期。
如果到時候暑假結束,離開了芸城,他和翟青漁還是現在這種連話都說不上的關系,那就不太秒了。
吹著帶著涼意的風,賞南一口一口嚼著又硬又幹的面餅,翟青明從一旁看著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賞南和班裡那些看見自己有錢就衝上來和自己結交的同學完全不一樣,他對自己一點都不熱情,永遠都保持在朋友的距離。
“走吧,我們繼續,估計再有三個小時,我們就登頂了。”翟青明擰緊礦泉水瓶蓋,說道。
衛傑頓時滿臉都寫著絕望二字,“啊?不是吧?還要三個小時?翟青明你殺了我吧!”
衛傑的慘叫和嘀嘀咕咕一直持續到了兩個小時以後,他本來就壯實,身上肉多,喘氣如牛,手腳並用地在山路上爬,碰見平底就躺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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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青明跟隨的是賞南的步伐,賞南步伐穩健,看著明明是身體最差的,可體力居然是他們之中的最好。翟青明感到意外的同時的時候,也對賞南更加好奇了,喜歡一個人的伊始就是好奇,他已經很喜歡賞南了。
快登頂時,賞南迎來路程上最陡也是最危險的一段路,坡度極大的陡坡,底下都是碎石,再往下是草坪,如果不慎摔下去,不會嚴重到危及生命,可摔個骨折完全沒問題。
“賞南,你慢點啊!”翟青明在距離賞南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大聲喊道,山谷裡響起他一聲接著一聲的回音。
賞南回頭看了一眼翟青明所在的位置,笑了笑,”好,我……”他話都還沒說完,腳下踩的石塊一松,他整具身體都朝左倒去,左邊是無垠的空曠。
翟青明的眼瞳瞬間睜大,他丟下書包,喊得聲嘶力竭,“賞南!”
賞南重重地摔在碎石上,摔下去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了周遭的驚呼聲,還有翟青明和衛傑的喊叫,碎石隔著衣服扎在身上都生痛,手臂、膝蓋、臉……一定都被擦傷得不能看了,火燒火燎地疼痛在他停止滾動後,席卷全身。
他眼皮緩緩耷拉下去,天穹隻剩一條縫隙的時候,他看見一隻蝴蝶從眼前飛過,那隻蝴蝶繞回來停在自己的鼻尖上,翅膀扇動了幾下。
之後,他便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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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都快黑了,衛傑蜷縮在自己房間的沙發裡邊睡著了,還穿著早上的衣服,全是泥巴草屑,估計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房門虛掩,賞南微微側頭。
外面是翟青明在向翟青漁道歉。
翟青明:“哥,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我隻是想和朋友一起玩兒,賞南受傷了我也很難過。”
翟青漁的語調淡淡的,聽不出平時的溫柔,“幸好隻是擦傷,如果傷得重,我們怎麼和他父母交代?芸城的景區那麼多,挑幾個安全的玩,很難?”
那樣溫柔的人,教訓起人來,卻也絲毫不含糊呢,賞南想道。
“暑假還很長,賞南先留在家裡養傷,你帶衛傑出去轉轉,別再亂跑,”翟青漁坐著輪椅的身影背對著賞南的目光,他本來脊背筆直,在說完前面那句話後忽然彎了一點,連語氣都變得無奈,“小明,我現在這幅樣子,翟家以後勢必由你繼承,我希望你能快點長大……”
“哥!”翟青明梗著脖子,“我不要繼承公司,本來爸媽一開始就是定你為繼承人的,你隻是不能走,又不是死了,怎麼就不能當繼承人了?”
翟青漁沒再出聲,翟青明見翟青漁面色不虞,也後悔自己的衝動,低下頭,喪喪地說道:“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那這段時間我就帶衛傑在芸城逛逛,賞南就留在家裡養傷。”
翟青漁不再多話,隻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那個,”翟青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局促道,“賞南他和別人不一樣,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哈。”
翟青漁冷白的眼皮抬起來,他如果看不出自己弟弟那點心思那他就是白活了,他笑了笑,手指搭在輪椅扶手上敲了敲,“好的,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他。”
聽及此,翟青明才松了口氣。
第147章 蝶變
家裡多一個人和多兩個人多三個人沒有什麼區別,翟青漁所說的照顧也不過隻是讓家裡的佣人對受傷的賞南多上一些心,他自己都是一個殘廢,能照顧得了誰?
