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太太看看西洋鍾,早過了十二點了,女兒臉色也差了起來,隻得道:“也好,你先歇,正好你父親該回來了,我該叫人準備宵夜了。”
賀雲欽望妹妹一回,沒再說話,帶紅豆回了屋。
一進屋,紅豆脫下外套,笑道:“四妹說得沒錯,我也覺得你不喜歡那個餘睿。”
賀雲欽接過紅豆的大衣,順手替她扔到外屋沙發上,頓了一頓,跟著她進了裡屋:“我總覺得餘睿很面熟。”
紅豆驚訝地回頭望他:“面熟?”賀雲欽的語氣與平日不同,所謂的面熟,應該不是指社交意義上的面熟。
第88章
他思忖:“難道以前我講課的時候, 這人在臺下聽過課?”
“聽課?”紅豆走到露臺前, 關好落地窗, “他到震旦旁聽?還是在別的地方聽過講課?”
“記不得了。”他望著她嬌麗的背影,“震旦麼,無非是工程學的幾門基礎課程,外頭我講過的議題就雜了, 滬上神秘建築、貿易、茶葉、明清文化、字畫研究——什麼都談,唯獨不談局勢。”
紅豆笑起來, 越是不談局勢之人,背地裡往往做得越多。
她推門進了盥洗室, 將頭發撩到一側胸前,對著臺盆上的大鏡子解衣裳:“餘家的情況這麼透明, 餘睿要是真有問題,早該查出來了。”
賀雲欽頷首:“他祖父和父親都是愛國人士, 外祖家的情況更是一查便知, 餘睿本人也極活躍,雖剛入校, 卻已組織過好幾次運動,不像沒有血性之人。”
外衣都解了,隻剩最裡頭的一件喬其紗洋裝, 因底下窄裙式樣奇特,手需繞到腰後解扣子。她道:“既然問題不大,你為何不喜他。”
賀雲欽不答。他承認他不那麼喜歡餘睿,原因, 說不上來,早在知道紅豆誇此人模樣體面後,他就對此人有了排斥之心。當著紅豆的面不願承認而已。
腰後的一排扣子都解開了,隻剩最頂上那粒,紅豆努力夠了一會,夠得有些吃力,惟恐扣子不小心崩開,不得不扭腰望他:“哎,你來幫幫我。”
他這才抬眼看她,一怔,從後頭貼近她,垂眸看著她,不緊不慢解紐扣:“虞紅豆,裙子都緊成這樣了,還好意思說你沒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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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踩一腳他的腳背:“你懂什麼,我特意做的這種式樣,越窄越好看。”
“不懂。”紐扣解開了,她翹而渾圓的臀就在他掌下,他按耐住立刻覆上去的衝動,一手固住她的腰,另一手慢慢幫她往下褪裙子。料子是薄呢,緊包著她弧線完美的大腿,一寸一寸,褪得極艱難,“胖了就是胖了。”
她上面的衣裳做得極薄極軟,胸脯鼓蓬蓬的,透過面料,白皙飽滿的曲線影影綽綽:“你自己看,何止裙子緊了,明明這裡也緊了不少。”
紅豆慢慢感覺到他極為明顯的變化,一把捉住他往上探的手,笑道:“你這壞人,我就讓你幫我解粒扣子,任務完成,你走!”
他自然不肯走,目光越發幽沉,嗓音也變得沙啞:“本來還要有事,想讓你自己先睡,誰知道你裙子自己脫不了,非要我來幫你脫,虞紅豆,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誰故意的。”她用力去扳他的手,奈何紋絲不動,紅著臉笑道,“沒見過你這麼無賴的人,我什麼時候要你陪我了,你自管忙你的就是了。”
他手下微微一用力,裙子終於擦過她最窄的一處,陡然落下來,小腿掠過一陣涼風,堆在腳踝處。他扳過她的臉吻住,順手關上門:“走不了了。”
第89章
一場酣戰下來, 紅豆疲憊至極, 別說走路, 就連抬個胳膊都吃力,她賴在浴缸裡,怎麼也不肯起來。
賀雲欽一餐盛馔,正是身心舒暢之際, 看紅豆懶懶的,以為她撒嬌不肯自己走路, 穿了衣裳回來,幹脆拿件大毯子, 笑著給她整個人包住。
抱她出來時不忘笑話她:“懶成這樣。”
紅豆這話隻掀開眼皮看看他,回嘴的力氣都沒有。
賀雲欽心中微異, 方才確實過於孟浪,但之前兩人親熱時, 比這還荒唐的時候都有過, 從不見紅豆這般憊懶。
他將唇貼住她的額頭,歉然地低聲問:“是不是不舒服?”
