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要我給你撓撓?我就撓旁邊沒受傷的地方,這樣應該也會好些。”
“不用,我喝碗湯就好了,現在就想喝湯。”
“唔,那好吧。”
吃過飯,顏布布將一切東西都收拾後,又坐到了封琛身旁,拿著他完好的那隻手,一根根玩著手指頭。
封琛也垂眸看著顏布布的手。
顏布布從小到大都沒做過什麼事,手指纖細修長,皮膚白皙滑嫩,但此時那手指上多出了幾道口子,手背上也有擦傷的痕跡。
封琛的注視太過專注,顏布布也察覺到了,便立即將那手伸到封琛面前,聲音又嬌又嗲:“你看我的手上全是口子,都是被野草和柴火劃傷的。你不要小看那些野草,它們邊上有齒,就像些小鋸子。你快給我吹吹,疼死我了……”
封琛沒有吹他的手指,目光卻落在他小臂上。那裡的襯衣隨著他伸手的動作有些上縮,露出的皮膚上有著一道傷痕。
那傷痕快橫貫他整條小臂,一看就是刀傷,而且傷口頗深。看樣子被顏布布自己潦草處理過,周圍的皮膚上還留有塗抹草藥的痕跡。
顏布布原本還在撒嬌,但發現封琛在看他手臂上的傷口,立即就坐直了身體,將手也收了回去。
“這是怎麼回事?”封琛問道。
顏布布裝傻:“什麼?手指頭嗎?就是被野草劃傷的。算了,我也不疼了。”
封琛看著他:“我問的是你手臂上那道刀傷。”
“什麼刀傷啊?哦,你說的這個啊,這個的確是刀傷,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不愧是我哥哥。”顏布布一邊胡亂扯著,一邊快速思考對策。他視線落到一旁的石鍋上,腦中突然噔一聲點亮,“這個是我拆狼肉的時候無意中劃傷的。對,拆狼肉的時候劃傷的。”
封琛一直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像是已經洞悉一切。顏布布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但又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出心虛,立即又回視過去。
封琛終究還是沒有繼續追問,隻拉過他那隻手,將袖子推上去,手指輕輕撫過那道傷痕:“劃傷的時候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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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顏布布幹脆地回道。
“野草把手指頭割傷了都在喊疼,這麼深的刀傷你說不疼?”封琛抬眸看了他一眼。
顏布布面不改色心不跳:“野草是鋸出來的,所以疼,這個是刀子一下拉傷的,就沒有什麼感覺。”
封琛沒有再說什麼,隻沉默地將他袖子放下來,把那道傷痕蓋上。
顏布布一下下瞟著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過封琛又是怎麼受的傷。
從封琛醒來到現在,他始終處於一種樂陶陶的狀態,也隻顧著封琛的身體,都忘記了問他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封琛聽到他的問詢後,指了下自己背後:“把這堆草移開,你坐這兒來。”
顏布布將草移開,小心撐著封琛的背坐下,封琛便將頭擱在他懷裡,舒服地喟嘆道:“還是枕在你腿上舒服。”
“少爺,那要不要我給你再捏捏肩捶捶腿呀?”顏布布嘻嘻笑著抬手,卻發現封琛周身都是傷,既沒法捏肩也沒法捶腿,心情頓時又黯然起來。
封琛抬眼看了他一下:“等我恢復了,你就天天給我捏肩捶腿。”
“沒問題。”顏布布打起精神道:“那你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封琛便從去陳思澤辦公室取文件,結果遇到停電的事開始講起。當顏布布聽到他發現那條已讀信息時,倏地張大了嘴。等封琛說到機房後的電纜時,他激動地問道:“那先生和太太是不是活著?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封琛道:“父親還活著,母親還不清楚。但既然父親沒事,那母親應該也是安全的。”
“嗯,他們一定是安全的,肯定是安全的。”顏布布語氣哽咽,激動得手心也在不停冒汗,“先生隻要平平安安,那就絕對會想辦法保住太太的平安。”
封琛點了下頭:“說得沒錯。”
顏布布的興奮慢慢消失,臉又沉了下來:“那我們回到營地後,就馬上去找陳思澤算賬,把先生和太太都救出來。”
封琛卻搖了搖頭:“剛才告訴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推斷,並沒有證據。”
“你的推斷一定是正確的,先生和太太就是被他關起來了。”顏布布斬釘截鐵地道。
封琛道:“不管是不是正確的,我們回到營地後也不能打草驚蛇,要找個機會將那條線纜挖出來,找到關著父親的秘密地點才算是證據確鑿。”
顏布布錯了錯牙:“那我們回去就挖,如果找不到機會的話,就讓比努努半夜去挖。普通士兵看不見它,而且它挖石頭這麼厲害,都不需要帶鏟子的。”
默默挖著木碗的比努努又轉回頭,斜著眼睛瞪著顏布布。
封琛接著往下講,談到了他追蹤紅蛛,以及紅蛛給他說的那番關於林奮和於苑的話。
顏布布聽到這裡,不解地問:“既然他倆都逃出研究所了,還帶走了密碼盒,為什麼不回中心城呢?”
封琛道:“這也是我始終不明白的問題。看樣子隻有找到他倆後才能將這謎團解開。”
顏布布輕輕抓著封琛的頭發:“可是又去哪兒找他們呢?”