翟青明聽見屋子裡衛傑的聲音,應該是賞南醒了,他忙繞過坐著輪椅的翟青漁,推門進了賞南的房間。
翟青漁操作著輪椅,很快離開了走廊。
“我靠你今天嚇死我了!”翟青明以一副很誇張的擔憂表情衝進來,走到床邊,“醫生說身上好些擦傷,有些擦傷還挺嚴重,能沾水,但沾水之後要擦幹,不過這幾天肯定是不能出門了,芸城的太陽特別毒,曬一天就能給你曬感染化膿。”
衛傑坐在沙發上,揉了幾把亂糟糟的頭發,“我也嚇死了,那麼陡的坡,滾下去半條命估計都沒了,幸好沒骨折,不然不得小半年才能養好。”
賞南全身酸痛,雖然沒骨折,但動動手指時,整條手臂都被牽扯得脹痛難忍,估計是碰撞到了,雖然沒有很嚴重的問題,但淤青紅腫這些肯定少不了。
“我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這幾天你們就自己出去玩兒吧。”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來格外脆弱。
翟青明點了點頭,“我和我哥聊過了,他也是這麼想的,你在家養傷,我帶衛傑在芸城轉轉。”
衛傑對賞南好不容易能出來玩兒卻因為受傷最後又隻能被關在家裡而深感痛心,“看見好吃的好玩兒我給你買,你付錢就行了。”
賞南笑著說了個“滾”。
怕賞南覺得無聊,翟青明還說:“你要是嫌呆在家沒事兒做,可以在房子裡四處轉轉,我們家有很大的書房,放標本的房間,電影放映室,棋牌室,打發時間夠夠的,下午涼快點兒你就找個阿姨陪你在路上轉轉,我和衛傑肯定每天都回來得晚。”
“謝謝你,青明。”賞南正經道。
翟青明的臉頓時“轟”一下子就紅了,他磕磕巴巴道:“害,這……這算什麼,地主之誼嘛。”
笨拙的掩飾在賞南眼中不堪一擊,但賞南隻是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聊起了別的,他對翟青明沒感覺,這點他很清楚,一開始沒感覺,以後也不會感覺,感覺不是種子,是怎麼澆水施肥都培養不出來的一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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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再醒過來時,賞南身上的酸痛感已經淡去了很多,他一個人給自己上不了藥,隻得在管家的幫助,塗上了藥膏,抹上了藥油,穿上衣服後,渾身都是一股草藥味道,不難聞,但很衝,衝得賞南眼淚都滑下來一道。
他抬手抹掉,聽見管家的哈哈大笑,管家說:“芸城植被豐富,醫院喜歡就地取材自己研究藥物,便宜又好用,就是味道不太容易讓外面的人接受。”
“需要我扶你嗎?該吃早餐了。”
賞南自己使了下勁,仰頭對管家說:”還行,我自己應該可以,您先下去吧,我馬上就下來。”
房子裡有為翟青漁專門裝進來的電梯,連按鍵都是按照翟青漁坐在輪椅上伸手的高度而設計的,所以賞南不用走樓梯,他直接坐電梯下去了。
翟青明和衛傑一大早就出發了,出發的時候天還是沒亮,翟青明走的時候還悄悄推開賞南的房間門偷偷看了幾眼,看見賞南還睡著,他又輕輕帶上門。
現在,天光已大亮,餐廳裡隻有賞南和翟青漁兩人,兩個人的早餐分開,翟青漁不用忌口,賞南需要,所以賞南的食物更加清淡。
餛飩裡面甚至連蔥花和辣椒油都沒有,清湯寡水的能看見碗底的花紋。
賞南吃了一個,味道很好!
調羹偶爾會碰在瓷碗的壁面,發出低而脆的一聲響,除自身以外的咀嚼吞咽聲也異常清晰。
陽光很快把一樓全部照亮,翟青漁吃得很少,每樣食物幾乎隻伸一次筷子,和旁邊的男生對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沒吃。
看著旁邊富有朝氣的面孔,雖然臉蛋上好幾片鮮紅的擦傷,但都已結痂,而且看起來更加鮮活,受傷後還能活蹦亂跳是年輕人的專屬。
已經很久沒人和他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這樣吃一頓早餐了。
小明九成時間都在外面上學,剩下的一成要分一半給親戚朋友,再剩下的他會來這裡陪自己短住幾天,但小明喜歡賴床,面對自己時也始終拘謹局促,總歸還是都吃得食不知味。
“不夠就找廚房再要。”見賞南面前的食物已經一樣一樣地清空,翟青漁出聲道。
賞南沒忍住打了個低低的飽嗝,“我飽了。”
翟青漁問他:“接下來準備做什麼?”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如果無事可做的話,一天的時間會變得很漫長。
“我帶了課本,可以看看書,其他的還沒想到。”賞南答道。
雖然翟青明昨天晚上說他可以在房子裡四處轉悠四處玩,但這到底是在別人家裡,他隻是客人,還是待在自己房間算了。
翟青漁對他的回答沒有表現出什麼異議,他點點頭,“好。”
他輪椅已經慢慢動了起來,他不用低頭,手指就能知道哪個功能的按鍵在哪個位置,輪椅移動無聲,翟青漁又對賞南說道:“我接下來會在標本室,如果你有事的話,就找管家和張媽,如果他們都沒在,你再來找我。”
賞南點點頭:“我知道了。”
翟青漁對他並不熱絡,寥寥幾句話,可倒也沒有拒人於千裡之外,賞南能感覺到對方的溫柔周到,但他和翟青漁現在,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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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賞南一直在房間看書,他這個世界的專業居然是園藝設計,不了解的專業看起來挺有意思的。
阿姨進來送了幾次果汁蔬菜汁,賞南喝得一直上廁所。
怕阿姨還繼續送,賞南借口下樓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