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想,撕成什麼形狀比較好,撕成多少片比較好,大個子的明顯可以多撕幾片,小個子女生就隻能省著點撕。
詫站在了這幾個少男少女面前,它伸出了手。
隻是還沒碰上他們的身體,他的手中就被塞了支煙,還捏著煙盒的男生又從兜裡拿了打火機遞給他,“跟家裡吵架了吧,我就沒見幾個離家出走跑出來能穿得像個人樣的,唉,多大點兒事,抽個煙,什麼事兒都能過去。”
見這帥哥愣著不動,秦旭不可置信,“你不會抽煙?你明明長得像會的……”
“來,小馬給他點上。”
詫不喜歡別人碰自己,他攥著香煙往後退了一步,“我自己來。”
他接過秦旭手裡的打火機,按了好幾次,才將火打燃,他低下頭將煙嘴喂進嘴裡,覺得有點不穩,又往裡送了一截,橙色火焰燒灼著煙草,煙草飄上來味道的時候,詫嘴裡吐出一股白色的煙霧,幾個大小不一的煙圈緩緩上升。
“我靠!你還說你不會!你都會吐煙圈!”秦旭的拽哥人設再也維持不住,他指著快要消失的煙圈急不可耐地說,“教我,教會了我給你一萬塊,怎麼樣?”
詫聽見了一萬塊,他眼神動了動,停頓了幾秒鍾,“十萬塊。”
“你他媽搶劫犯啊你!”秦旭推了他一把。
詫踉跄幾步,咬著煙就走。
秦旭見狀趕緊讓人把他拖回來,秦旭咬著牙,“十萬就十萬!”
在教學的過程中,詫才知道,自己是成年人,而他們都不是,他們最大的才十六歲,最小的才十四歲,他們話多得讓詫幾次皺眉,但想到十萬塊,他還是忍住了。
“對了,你為什麼離家出走,你身上還有股餿味兒……”一個女生好奇地問道。
她湊得斤了,看見了帥哥臉上的指印,她捂住嘴,驚訝道:“你被你爸爸媽媽打了耳光嗎?太過分了!”
“不過你是不是做了讓他們很生氣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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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打死了人。”
“啊,那是該打,”一個男生按著打火機,他不抽煙,任由他們的“大哥”秦旭在旁邊煙霧繚繞,“你不過你打架很牛嗎?居然還能打死人?”
詫緩慢地搖了搖頭,他不打架,他的暴力直接連接著殺戮。
“那你還回家嗎?”女生託著腮,“我們等會準備去唱歌,你要是不回家,也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去。”
“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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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去保安室調出了監控,監控中可以看見,詫是在兩個小時之前離開了小區,身上衣服已經換了。
看見他又穿上了垃圾池裡撿的衣服,賞南心裡一酸。
“我們最遠就隻能拍到這路口了,小南,你看這怎麼辦?要不報警吧。”保安是之前見過詫還差點被詫溺死的那一位,他在這小區工作了有些年頭,知道這孩子是個孤兒,賞南還收養了他之後,頓時也覺得這孩子可憐不已。
在聽說他在葬禮上差點打死了人,又被賞南打了一耳光,便負氣出走時,他便道:“他肯定覺得他明明是在做好事,卻還要被你教訓,估計是被傷了心。”
“等找回來,好好和他說,這種野小孩兒,沒辦法的,隻能慢慢來。”保安取了一個紙杯,“我給你倒杯水,你這臉色差得……”
聽見保安說自己臉色差,賞南把手機舉起來照了照,哪怕是全暗的屏幕,也能看見屏幕內的男人臉色慘白若紙,臉上沒有一處能看見血色,眼神黯淡無光,像是被磨砂紙狠狠磨過幾千道,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瞳孔模糊一片。
賞南抬起手,摸了摸額頭,有點燙。
他在冬天的夜晚裡跑來跑去這麼久,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扛不住自己這麼造。
他大口喝完了保安遞到手裡的熱水,保安的14同時說:要不先休息?
但賞南還是拖著沉重的步伐打了輛車,整個城區繞了一遍,大大小小的巷子也都走了一遍,轉眼就過去了快五個小時,他隻能打道回府。
走出電梯,光是掏家門鑰匙,賞南覺得自己就已經花光了全身力氣。
他靠著門把要是送進鎖眼,一邊感慨道:“說真的,我現在已經是堅定的丁克一族了。”
[14:怎麼說?]
“我今天也算是體驗了一把當爸當媽的心情。”賞南用力拉開門,客廳靜悄悄得能聽見很遠的馬路上傳來的鳴笛聲,影影綽綽的燈光是城市上空那幾束燈光偶爾打過來的。
又是自己一個人了。這是賞南進門後,腦海裡跳出的第一句話。
而就在前段時間,家裡還有隻貓在。
賞南在玄關站了一會兒,又轉身走出去,把櫃子上詫的衣服拿了進來。
“我有直覺,他會自己回來。”賞南甚至沒力氣換鞋,他直接倒在了沙發上,他感覺自己渾身冰冷,打開暖氣,蓋上毯子都不管用。
[14:說不定他還沒回來,你就病死了。]
病死了好啊,病死了就不用當叛逆少年的監護人了,這也太累了,這活真不是人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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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在沙發上睡得昏天黑地,楊希打來電話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他從外套裡費勁地掏出手機,讓楊希這兩天看著店,他在家裡等病好了再去店裡,沒等楊希說話,賞南又接到了新的來電,賞南直接切到了新來電的通話頁。
是街道辦的副主任,她聲音慈祥,可帶來的消息不算是好消息,“那幾個人要求賠醫藥費,那房間也沒監控,大家也都看見了是你家那孩子打了人,人家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打成那樣,是不是?而且當時隻是吵架,沒人動手,是你家孩子突然衝上來打人……”
賞南抬手蓋住額頭,被額頭滾燙的溫度燙得把手又拿走,“您說吧,要多少錢?”