她閉著眼睛埋在他懷裡, 好一會才嬌嗔道:“累。”
他松了口氣,有些心疼,將她放到床上, 親自拿了毛巾幫她搓頭發,看她仍一動不動,便取了幹淨寢衣,幫她將衣裳穿好, 而後揿鈴喚下人送些粥點來。
給她喂粥時,他認真道:“我叫瑞德來給你看看。”
紅豆歇了這半天,早覺得元氣恢復許多,看賀雲欽要出去打電話,忙攔道:“瑞德那邊還有舅媽,這麼晚了請他過來,萬一那邊出狀況怎麼辦。我就是累了,又沒有生病,好好的叫大夫做什麼。”
賀雲欽改口道:“那我叫餘管事請程大夫過來看看。”
“更不好。”這麼晚了,驚動餘管事等於驚動公婆,何況叫了程大夫來,賀雲欽怎麼替她描述病症,直言房事太疲累?那她明天也不用出去見人了。
她把頭埋在他臂彎裡,悶聲道:“我就是太乏了,睡一覺也就好了。”
賀雲欽隻得改主意:“那我讓瑞德明天來一趟。”
紅豆點點頭,看他精神奕奕的,分明沒有睡意,便懶懶道:“母親白天跟我提了留洋的事情,怕局勢失控,想讓我和四妹去美利堅念書。”
賀雲欽輕輕撥了撥她的額發道:“你自己怎麼想的?”
“我剛才聽母親說,父親最近在籌備上海工廠遷移委員會?”
賀雲欽嗯了一聲:“北平和天津已經開戰,父親怕滬上工業受到戰火的重創,近日聯合滬上幾家大型的產業,打算盡快將部分工廠遷至重慶,一為轉移重要物資,以便繼續支持前線戰事。二為存續命脈。”
紅豆一怔,近來北平和天津的確有不少工廠陸續遷往武漢等地。
走得及時的,僥幸免於戰火。籌備不足的,自是被炮火毀得面目全非。
有了這兩埠的前車之鑑,公公身為商會會長,為了避免戰後民生過於凋敝,自然有義務將商會成員組織起來未雨綢繆,為的就是盡量減少損失,為日後保存實力。
而工廠的搬遷涉及到機器和設備的運送、人事的重新安排、後方廠址的重建,算來是極龐大的工程,賀雲欽身為家中次子,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難怪那些女眷來家裡時,婆婆著意招待重慶來的那幾位太太,昨日,又安排賀家幾位管事飛往重慶,看來是打算讓管事提前過去打點,起碼先將賀家在重慶的那幾所公館收拾妥當,如此一來,就算賀家暫且避到重慶,依然可以迅速融入當地政商兩界交際圈。
她搖頭道:“我的確想過留洋,一為開闊眼界,二為充實腹笥,但前提是不跟你分開,眼下正是國難之時,家裡又面臨這樣的大事,我怎麼可能安心去出洋,再說我也放心不下母親和哥哥。”
賀雲欽捉住她的手,留洋的事其實由他提出來的,原因無非保紅豆和四妹平安,但因為他打心底不想跟紅豆分開,在弄清楚紅豆對此事的態度前,始終未下定決心。
她的態度,已經非常堅定了,他的眉心一瞬間便舒展開來:“好,那就不出洋,明天我問問四妹,若她也不想走,我就著手幫你們辦轉學手續,到了重慶,你們書繼續念,就是你得做好準備,接下來這一個月,無論家裡還是外頭,有太多事要打理,少不了亂一陣。”
紅豆想了想,真要搬家,先不說轉學的事,家中三位女眷的隨身物品搬起來也麻煩,光是婆婆的衣裳首飾就能裝好些箱子。
她看看時間,兩點了,他仍沒有歇下的打算。
她坐起身,攬住他脖頸道:“你是不是有任務在身?除了搬遷物資,是不是要盡快找到那批金條的下落。”
賀雲欽並不否認:“上海也好,重慶也罷,別的事都可以慢慢來,唯獨這批金條麻煩,現在少說有三方人馬在找,這麼大一筆數目,誰都希望能在開戰之前將其找出拿來己用。最理想的結果,當然用是用這批黃金來支持前線戰事,若不能,寧可讓它繼續埋在地下,也不能落到敵國人員手裡。”
紅豆面色漸漸變得凝重,短短幾日已經出了這些事,後面各路牛鬼蛇神還會紛紛登場。賀雲欽既在旁觀,也在等待,更多的是籌謀。
“護士的死還好說,白海立身份復雜,不隻是公共租界的警察廳廳長,還跟伍如海有勾結,他一死,難免會掀起軒然大波,如果兇手僅是通過制造事端達到洋房再次空置的目的,用不著挑這麼麻煩的人下手——”她坐直身子,“會不會白海立也在打這批黃金的主意?”
白海立其人貪婪成性,聽到這麼大一筆錢財,不動心才怪。
賀雲欽應該早有這方面的猜測:“他上月開始跟陳白蝶來往,緊接著陳白蝶便登報賣房,房尚未賣出,白海立就在茶話會上被殺,如果他真知道什麼,多半也是從陳白蝶處聽來的。”
“那為什麼白海立死了,陳白蝶卻無事。”
賀雲欽看看腕表:“這是其一,第二個不解的地方,就是兇手為何盯上潘太太,單單因為出事時潘太太在茶話會場外?可潘太太至今想不起來看見過什麼,如果她自己都不確定,兇手何至於冒這麼大風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