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寶寶,我永遠愛你……我陪你,一起死。」
6
上天實在眷顧我。
我們在窗戶處發生爭執,而這一切,都被樓下遛彎的老大爺看見,報了警。
墜落的地方,鋪了一大塊充氣墊。
Alpha 強健的身體讓我隻受了輕傷。
可哪怕我將裴遠牢牢地護在懷裡,用身體給他當肉墊。
他還是當場昏迷,被送往醫院。
我守著他。
馮宇自有喜歡的女 beta,對裴遠愛搭不理。
所以,我也已經有許久沒有這樣近地看過他了。
裴遠眼睛還閉著,頭發軟軟地搭在額前,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很多。
可哪怕是在睡夢中,兩道眉依舊緊蹙著,像是在擔驚受怕。
我攥著那枚被他扔掉的戒指,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我記得的。
這枚戒指,被馮宇一腳踹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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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馮宇剛來的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耗盡信息素以求喚醒伴侶神智的 omega 被馮宇扔出了大門。
裴遠攤在地上,虛弱地喘息,爬都爬不起來。
而馮宇,罵罵咧咧地回到屋子,尋求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
我看著他將刀子橫在脖子上,莫名興奮。
事已至此,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讓我死!
寧長白的肉身死與不死都無所謂,隻要我的 omega 不再受到傷害就好。
就在刀子要割下去的瞬間,外面傳來一聲巨響。
是裴遠,用指紋解鎖了大門。
他強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地爬進來。
我求婚送他的戒指和婚禮錄像被他捧在掌心裡。
裴遠明顯還害怕,卻依舊執拗地問。
「寧長白,你……你說過,要永遠陪著我,對我好的,你不記得了嗎?」
7
我一直不敢回憶那天。
憤怒的馮宇衝過去,一腳踩斷了裴遠拿東西的手。
很清晰的骨裂聲。
裴遠捂著手腕,痛得打滾。
卻被一腳Ṫű⁰踢飛了戒指。
他剛爬著去撿,馮宇又薅著頭發抓回來。
「傻逼!老子要死你他媽也管?!這麼有精神,是我下手輕了?」
馮宇將折斷的光盤強橫地塞進了裴遠的嘴裡。
白皙細嫩的臉頰被碎片劃破,裴遠滿嘴都是血。
「……長白……我的長白……」
他哽咽著,顫抖著,哭泣著。
裴遠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
可他哪裡知道,這具身體早就換了靈魂。
我被關在這具身體的某個角落,拼命拍打身前的玻璃,也阻止不了這一切。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裴遠流下傷心欲絕的淚水。
那枚戒指被馮宇撿回來,當著裴遠的面,扔進了下水道。
「戒指沒嘍,再也找不到嘍,怎麼樣,氣不氣?」
下水道的水很急,鼻嘎大的戒指瞬間沒了影子。
我也以為,這戒指丟了。
可原來……
病床前,我摸著他細瘦的手腕,整個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是費了多少力氣,才把這戒指尋回來的?
又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割開自己的皮肉。
將一個死物,生生塞進自己的傷口裡。
然後還要忍受著身體對異物的排斥感,忍著發炎的痛,熬過高燒的苦。
捂著臉,我的淚水從掌縫間滴落。
可是啊,不藏在身體裡,又能藏在哪裡呢?
家裡所有關於我們相愛過的痕跡。
我們的結婚照、一起做的石膏娃娃、情侶用品被馮宇統統砸碎。
馮宇嘲笑他。
「別這麼賤行不行?收拾好你那些破爛,滾遠點行不?」
被困在肉身裡的我心疼得要命。
我祈禱裴遠離去,祈禱他洗去標記,脫離對這具肉身的依賴感。
裴遠婚前有自己的房子。
優秀的 omega 離了這裡,可以活得很好。
可裴遠偏不。
他小聲抽泣著,一樣樣撿回那些東西,珍貴地捧在懷裡。
還要堅定地跟馮宇說。
「我就要留在這裡,我要守著我們的家,守著……我的寧長白。」
回憶往事的我身子一抖。
裴遠跳樓前說過的話鑽進我的腦子。
「戒指我不要了,他也早就死了,那你,我不守了。」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猛地站起,仔細看裴遠的臉。
早就死了的「他」是誰?
