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民國

第95章

字數:3771

發佈時間:2024-11-25 17:53:24

  小心翼翼翻過來一看,如他們所料,裡頭竟豎立著兩排炸彈。


  兩人大驚失色,任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孩子來做人肉炸彈,這孩子分明是彭裁縫夫婦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從孤兒院或是何處抱來的。


  事情發生得太快,幸而火引並未扯動,兩人急於送信,忙用最快速度將其遠遠擲到附近的一口池塘裡,做好標識後,火速上了車,隻聽油門一轟,車箭一般衝出去,王彼得道:“老二身上綁了炸彈,老大身上怕是也跑不了,趕快——”


  話音未落,就聽“轟”的一聲,前方傳出綿長而刺耳的爆破聲。


  兩人的心隨著車身一震,定在了胸膛當中。


  ***


  金條藏在學校建造人的某位英國爵士的塑像底下,周圍布置了許多引爆的機關。幸而採用的十年前的技術,對於做了許多籌備工作的賀雲欽他們而言,並不多難破解。


  定好位後,大家合力將機關一一解除。


  隨著土壤層層刨開,一個一米見方的鐵制箱慢慢暴露在眾人眼前。


  為了這筆巨大的財富,這十年來,無數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眼看東西終於找到,眾人呼吸都緩了幾分。


  剛要將箱子起出,夜空突然傳來槍聲,眾人一怔。


  凝神聽了一會,瑞德身形一起,領了一部分人出去接應,剩下的人則在賀雲欽的指引下加快挖掘的速度。


  合力將箱子搬出後,賀雲欽拿槍對準已經生鏽的扣鎖擊出一槍,鎖扣硬聲而落,眾人彎腰,打開死沉的盒蓋一看,裡頭果然碼著數千根黃沉沉的金條。


  眾人不自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外面仍在交戰,誰也不敢松懈下來,好在槍聲並不多密集,想來就算敵方人馬摸到了此處,人數也不會太多,卡車就停在校門口,隻要在對方援手趕來帶著金條及時撤離,這次行動就成功了一大半,等到了另一區域,自有大批同伴前來接應。


  賀雲欽握著槍,低聲道:“撤吧。”


  槍聲果然越來越稀疏,顯然瑞德和老劉他們逐漸控制了校外,將鐵箱運抵校門口時,剛要搬上卡車後箱,忽聽餘睿道:“不好,那個女人帶著孩子跑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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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雲欽聽了這話朝那邊一看,大部分老百姓已被瑞德他們轉移到學校旁邊的小山坡上去了,剩下的敵方人馬雖說仍在負隅頑抗,但因來時準備不足,交戰時過於大意,眼下隻剩一兩個在苦苦支撐。


  剛才過於混亂,餘睿經驗不足,好不容易局勢稍定,抬眼一看,才發現夫妻倆的男人被絆住了沒能走脫,唯獨少了那個女人。


  “啪——”就在這時,又有一個敵寇被擊中,學校門口,隻剩那個幹瘦的彭裁縫仍在試圖突擊,此人無論身手還是應戰經驗都極豐富,早該能走脫,但因有意拖住瑞德他們遲遲不肯走。


  他知道,金子已到了對方手中,己方人馬仍未趕來,女人已走了,不出半小時就會來人,到了這時節,他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


  好在有大“兒子”的遮掩,雖說對方人馬好幾次能擊中他,但因有所顧慮,直到現在他仍應付自如。


  然而當同伙一個個被剿滅,空曠的學校水門汀地坪隻剩他一個既定目標後,他閃躲得越來越遲緩,突然,肩上劇痛傳來,他左邊胳膊被擊中,身子不由一晃,極力穩住底盤才未讓孩子失手摔出去。然而下一秒,左邊膝蓋又是一痛,這一下有些支撐不住了,他腦中放空一瞬,直挺挺跪到地上,繼而掙扎抬起頭來,用怨毒的目光往前一看,意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認出是賀雲欽,倒也未太驚訝。


