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睡顏極安祥,被他抱起時,隻微微蹙了蹙眉。
賀雲欽小心翼翼撩開她的額發,她睡得這般昏沉,因仍是殘留體內的迷藥所致,便回頭對王彼得道:“王探長,把你懷中的酒借我一用。”
王彼得眼看找到紅豆,早大松了口氣,隻納悶地想,從剛才車邊的腳印來看,應是兇手將紅豆連車帶人丟在此處,再自行離去,而紅豆中途醒過一次,迷迷糊糊下了車,後來不知何故到了這公園。
聽了這話,不解地將酒遞給賀雲欽道:“怎麼了。”
賀雲欽擰開瓶蓋,仰頭飲了一口,又將酒瓶裡的酒灑了些到紅豆身上,這才脫下外套,將紅豆裹好抱了起來,對王彼得道:“我這就帶她回去,你幫我給瑞德醫師打個電話,就說我妻子醉了酒,請他立刻上門來看。”
王彼得忙點頭道:“好,我打完電話就去顧公館去找顧筠。”
賀雲欽用衣裳掩住紅豆的頭臉,將她一徑抱出公園,待將她放上後座,又從邊上人手中接過她遺失的那件紅外套,將她整個人蓋好,這才囑咐那幾人幾句,開了車往賀公館而去。
路上,他不時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雖然紅豆仍未醒轉,他卻仿佛劫後重生,幾次有痛哭一場的衝動,又擔心那迷藥損及身體,一心要盡快將她帶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賀公館,仍用外套將她頭臉蓋好,打橫將她抱起,上了臺階,往內走去。
不到十點,賀家平日應酬多,素來歇得晚,賀家上下一幹人等,隻有一個賀竹筠因身體孱弱早早就睡了。
賀雲欽抱著紅豆路過客廳時,賀孟枚正和賀太太和在客廳說話,賀寧崢和段明漪夜間去友人處拜謁,也才剛回來。
見賀雲欽抱著紅豆,諸人都吃了一驚,賀太太忙從沙發起來,走近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紅豆這是怎麼了。”
賀雲欽若無其事笑了笑道:“剛才帶她去友人處玩,因玩得興起,迫她多喝了幾杯酒,誰知她酒量太淺,喝了幾杯便醉了,我怕她不舒服,便提前帶她回來了,已給瑞德打了電話,他一會就上門來看看。”
賀太太嚇一跳:“你嗓子怎麼了。”
賀雲欽咳了聲道:“喝酒喝得太急了。”
賀太太早聞到兒子呼吸間的酒氣,見紅豆身上也是一股濃而芳冽的醉醺醺的氣息,料醉得不輕,滿含慍意道:“你這孩子真是胡鬧,紅豆才多大,怎能像你們男人似的豪飲,快帶她回房,醉酒的人最怕著涼,記得給她蓋被子,我這就讓王嫂煮醒酒湯。你這嗓子不對勁,既然瑞德來了,讓他務必給你一起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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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寧崢也道:“我房裡有醒酒的藥丸,我一會給弟妹送去。”
賀雲欽已抱著紅豆上了樓,道:“那就多謝大哥了。”
第58章
紅豆微微動了動, 周圍太熱了,泱泱水汽直往鼻子裡鑽,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生病時的光景,有人正翻來翻去地折騰她,應該是拿了帕子之類的物事,給她擦了胳膊和腿還不夠,還要給她擦胸和屁股。
她又羞又痒, 老想躲開, 可是那人極有耐心,一味在她耳邊低哄, 她無意識睜開眼, 對上眼前那雙墨黑眼眸,驀地放松下來, 將額頭抵著他的胸膛, 不知為何有些委屈,忍著落淚的衝動, 迷迷糊糊任他擺弄。
不知睡了多久, 臉上痒絲絲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在臉上遊移, 她皺眉躲開, 可那人像小孩擺弄心愛之物似的,稀罕個不停,不是捏捏她的臉頰,就是咬咬她的耳垂, 老不肯罷手。她不勝其擾,咕哝地翻個身,又過了許久,才算消停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她再睜開眼,滿室金暖的晨光,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人在喁喁細語。頭依然昏沉脹痛,思維仿佛膠著住了,依稀記得昨夜做了個極長的光怪陸離的夢,待思緒漸漸清明,她轉動腦袋打量一圈,這才意識到回到了賀公館,身上換了幹淨衣服,被褥間蓬松柔軟,怔忪地躺了好一會,記起昨夜昏迷前的事,下意識便打了個寒顫,想也不想就喊道:“賀雲欽。”
門口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她撐著雙臂微微起身,朝外張望,不一會隔間門打開,賀雲欽從外屋進來,身上換了件幹淨的白襯衣,臉上明顯有些疲色,對上她的目光,眸子微微一亮,重新掩上門,到了床邊,扶她起來,抬手摸她額頭,不見有熱度,低聲問:“好些了嗎?”