是我的靈魂嗎?
難道,自這具肉身行為反常開始,裴遠就知道我被奪舍了嗎?
8
這幾年的不對勁一一閃現眼前。
裴遠被馮宇扔出大門時,原本眼神早已傷心透頂。
熟悉他的我知道,他失望了,他會離開。
可在馮宇橫刀於頸側,我心中升起強烈死亡意願時。
裴遠卻拖著身子爬回來了。
盡管他自己遭受到更非人的虐待,但到底阻止了這具肉身血濺當場。
事後,裴遠總是牢牢跟在馮宇身後。
他收起刀子,藏了剪子,甚至還總是檢查天然灶。
我以為,他是怕再度被虐待。
那如果……他是怕「我」再自尋短見呢?
原來,捧著戒指和光盤,重復婚禮時的諾言。
不是在試圖喚醒我的神智。
而是知道我的肉身被奪,他在求我,不要放棄生命。
他,要等我歸來。
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了一把,痛得我幾乎站立不住。
所以啊。
動輒羞辱也不肯離開,是在保護我的肉身。
馮宇的遊戲反復得逞,是裴遠以為我回來了,所以反復被騙。
在馮宇找了女 beta 時,會三番兩次打斷他們親吻做愛,哪怕被虐打也不改。
是裴遠明白我對他的心意,不願讓人玷汙我的身體,怕我回來後接納不了這樣的自己。
我捂住臉,眼淚不斷滑落。
那個女 beta 說錯了,我也以為錯了。
裴遠不賤,裴遠是最堅強的 omega。
而讓他不肯離開的,不是 alpha 對 omega 的標記。
而是對我的愛。
執拗的、偏激的、純粹的愛。
那他方才說不要戒指的時候,心裡又該多痛,又對我失望到何種地步?
他是不是以為我的靈魂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我簡直不敢,也不能細想。
手指拂過裴遠的臉頰。
往日健康紅潤的膚色如今蒼白不已,瘦骨嶙峋中,手指摸過一片冰涼。
我心髒抽痛,發誓要用餘生去挽回他受傷的心。
纖細的眼睫毛忽地動了動。
病床上的裴遠正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聲音沙啞:
「你……哭了?」
9
對視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活了。
我想把他抱進懷裡,但怕他再次害怕,一動也不敢動。
裴遠看著我,眼神很呆很蒙。
他慢慢地抬手,冰涼的手指拂過我的眼眶。
淚水沾在他的手指上。
裴遠艱難開口:「你……你……不要用這張臉哭,我……」
他閉嘴不言。
我卻在一瞬間讀懂了他的未言之意。
年少時,我被對家報復,談崩了上億的大單。
被親戚罵一輩子都擔不起寧家的重擔後,我一個人躲在天臺哭。
裴遠找到我,陪著我,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他說:「寧長白,你不要哭,我的心會疼。」
如今,哪怕他認為這具肉身裡的靈魂不是他的寧長白。
仍然會露出心疼的表情。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環抱住病床上的裴遠。
力氣大到像是要把他融進我的骨血裡。
裴遠神色恹恹,有氣無力。
「我沒死成你很失望吧。
「哦,也不失望,畢竟我們家的錢都在我這裡。
「可是啊,我等不到他了,我不會再給你花一分錢。」
往日馮宇允許裴遠留在這裡。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在這個世界沒什麼賺錢能力。
而我所有的卡,自求婚的那天就交給了裴遠,許諾永遠由他支配。
我嘆了口氣。
往事不堪回首。
但,我不是馮宇。
我是愛裴遠如命的寧長白。
我輕輕拍著裴遠的背,竭盡所能把一切解釋給他聽。
「寶寶,你等到了,之前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是有人佔據了我的身體。如今我回來了,我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真的,我發誓。」
我捧著裴遠的臉,認真跟他對視,急迫地證明自己。
「你看,剛才你跳樓,我都願意陪你跳,隻有寧長白才願意陪你死,對不對?」
或許是我的眼神過於虔誠。
又或許,裴遠明白,隻有真正的我,才願意用生命去愛他。
裴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
