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肢都在輕微抽搐,呼吸明顯受限,口鼻冒出顏色很深的血液。
寧億搓了搓臉,好讓自己看起來富有同情心,“對不起啊,我們的專業不是治病。”
“怎麼就不是治病了啊?!這些石頭不是你們天天在研究的嗎?為什麼幾十年過去了也沒研究明白,我女兒才八歲,她沒有呼吸過一口新鮮空氣,她連幹淨的河水都沒見過!”她什麼都知道,隻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她抱著女兒,恨不得將那副瘦弱的身體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她幾乎是趴在地上哭。
賞南掃了眼寧億,直接站了起來,他去車裡拖了很大的醫藥包下來,走到女人身邊時,他彎下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幫你看看,但不保證能看好。”
女人錯愕地抬起頭,她臉上全是淚水,臉頰瘦得凹陷了下去,即使她看起來失去水分很久了,看起來幹巴巴地像掛在騰上被曬幹的一根老黃瓜。
可作為母親,她為女兒淌下的淚水隻多不少。
賞南拆開一副幹淨的手套戴上,拆了一套新的注射器,跟著14的指導,他用針頭在女孩好幾處血管中抽了分別兩毫升的血液,注射器握在手裡,賞南隻感覺手心都在發燙——正常人的血液溫熱,怎麼會燙手?
女孩的呼吸慢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麼急促。
賞南又注射了一支天文臺給的淨化藥劑給她,她面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她媽媽在旁邊緊張地不敢呼吸,直到賞南摘下手套,她才喜極而泣,“謝謝您,謝謝……”
賞南蹲在地上,他盯著那女孩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不忍心般地皺了皺眉,抬起眼看向她的媽媽,“好轉隻是暫時的,小朋友抵抗力比不上大人,身體已經被汙染過一次,就會比之前更弱,最多不過三個月,她會出現比這次更嚴重的情況。”
所以寧億說救不了,被汙染過的人類軀體,沒有人能救。
“那您這個藥……”
“第二次會失去作用,它隻能被使用一次。”
女人流下絕望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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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億開著車,他們早上出發的,不過六個小時,天就黑下來了。
從面店離開後,寧億一直沒開口說話。
他腦海裡一直都是組長救那個人類小女孩的樣子,說實話,他並不憐憫人類的死亡,他們遭受的災難,白豹星上的生命體也都遭受過,甚至更甚。
但生命在彌留之際表現出來的絕望和痛苦,異常一致。
如果組長是白豹星上面的生命體就好了。
寧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那組長肯定也會像救這個小女孩一樣,有條不紊冷靜地去拯救白豹星上的生命體。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消失了,沒人能拯救當時的白豹星。
“組長,我們找個地方一起睡覺吧。”
終於等到寧億開口說話的賞南發現對方一開口就是自己不想聽的,“……”
已經離開首都很遠了,他們現在離西市更近。
天黑不適合趕路,路上會有各種缺少食物的野獸出沒,飢餓讓他們的攻擊性和嗜血姓翻倍。
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整潔的旅館,寧億拎著換洗衣物跟在後面,老板看見客人,他忙著按遙控器換臺,眼睛都不抬,“房卡都在那紙盒子裡,我就不登記了,懶得登,錢的話,你們看著給點兒吧,別讓我餓死就行。”
賞南按照市價給了一千,挑了一個二樓的房間,要是有什麼危險,跑得快,運氣夠好的話,跳樓也沒事兒。
樓道裡的聲控燈在賞南咳了好幾聲之後才亮起來,上樓轉角就是他們今晚要落腳的房間。
賞南用房卡刷開門,寧億的手臂就從自己的肩膀上方越過去,打開了燈,他身上有著挺重的粉塵味道。
不等賞南開口說話,他口袋裡的通訊儀響了起來。
“那我先去洗澡。”寧億放下袋子,從裡頭拿出他自己的換洗衣物,去了洗手間。
賞南接了這則通話。
是西市那邊的。
他和寧億還沒到,工作崗位和任務已經給他們排好了。
“既然你和那個寧……寧億是一起的,到時候你們還是一起,主要是分發救助藥物和物資,順便再去收集跌落隕石的碎片,你放心,那些隕石我們都是做過處理的,已經擊碎,堆放在了特定地點,我們主要是啊,需要一些數據,你是首都來的,這方面應該很擅長。”
賞南嗯了一聲,“是個人都會。”
通訊儀裡面沉默了很久,突然幹笑了幾聲,“不愧是首都的,狂,挺狂。”
賞南的不滿積攢了挺久,首都天文臺拋棄瞎了一隻眼睛的寧億,流放了身體開始出現問題的自己,到西市,幹的活是個人都會。
雖然他是人類,寧億不是,但賞南仍舊覺得在這個世界的自己和寧億實際上是同一類人群。
被拋棄的,被流放的。
浴室的門被打開,裡頭的熱氣一下子湧出來,直接拂在了賞南的臉上,現在用來洗漱的水雖然經過處理,可仍舊有一股不太好聞的消毒水氣味,不同於普通的消毒水,異常刺鼻難聞,但被稀釋過後就還好。
寧億T恤胸前的部位都被打湿了,貼在皮膚上,勾勒出肌肉的形狀,可能是因為天文臺工作智力體力缺一不可,他肌肉很是漂亮有型。
他還取下了左眼上面的紗布,一個黑幽幽的眼眶出現在他的臉上,讓他平時看起來帥氣又明朗的臉,頓時變得詭異非常。尤其是不笑的時候。
“組長,你在發呆。”寧億站到了賞南旁邊,右眼皮耷拉下來,那隻幽黑的眼眶死氣沉沉的,好像也在盯著賞南。
賞南突然覺得周遭的溫度降了下來,他把通訊儀往床上一丟,搓了兩下手臂,“你洗完了?”
