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祈言、祈言、祈言——
世界上為什麼要有這個人的存在?
這時,他的個人終端收到了一條消息。
“考慮的怎麼樣?價格可以再談。”
洛朗原本想直接將這條信息刪除,卻在操作前停下動作。
朝祈言的方向看了一眼,洛朗低頭,盯著個人終端上的這行字。
半分鍾後,他回復:“價格再高百分之四十。”
對面回復極快:“可以。”
洛朗眼裡湧出興奮,很快又遮掩:“告訴我交易時間和地點。”
祈言幫組裡的其他人解決了幾個問題,之後繼續做分配給他的任務。保存好最終的分析結果,將光儲器放到一邊,祈言起身,去找陸封寒:“走,回家,我餓了。”
往外走,祈言跟洛朗擦肩而過,走了兩步,覺得有些奇怪。
實驗室裡,除了他左右手一樣靈活、不存在左利手右利手,所以一直將個人終端配置在右手外,別的人為了方便,都是配置在左手,洛朗也是。
但剛才,他不經意地瞥見,洛朗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個人終端改到了右手手腕。
站在一旁的陸封寒正提議:“晚上想吃什麼?我來做?”
聽完,祈言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我吃A套餐。”
所以,寧願吃寡淡無味的A套餐,也不願意吃我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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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讓不管學什麼都極易上手的陸封寒忍不住懷疑,難道上次腰部的貫穿傷,沒有影響他那方面的能力,卻影響了他做菜的發揮?
第二十二章
吃過晚飯, 陸封寒抽了個空,翻看文森特發來的一份資料。
懷斯最近兩天動作逐漸頻繁起來,進行人員調動後, 又準備插手南十字大區前線的布防安排。
布防這部分,陸封寒在前線時, 一直是交給埃裡希來做的。很明顯, 埃裡希的存在,礙了懷斯的眼, 於是懷斯向勒託打了報告,想提拔一個中校為第二副指揮,實際目的是想分埃裡希的權,將布防指揮權攏進自己手裡。
不過這份報告送上中央軍團長的案桌後,直接被批紅駁回了。
文森特發來的, 就是這個副指揮預備人選的資料。
“指揮,這人是個出身勒託的少爺,單是家世親屬, 就寫滿了一頁!太多了,背後一大堆錯綜復雜的姻親關系, 我梳理第一遍時, 甚至沒扯清楚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陸封寒“嗯”了一聲,靠在松軟的沙發背上, 下意識有些不太習慣。
軍用星艦上, 因為隨時面臨突發戰況,所有東西都首先考慮穩定性和堅固性, 其次才是舒適程度。他以前坐的椅子,基本都是又冷又硬,床也是一樣, 硬硬邦邦。
到了祈言這裡,沙發是軟的,餐椅是軟的,床是軟的,連用的毛巾、枕頭,都要軟和上幾分。甚至一塊地毯踩上去,腳能往下陷一釐米。
“指揮?”
陸封寒斂下心神,回答文森特:“懷斯走了一步爛棋。現在勒託爭遠徵軍總指揮這個位置,還沒出個明朗,估計是幾方角力爭不下,幹脆暫時擱置。這明顯讓他著急坐不住了。”
文森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代理總指揮代理多久?”
“對。所以他想從埃裡希手裡奪權,加大自己的籌碼,保住坐著的位置。隻不過,第二副指揮這個職位太重要,真鬥倒了埃裡希,那這個位置上坐著的人就是遠徵軍二把手。操作得好,還能牢牢壓著下一任總指揮,讓正指揮如同虛設。”
“所以勒託這邊不會輕易定下人選,更不會選這種背後牽涉一大堆的人選。”文森特感慨,“懷斯想得不夠多,但勒託那幫人,整天想來想去想這麼多,真不累嗎?”
巡航機起降的聲音隱隱傳進來,陸封寒望向窗外,仿佛看見,每一個人追趕的目標和各自的利益,都在夜色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在頭頂上方。
沒應文森特的感慨,陸封寒頗有些意興寥寥,“被駁了一回,懷斯應該會安分兩天。你順便留意留意消息,這次‘那邊’的人送星艦中控系統到勒託,途徑楓丹一號,準確行程信息到底是怎麼泄露出去的。”
文森特利落應下:“沒問題!”
掛斷通訊,陸封寒在沙發裡又坐了幾分鍾。
直到祈言下樓。
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陸封寒,祈言下意識地望了望樓上:“我剛剛從臥室出來,看見你正關門進房間。”
陸封寒糾正他:“你記錯了,最近這半小時裡,我一直在這裡。”
又站起身,“下樓來拿什麼?”