淚水自他臉上滑落,他撲進我的懷抱,委屈地抽泣。
「你個壞蛋,我他媽的以為你死了,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吻去他的淚水。
「我壞我壞,你打我好不好?我的寶貝還在這裡,我怎麼會不回來?」
裴遠狠狠揍了一拳。
又捧住我的臉,狠狠吸了下鼻涕。
「嗚嗚嗚不打了吧還是,好不容易回來。揍沒了腫麼辦?」
「我把你的身體守護得很好,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沒有再次欺騙我?」
我心疼地環抱住他。
「當時是真……」
我的聲音被巨大的踹門聲打斷。
沈菀,那個和馮宇有一腿的女 beta 走進來。
她踩著高跟鞋,走到裴遠的面前,低頭。
「呵,可憐的小狗狗又上當了。」
她一甩頭發,很自然地環住我的脖子。
「寧哥,直接告訴他吧,我們一直不讓他死,不就是為了……」
「你放屁!」
我一把推開沈菀,慌忙看裴遠。
但裴遠已掙開我的懷抱。
他自嘲一笑。
「草,又上當了,我啊,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呢。」
10
「不是!」
我最怕他露出這種生無可戀的表情。
連忙解釋:「這都是他們商量的,他們!」
「就是那個佔據我身體的魔鬼,我是寧長白啊寶寶。」
「什麼他們!」
跌在地上的沈菀尖叫。
「這明明就是你說的,你說你要上了裴遠,這樣憑借著他對你不死心的勁兒,馬上就會把財產給你!」
裴遠哦了一聲。
「讓我捋一捋順序,你覺得我愛你,所以想來上我。但我不同意,你又想強來,可我又會拿刀自殺。
「為了不讓我死,你就裝作與我同生共死,而窗外早就是你布置好的充氣墊,對不對?」
我使勁搖頭:「不對不對。」
裴遠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小笑話,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乞白賴地跟著你,纏著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瞧著我一字一頓。
「老子喜歡的是寧長白,跟著你,是要守他的肉身。
「你死不死我還真不在乎,隻是這具身體死了,我的老公就回不來了,我能忍?
「但是啊……」
裴遠垂眸,樣子落寞。
「這麼久都不回來,我也認清現實了,我知道他死了。我們說好的,要相伴一生,他食言,我卻不能失約……」
「我沒死啊……」
心髒好像是被指甲狠狠一掐。
又疼又酸。
如果我再不回來,裴遠他,是不是就要殉情了?
沈菀倒是不信,尖叫道:「你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裴遠雙手託著腮幫,整個人倒是很平靜。
「一開始嘍,我那麼愛他,怎麼ṭù₍會認不出他的靈魂?」
我心一顫。
這種一句話,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像告白。
他如此平淡地說出他的愛。
——他愛的不是我的軀殼,而是我的靈魂。
沈菀看起來有點破防。
「知道他不是寧長白又如何?這副身軀已經被馮宇奪來,馮宇喜歡的人是我!」
她又來挽我的手臂。
「馮哥,既然他早就認出來了,那我們幹脆不裝了!
「打殘他,這財產是婚內財產,足夠我們瀟灑!」
我眯起眼睛看她。
「你說要打殘誰?」
沈菀手一指裴遠,大聲道:「他!」
盡管裴遠表現得很鎮定,他藏在袖子下的手卻一直在抖。
我抬手。
裴遠立馬閉眼。
這種條件反應,需要無數次的傷害才能練出。
我心疼不已,俯身過去。
在沈菀驚訝的目光中,我吻了裴遠戰慄的睫毛。
裴遠無措地睜眼:「你……」
「雖然你不信,可我真的回來了,我不允許有人在我面前羞辱你。」
沒等他的回答。
我的手就揮了上去。
沈菀被我扇翻在地,嘴巴裡全是血。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起身,一腳踩住她的脖子。
「就打了怎樣?我不在,你少欺負我的 omega 了嗎?」
我揪著沈菀的頭發,朝裴遠笑笑。
「寶寶,下面的情況有礙觀感,我出去解決,放心哦,包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