  他已無從追究剛才這兩槍是不是此人擊出的,唯一念頭就是跟這些人同歸於盡,孩子身上炸藥不少,足以對付這些人。


  他雙膝跪下,作出投降的姿態,將孩子高高舉起,哀聲對眾人道:“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們,殺我可以,放過這孩子。我的命給你們,求你們把孩子帶走。”


  孩子嚇得哇哇直哭,手腳像青蛙一樣劃踢起來,夜色深濃,朔風漸起,孩子的哭聲傳入眾人耳中,無端讓人覺得揪心。


  趁眾人注意力暫時被孩子所牽引,彭裁縫不動聲色扯開孩子衣擺下端的火引,然後用盡力氣,將所謂的大兒子拋向離他最近的餘睿。賀雲欽抬手擊出最後一槍,裁縫應聲斃命。


  餘睿以往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抱著那哭鬧不止的孩子,一味在原地發怔,瑞德一眼看見,面色一變,沉聲道:“餘睿。”


  餘睿瞬間回過神,想起以往受過的訓練,哆哆嗦嗦往孩子身上摸去,然而因為太過緊張,眼看過了兩秒,那衣裳無論如何脫不下來。


  老劉等人幹急眼,隻恨離得太遠趕不過來,餘睿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從身後伸來一隻胳膊,就著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將衣裳脫下,連同衣裳內的炸藥,遠遠的、奮力地往空曠無人的校內一擲。餘睿一愣,是賀雲欽。


  眾人都有彈藥經驗,眼看離既定的燃爆時間隻剩最後幾秒,在這一剎那間,賀雲欽攬過那孩子往前一撲,口中怒道:“快趴下。”畢竟時間太短,話音未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聲在耳邊炸開,震動餘睿耳膜的同時,也震碎了他的意識。


  ***


  賀雲欽嘆口氣,意識仿佛沉入了黑茫茫的海底,放眼周圍,到處是無邊無盡的黑暗和寂寞,唯一的光亮是頭頂的一點星光。


  他想要抬手去觸摸,然而他無論他如何努力,那光始終離他很遙遠,在他模模糊糊的記憶裡,這光蘊藏著讓他溫暖會心的快樂源泉,因為急於靠過去,這份渴求讓他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慢慢的,終於他看清了柔和光線的輪廓,原來不是星光也不是月光,而是一粒水滴狀的鏈墜,像眼淚,也像月牙,不,更像她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


  念頭一起,他胸膛忽然陡生出一股力量,聲音原本隔得很遠,這一下清晰了不少,隻是仍模糊不清,那點光始終在頭頂,他知道那是他的紅豆,他的妻子,他意識深處的月光。


  執著地用意志力盯住那美麗的光芒,他絕不敢放任自己的意識再次沉入海底,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耳邊那熟悉而急切的呼喚聲慢慢清晰起來:“賀雲欽,還有一派人馬上趕到,要是不想死你馬上給我醒來。”恍惚是王彼得的聲音。


  他當然不想死,他還要回去找他的妻。


  力氣馬上要恢復了,他竭力要應答,忽然有人哽咽著道:“雲欽,紅豆在家等你,你知不知道你要當爸爸了。”


  哪怕仍未完全清醒,賀雲欽依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喜悅衝進腦中,手指動了動,猛的睜開眼睛。


  “醒了,太好了。”


第103章


  賀雲欽睜開眼睛,最先入目的是兩張模糊的人臉, 其實他仍未完全清醒, 然而從對方的嗓音和面部輪廓來看, 不難判斷出是虞崇毅和王彼得。


  見他醒來, 兩人同時露出大喜的神情。


  不知他們已經喚他多久了,受爆炸聲的影響, 他的腦子和耳朵到現在仍嗡嗡作響, 身體骨頭仿佛震散了架, 一動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記憶仿佛出現了斷層,不時呈現出空白的狀態。