寧億把手心攥著的紗布眼罩遞出去,“幫我綁一下,我怎麼都系不好。”
賞南坐在床上猶豫了一下,伸手從對方手中拿走了眼罩,他本欲站起來給寧億綁,結果寧億卻轉身,在他面前蹲下,一屁股坐在了他雙腿之間,賞南一低下頭,就能看見寧億的發頂。
“好了,組長你可以給我綁了。”
手中的眼罩微微有些硬,賞南將帶子捋出來,用手指拎著眼罩,偏著頭,在寧億的左眼前面比了比,確定了之後,他才將眼罩覆上去,擋住了那讓人看了心裡發慌的空洞的眼眶。
蓋上去的時候,賞南下意識松了口氣。
寧億右眼眨了眨。
他低下頭,將後腦勺露在賞南視野中,讓他綁得更方便,“組長,緊一點,不然容易掉。”
賞南又重新綁。
“組長,給我打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寧億又說。
賞南:“……”
在賞南全身心將那幾根帶子試圖綁到一起的時候,寧億動手掀開了賞南的一截褲腿,他本來是想看組長露出一些處冷淡高貴之外的表情,“組長,你腳腕……”
白皙的腳腕上,已經爬上了幾道青紫色的裂紋,不明顯,和白天面店門口那小女孩脖子上的裂紋一模一樣。
“寧億。”賞南的語氣明顯惱了。
寧億嘴角壓下來,有些僵硬地扯了一下,他將賞南的褲腿放下來,接著之前的話說:“好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寧億,還要漂亮的蝴蝶結不
第242章 小行星
洗漱用的水,味道比賞南之前聞到的還要大,倒不是臭,就是刺鼻,甚至刺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他草草地把自己全身搓了一遍,那股味道順著鼻息鑽進氣管,惹得賞南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嗆咳出眼淚。
賞南隻能坐在馬桶上才能得以穿上褲子,腳踝露出來的時候,賞南在一片淚光中看見了爬上小腿中間的青紫色紋路,像是石頭上面的裂紋。
人類在這個世界對此無能為力,哪怕做盡一切,賞南也是人類,所以他也會受到輻射影響,隻是他不知道居然這麼快。
[14:因為你之前一直在跟巖石塊近距離接觸,如果你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天文臺不會讓你離開,你留在天文臺已經沒有意義,最後的時間不如放你走,去和親人朋友告別什麼的,人類的最後一程是不是都會幹這種事情?]
“最後的時間?!”賞南褲子拉鏈都震驚得顧不得拉上,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進展應該沒那麼快吧。”
[14:一個月左右。]
[14:我試圖修復過你的身體,但是你知道嗎?A星球日益加重的輻射,隕石群行程的包圍圈,我感覺我都有些受到了影響,我存在於你的意識,和你的腦電波進行接觸,所以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們能夠無聲地進行溝通,可我……]
14掉線了一會兒,也就十幾秒鍾,又重新爬上來:我不會跟你一塊消失在這個世界吧我的老天爺!!!
賞南:“……”
14這麼鬼哭狼嚎,賞南反而沒那麼害怕了。
[14:之前也發生過不少這種情況,被火葬場男主魅力折服要死要活要留在任務世界結果被掏心挖肺死翹翹了的,被紙醉金迷的世界誘惑之後留下來最後變得面目全非直接成了法制咖被槍斃的,但我是系統,我不受影響,可這個世界它有輻射,這種輻射破壞人類的身體和大腦,間接也會影響到我。]
賞南反應遲鈍一般,“那你現在走?”
[14:走不了啊,任務沒完成,我隻能暫時下線,到了時間,會被強制喚回。]
[14:現在的我們,怎麼也算是生命共同體吧,你趕緊努努力啊,就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賞南彎下腰,重新撩起褲腿,手指從小腿上的青紫色裂紋上面滑過,沒有凹凸不平,像是皮膚的一部分,它們很安靜地匍匐在自己的身體上,沒有任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