封琛將腦袋動了動,在顏布布腿上調整出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慢慢來吧,遲早總會找到的。等我傷好後,我想再去一次阿貝爾研究所,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好的。”顏布布馬上應承下來。
說完林奮的事,封琛就講到了自己。顏布布聽他說遇到了四隻哨兵向導喪屍時,身體猛地繃緊,正在抓他頭發的手也停了下來。
但封琛講得很簡略,整個過程三言兩語就概括完畢,輕描淡寫地道:“當時也受傷了,黑獅就將我背進了查亞峰,結果踩空掉下了懸崖。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反正我當時在昏迷中,應該是羞羞草把我接住,再送到這山洞裡來的。”
他口氣輕松,但顏布布知道他不知遭了多少罪。他身上的這些傷口,他那被摧毀得差點崩塌的精神域,想必過程非常慘烈。
封琛正躺著,就覺得額頭上濺了幾滴水珠,不由幽幽嘆了口氣:“就是怕你傷心才說得很簡略,結果你反倒把事情想象得更嚴重。我說了我一直昏迷著,沒有覺得有多痛,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就是受點傷而已。大驚小怪!”
“你受傷就是最大的大事!沒有什麼事情能比你受傷更嚴重!你都成這樣了還嘴硬,那你起來啊,出去跑幾圈啊,別躺在我腿上一動不動啊。”顏布布大聲吼道,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別把我耳朵吵聾了,小聲點我也聽得見。”封琛仰頭看了他一眼,“你說說你這幾天哭了多少次了?怎麼還趕不上小時候?你小時候都沒有這麼愛哭的。”
“胡說!我小時候才愛哭,我現在是遇到大事才哭。”
“你看你眼睛都哭腫了。”
“我願意!”
“行行行,那你哭吧,等會兒記得用冷水敷敷眼。”
經過封琛這樣一打岔,顏布布反而不哭了,擦了擦眼後問道:“羞羞草救了你,我跳下崖時也是它救了我——”
“你跳崖?你還跳崖?”封琛猛地撐起身,轉過頭去看顏布布,厲聲喝道:“你跳什麼崖?”
“傷啊!你身上有傷啊!你亂動什麼?”顏布布驚慌地就要將他按下去,卻反被封琛用那隻完好的手將他的手握住。
“別管我,我這樣坐起來不會碰到傷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要是敢撒謊,你就給我等著。”封琛繼續喝道。
顏布布平常偶爾也會被封琛呵斥,但那都是不痛不痒的,他隻要嘻嘻笑著撒嬌就能混過去。
他還是第一次見著封琛這樣嚴厲,用這樣的口氣和態度對他說話,那雙眼裡也閃著勃然怒火。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盯著封琛,又習慣性地扯動嘴角,想露出一個笑。
不想嘴才咧開,封琛就冷聲道:“你敢笑一聲試試?”
顏布布慢慢收起了笑容,封琛又道:“你敢哭一聲試試?”
“我沒有……我沒有跳崖,我是踩,踩……”顏布布原想說自己是踩空了的,但這一個踩字才出口,就看到封琛眼裡透出凜冽冷意。他便不敢再撒謊,隻得嗫嚅著道:“我是跳了崖,但是我有把握的。”
“什麼把握?”封琛咬著牙問。
“我不是有那個意識圖像嗎?如果我跳崖的話,它會有一萬個讓我平安落地的辦法。”顏布布其實說的也是事實,他舉起手在頭側:“我發誓我沒有撒謊,我的意識圖像真的出現了的,它給我顯示了好多種安全著地的辦法。”
封琛沒有再說什麼,隻定定看著他,顏布布心裡有些發毛,卻也堅持和他對視著。
片刻後,封琛才問道:“那你是怎麼著地的?”
他的目光仿似已經洞悉一切,顏布布就沒有敢撒謊,隻老實交代:“其實,其實是那個,是那個羞羞草把我接住的。”
封琛閉上眼深呼吸,顏布布正要說什麼,卻瞧見他肩頭處原已經結痂的傷口又滲出了一絲鮮紅,正從衣服的破洞處滲了出來。
“你幹嘛啊!叫你別亂動別亂動,你偏偏要坐起來,看吧!又在出血了。”顏布布立即去拿之前採的草藥和洗淨的布條,手忙腳亂地給他裹傷。
封琛一下子將他手撥開,顏布布便大吼道:“你兇什麼兇?把自己傷口都兇裂開了。”
“你還有理——”
顏布布又吼道:“你管我有沒有理?說了別動!你再動下試試?”
“我——”
“你再吭聲試試?”顏布布撐著他的後背,大吼一聲:“躺下!”
封琛閉上了嘴,沒有再說什麼,順著他的力躺在躺在草堆上,顏布布便給他肩頭包裹草藥。
兩人都沒有做聲,顏布布看著封琛傷口沁出來的血跡,皺著眉頭抿緊唇,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封琛一直仰面看著他,看他用布條仔細地在自己肩頭纏繞,突然低聲問:“你當時肯定很害怕吧?”
“什麼?”顏布布沒有聽清。
封琛想問他當時害不害怕,跳崖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但這些話突然就都問不出口。
“沒什麼,就是讓你好好包扎。”封琛道。
“哦,知道。”
封琛看見顏布布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垂落的一绺卷發將眼睛都擋住,便抬手給他撥到一旁。
顏布布那時候肯定害怕的,而他要跳崖時的想法自己也明白。
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失去了對方,那活著或是死去又有什麼區別呢?
既然所有的答案都知道,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的必要。
第180章
“……我要給你打個好看的結。”
顏布布嘟囔著給裹纏傷口的布帶打結,封琛就抬起一隻手,輕柔地觸碰他的臉龐。溫熱的手指再順著臉頰往下,在他光滑的肌膚上輕輕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