  一片混沌中, 唯有一件高興的事,正慢慢的由模糊變為清晰,不, 何止高興, 對他和她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礙於危險仍未解除, 他不敢放縱那份快樂在四肢百骸亂竄, 更怕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連再次向虞崇毅確認都不肯。勉強轉動眼珠一看, 原來他們仍在培英小學的門前, 跟之前比起來,門口已變成了殘垣斷壁,入眼處滿是狼藉。


  腿上應該傷得不輕, 他試圖坐起,但挪動起來極費力,好在這一折騰,總算想起一點昏迷前的片段,記得他當時根本沒時間多想,隻因學校裡空曠無人,甫一奪過小孩衣裳,便拼盡全力擲入校內,僥幸有院牆和樹叢遮擋,並未炸得太廣,然而因為校門口的鐵門被震歪,其中一根折斷的鋼筋飛過來,正中他的腿部——


  “瑞德他們呢。”記起運送金條的事,他顧不上察看傷情,掙扎著要起來,一開口才發現耳朵裡蒙著一層膜,自己的聲音仿佛也離得很遙遠。


  “跟你一樣陷入了昏迷,剛才叫了半天未叫醒。”王彼得和虞崇毅合力扶他坐起,“這爆炸來得太突然了,咱們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殘兵剩將無從抵擋,我擔心向其晟的那幫人馬會來搶奪金條,不得不將你們叫醒。”


  向其晟?賀雲欽對這個名字依然反應遲鈍,環顧一圈,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人,大部分已經醒轉,剩下的一動不動,包括瑞德和餘睿在內,一時難以判斷是否還活著。


  賀雲欽心中一涼,定睛朝那幾人一看,原來王彼得察看傷亡情況時,誤將之前殲滅的敵寇人馬當成了己方成員,一望之下勉強松了口氣,然而即便如此,犧牲人數不會少於兩人。


  好在這時候,瑞德和餘睿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慢慢都有了恢復意識的跡象。


  賀雲欽顧不上為犧牲的同伴傷感,金條仍在卡車上,他們必須盡快離開此處,在虞崇毅和王彼得支撐下坐起後,他對離得最近的老劉道:“老劉幫忙查看一下瑞德的傷情,彼得說有敵寇人馬即將趕來,我們必須趕快撤離,若是瑞德醒轉,金條還需借助他的國際身份運出去。”


  老劉傷得不算太重,聽了這話撐著胳膊起身,站定後,撫著胸口調整了一會,跌跌撞撞朝瑞德走去,蹲下身細看瑞德一番,正要說話,瑞德突然猛力地嗆了起來,待喘息漸停,擺了擺手,艱難開腔道:“我沒事。“眾人都松了口氣。


  做好諸多安排,虞崇毅幫著搬動傷員,連同犧牲了的同伴屍首在內,一並移入卡車,王彼得則將昏睡著的阿福放回自己的洋車後座,雖說震暈了,但因有賀雲欽的遮擋,孩子僥幸未受傷。


  搬動時王彼得暗想,小兒鼓膜不比大人,阿福經過剛才那一遭,也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他孑然一身,論起來其實也不比這兩個孤兒好多少,可等他安置好一切,扭頭看向這兩個孩子胖乎乎的睡臉時,竟油然而生一股憐愛之情。


  先前領救濟糧的那群老百姓,本在老劉的安排下聚在山坡上,爆炸發生之後,出於恐慌老百姓一下子奔逃了不少,此刻山坡上除了幾個極為老弱的,早已一個不剩。


  撤離之前,王彼得對賀雲欽等人道:“向其晟很有可能是敵寇人馬,一會見到他,大家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賀雲欽傷了腿動彈不得,躺在卡車後頭地上,聽了這話暫未接腔,其他人卻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就連幾位富有經驗的前輩都滿腹狐疑。


  所有人中,唯有餘睿,想來因為剛才的事心有餘悸,整個人都沉穩了不少。聽了這話,哪怕直到白天為止他都極為佩服向先生,然也深知敵寇有多善於偽裝,並不覺得荒謬,隻皺著眉頭默默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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