祈言的生活習慣非常好摸清楚,回家先洗澡,吃完晚飯後,就會埋頭做自己的事。有時是拿一支筆一疊白紙,畫很多看不懂的圖形和公式,有時是對著光計算機,一忙就到半夜。
一般中途下樓,不是渴了要喝水,就是找他。
祈言回答:“水。”
“等著。”陸封寒幾步去往廚房,回來時手裡端了一杯水。
祈言喝完水,對著水杯,怔了兩秒,沒頭沒尾地問:“這是真的嗎?”
心裡沒來由地一酸,陸封寒克制後,還是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祈言的臉,在對方不解的目光裡,語氣肯定地回答:“是真的。”
他見祈言默默點頭,心裡輕嘆,又拿過空杯子,隨口一般說道:“分不清了,可以來問我。”
祈言站在陸封寒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不輕不重地答了一聲“好”。
第二天,上完課,祈言就帶著陸封寒去了實驗室。
實驗室裡,葉裴正在拉著蒙德裡安聊天:“怎麼辦,明明在楓丹一號上因為噪音睡不著,誰能想到,回了勒託,我竟然會因為太安靜而睡不著!”
蒙德裡安給出建議:“你可以打開白噪音,模擬楓丹一號的場景。”
葉裴想要的明顯不是這個答案:“你不覺得,我跟楓丹一號很配嗎?”
這次蒙德裡安聽明白了:“你想去太空堡壘工作?”
“也不一定吧,”被直接問出來,葉裴反倒面露猶豫,“不一定是太空堡壘,隻是昨天聽完傅教授的話,讓我覺得,我好像是該想想我以後要做什麼了。去太空堡壘,或者去太空科研工作站,似乎都還不錯?”
見祈言進門,她便問:“祈言,你呢,蒙德裡安以後想從事科研,你以後想做什麼?”
祈言站在原地,搖頭:“我沒有想過以後。”
葉裴開心了:“你也沒考慮過以後要做什麼嗎?哈哈哈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陸封寒就在祈言身側,聽見這句,卻不由上了心。
他想起圖蘭開學前,和祈言一起去天穹之鑽廣場,當時他問祈言,有沒有想過墓志銘,祈言回答,想過,想在自己的墓碑上寫——“身處黑暗,我曾追逐一縷螢火”。
在他談及聯盟平均年齡已經過了百歲,你還有得活時,祈言又是怎麼回答的?
不一定?
是了,祈言回答說,不一定。
不一定還能活很久嗎?所以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甚至考慮過自己的墓志銘?
陸封寒望向祈言,眸光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深。
沒注意到陸封寒的視線,因為祈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後,發現他的光儲器不見了。
由於蒙德裡安曾強調過,光儲器有保密等級,不能帶出實驗室,所以祈言每次用完後,都會放在光計算機旁邊。
他能從腦子裡找到那一段記憶——完成最終分析結果的保存後,他將光儲器放到了距離桌沿大約三十釐米的地方,然後起身去找陸封寒,一起回家。
每一帧畫面、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極為清楚,但反倒是因為這樣,他有些不敢確定了。
我的這段記憶,是真實的嗎?還是……我自己虛構出來的?
昨天走的時候,我確實是把光儲器放在桌面上的嗎?
無數的自我質疑如浪般翻卷襲來,這一瞬間,祈言臉色驟然發白,手指扣緊桌沿,才勉強止住指尖無法控制的顫抖。
到底哪些記憶是真的?
到底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假?
本能地,他朝陸封寒看過去,滿眼惶惑。
陸封寒皺了眉。
怎麼像是……要哭了?
他兩步走近祈言,下意識擋住周圍可能看過來的視線,目光自祈言用力到發白的手指上一掠而過,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祈言聲音很啞:“光儲器不見了,昨天走之前,我記得放在了這裡。”
陸封寒很快反應過來:“確定?”
祈言眼神茫然,數秒後才輕道:“我不確定,我……”他狠狠咬了嘴唇,“我無法確定。”
我無法確定記憶的真假。
他想,媽媽曾經說,就算天黑了,也要記得遙望群星。
可是,媽媽沒有告訴過他,如果找不到星星呢?
一顆星星也找不到,又該怎麼辦?
陸封寒兩指捏住祈言的下巴,確認他的嘴唇隻是發紅,沒有出血。又把祈言扣在桌沿的手指輕輕扳開,攏在自己的手心裡。
指尖冰涼如融雪,這樣的觸覺讓他心裡某處微縮。
“看著我,祈言。”
祈言下意識地將目光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