副主任小聲說了一個數字。
電話裡安靜得能聽見兩頭的呼吸聲,過了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鍾,賞南猛然從沙發上坐起來,“兩百萬?!怎麼不去搶?我沒錢,來打官司吧,草!”
“小南,小南……”
他燒糊塗了,不知道怎麼掛的電話,趁著被氣得精神抖擻,他洗了個熱水澡,吃了碗熱氣騰騰的白水面,吃最後一口的時候,一股莫大的委屈和憤怒不知從何而來,幾滴晶瑩的眼淚從眼眶重重砸了下來。
“這個任務太難了。”賞南伏在桌子上,兩肩後的蝴蝶骨讓他脊背顯得單薄伶仃。
14沉默著,隻給了賞南一段雜音,它搜尋不到詫的任何蹤跡,昨天晚上還有活動痕跡,今天就連活動軌跡都探測不到了。
[14:死了算了。]
“……”聽見14說的,賞南默默從桌子上直起身,“14,你怎麼還產生了情緒?”
“它要是死了,那我也就死了。”賞南吶吶道。
況且,他並不想要對方死,他腦海中一直都是昨天晚上詫從小區走出去的背影,他在想,事發時,他如果能給予更合適的處理,事情可能也不會是現在這般。
賞南強撐著把碗洗了,又在網上發布了尋貓啟示,他沒有詫的照片,但黑貓的照片全網都是,他按照記憶裡的樣子稍微ps了一些地方,看著便和詫一模一樣了。
又給楊希發去了短信,還在附近幾條街的商店老板群裡發了消息,如果他們有看見詫的話,能速速告知他。
很快,這附近的人就都知道了賞南養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小男生,還沒養幾天,跑丟了。
[李哥麻辣燙:咋,不結婚了?養別人孩子不如自己生一個。]
[周末來了咖啡館:這要是領養到一個好的就算了,聽人說完全是個麻煩精闖禍精,一來就打保安,在張婆婆家裡吃席的時候,狼吞虎咽一點教養都沒有,還無緣無故衝出去打人,打完人就跑,把爛攤子留給小南收拾,這不是闖禍精是什麼?]
[我飲涼品:我們要是看見了肯定會說的,不過這小子惹了禍,哪裡敢回來。]
[貼膜找我自己人打八折:小南你別找了,這管你什麼事,他又沒上你家戶口,你管他死活做什麼?讓警察通緝他就是。]
[姐妹餐館:你們別說了,小南也是心善。]
賞南吃過藥躺在床上,可藥遲遲沒發揮作用,他甚至都已經睡了一覺醒來,渾身仍舊處於一種被燒得快要融化的無力狀態。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重影,吊燈仿佛掉了下來,罩在自己身上。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那樣遙遠,他被巖漿包裹著,快要被燒灼得變成一縷白煙。
他用力推開被子,從床頭櫃上抓起手機,眯著眼睛劃開屏幕:沒有關於找到詫的消息。
確定沒有消息之後,賞南直接把手機丟在了地上,他重新躺下去。
詫在這種狀態下,不適合在外面遊蕩,他隨時可能把天給捅穿,捅塌,捅得稀巴爛。他讓這個世界面臨著隨時被毀滅的風險,所有生存在這個世界裡的人類和生物,都因此岌岌可危。
而這一切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的起源居然是因為自己給了他一耳光,賞南知道他是在生氣。
他幾乎燒得有些意識不清了,臉色蒼白,耷了大半的眼皮使眼睛看起來毫無神採,嘴唇被熱得焦幹。
他眼前交替著出現兩種顏色不一樣的貓,一隻黑色,一隻白色。白貓的毛發上有金色的花紋,一圈圈的,像隻漂亮的小豹子。
模糊的場景中,那個研究員和祁令也產生過衝突,比這要衝突多了,甚至不是因為委屈和負氣,而是他們從根本上的觀念不同。
祁令說要去更安全的地方,去沒有人可以隨意決定他們生存與否的地方,不管是森林還是荒漠,它都可以去,隻要和賞南在一起,它不喜歡城市,它討厭人類,它甚至對向人類施以援手這種事情嗤之以鼻。
“那你當年就不該幫我,你怎麼不看著我被人欺負死,我也是人類,你這麼討厭人類,何必還要跟我在一起?”戴著眼鏡的研究員鬢角都出現了白發,可賞南覺得他看起來連三十歲都不到,不,更準確地說,二十五歲左右。
研究員背負了太多,他姐姐的命,他教授的命,他同事同學們的……他不可能丟下這一切,卻和戀人過什麼桃源生活。
“你什麼能力都沒有,你就隻是個普通人類,”白色的貓跳上書櫃,它甩著尾巴,“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在如今的世界當中,每十萬個人當中隻有一個人類的基因未發生改變,這意味著你已經可以被列為保護動物了。”
“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你手無縛雞之力,你沒有任何異化的跡象,卻還固執地要去守護那些比你厲害一百倍一千倍的人類,你是在自取其辱。”
氣急了的研究員抓起凳子朝白貓砸過去,他大口呼吸著,說一刀兩斷,各走各的路。
他們開始長達三個月的冷戰,期間,白貓一直睡在走道,走道裡有什麼聲音,研究員的反應比它還要快。白貓隨時會被抓走,它是被研究員藏房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