聲音嘶啞無比,紅豆吃了一驚,顧不上仍有些發懵,忙抓住他的胳膊坐穩身體,訝道:“你嗓子怎麼了。”
賀雲欽目光在她臉上仔細地摸索,連她額上新長出來的細小絨毛都不肯放過,端詳一晌,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道:“疼。”
“疼?”紅豆下意識便想要抬手撫摸他的喉結,都啞成這樣了,她知道肯定疼,之所以問他,就是想問他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然而下一刻對上他的目光,她恍惚明白了幾分,昨晚遇到的事太駭人聽聞了,即便在昏睡中,她仍時刻繃著根弦,直到此時此刻,她實實在在觸到了賀雲欽,久違的安全感才回來。
看賀雲欽這光景,她能夠毫發無損回來,多半全虧了他,難道他是因為昨晚的事才突然倒嗓的?他好像沒有隱瞞自己的擔憂的意思,還極坦白地在她面前說他疼。
她心中一暖,抬手便想好好安撫一番,然而她腦袋仍有些發昏,記性卻未喪失,除了記得自己如何遇險的,也記得昨晚兩人吵架時的情形,手都伸到一半了,又嘟著嘴停了下來。
賀雲欽等這一刻等了半天了,自不肯讓她抽回手,兩人僵持一會,他幹脆俯身要吻她,突然外屋有人敲門,有下人道:“二少爺,二少奶奶,顧小姐來了。”
紅豆一愣,順勢收回了手:“顧筠來了?”她尤記得顧筠昨晚是如何失蹤的,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賀雲欽隻得罷手,扶她站好:“我對外人說你因為醉酒身體不適,她以探望你的名義來了。還有王探長,另在小書房。你哥昨晚愧疚得哭了一場,整晚都未睡,本要在此處守著你,又怕引人猜疑,隻得回家等消息,既你醒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紅豆直發懵,原來自她失蹤後竟鬧得這般人仰馬翻,眼看賀雲欽出外屋打電話去了,忙到盥洗室換了見客的旗袍,簡單梳洗一番出來。
顧筠果然被下人領進了屋,正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臉原是繃得緊緊的,見紅豆出來,忙起了身,仔細打量紅豆一番,面色雖然平靜,卻難言鼻音:“你沒事吧。”
紅豆也一直懸心顧筠,眼看她安然無恙,自也感概萬千:“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去哪了。”
這時賀雲欽進來道:“顧小姐,王探長已到了書房,有什麼話一道到那邊說吧。”
顧筠點點頭道:“好。”
賀雲欽眼看紅豆也要跟著出來,忙攔著她道:“你身體未復原,自管在房裡休息,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一會再告訴你。”
紅豆怎肯在房中枯等:“昨晚的事太多不合情理之處,不坐在一處說清楚,難保不會漏了什麼。”
經過昨晚一事,賀雲欽一來不想再在小事上跟紅豆龃龉,二來他眼下隻想盡快找到兇手,見紅豆的確不像身體不適的模樣,定定望她一晌,隻得依了她。
幾人到了書房,王彼得果然在裡頭候著,見到紅豆,又羞又慚,起了身,先是端端正正鞠了一躬,這才充滿愧意道:“昨晚要不是我大意,怎會連累二少奶奶歷險,幸而無事,不然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紅豆笑了笑,怎麼就叫王彼得說得這般嚴重,正要拿話開解,賀雲欽卻泰然扶她在沙發上坐下,這一來紅豆簡直詫異莫名,賀雲欽素來謙和,竟讓她生受了王彼得的賠罪,難道王彼得從前受過賀雲欽天大的人情不成。
賀雲欽不容紅豆多想西想,徑直進入正題,對顧筠道:“顧小姐,昨天你昏迷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顧筠想了想道:“放學時大概四點半,我因為想研究殺害許奕山的作案工具,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然後回到教育系的大課室溫書,大概溫習了一個小時,我看天色晚了,其他同學陸陸續續走了,課室裡隻有我一個人,便打算回去,誰知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頭拿東西捂住我的嘴,等我醒來的時候,教室裡黑漆漆的,我腦子迷迷糊糊的,呆坐了半天都未明白發生了何事,昏頭昏腦將東西收拾好了,回家才知道家裡人為了找我鬧得雞飛狗跳的,我歇了一晚,早上起來腦子好像清楚不少,斷斷續續的,總算想起了一點昏迷前的事。”
賀雲欽問她:“你當時可看見你身後那人什麼模樣?穿什麼衣裳鞋子?身上有無特殊的味道?”
顧筠搖頭:“我什麼都沒看清,隻知道那人手掌很大,力氣也不小,應該是個男人。味道麼,我沒聞到什麼味道。”
其餘三人全都露出訝異的神色,紅豆道:“連煙味也未聞到?”
顧筠向來一板一眼,極認真地回憶一番:“沒有,那人身上真的沒什麼煙味,不過我現在仍有些犯迷糊,也許記錯了也未可知。”
紅豆不解地望著顧筠,如果襲擊顧筠的那人跟襲擊她的是同一人,身上理應有煙味,雖說當時事情來得太快,她直到現在腦子也有些糊塗,但她清楚記得曾聞到那人衣袖上的煙味,而且極有可能就是兇手常抽的長樂牌。
賀雲欽垂眸想了想,道:“如果你們兩人記憶未出差錯,有兩種可能:第一,襲擊顧筠的跟襲擊紅豆的並非同一人。第二,如是同一人,從時間差來看,那人襲擊顧筠時尚未布置犯案,而紅豆恰好撞上兇案現場,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會出現味道上的差異。”
王彼得插話道:“一個真正的煙鬼,衣裳上時時刻刻會有煙味,不會前頭沒有,後頭突然沾上煙味,會不會這人平日根本不吸煙,是特意等到殺人時才抽煙,還因為某種原因,故意選的長樂牌?”
賀雲欽問顧筠:“剛才讓顧小姐帶來的書都帶來了嗎?”
顧筠從身後取出一個書包:“當時我從圖書館借的書全在這裡了。”
紅豆一看,一共四本,從扉頁上看,全是機械類工具用書。
“你昏迷後醒來,可發現這些書少了一兩本?“
“不曾,一本都不少。”
賀雲欽先拿起第一本,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未發現裡頭夾有紙條一類的物事,又翻第二本。
四本書依次翻完,書裡頭幹幹靜靜,什麼夾帶也沒有。
賀雲欽將最後一本書丟回圓桌,思忖著盯著書頁道:“我猜那人之所以要襲擊你,應該是想要趁你昏迷時,將他不小心遺漏在書裡的一件極重要的物事給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