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
這場婚姻不過是對方巧言令色以利相誘,加上他媽媽牧元蔓女士的一意孤行促成的。
為聚利而來者,必為利散。
牧引風從來沒有斷過對慕家的幫助。
他以為等來的會是對方的一紙利益終結的協議,可是他先等到的,卻是因為他經常不在國內,到處跟人曖昧糾纏的背叛。
慕家在牧引風歸國後,生意上被幾番打壓,實在是怕了,送上的誠意就是準許牧引風將自己的女兒帶走“隨意處置”。
牧引風拿起桌上的對講機,微微張開渾身上下恐怕唯一有血色的嘴唇,開口聲音有些艱澀。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口說話了。
牧引風的雙眼緊緊地鎖著監控裡已經下樓的身影,很快聲音就在他的調整下變得正常,大提琴一樣清潤的音色,在空蕩的屋子裡響起。
“有老鼠跑出去了。抓住她。”
這別墅裡面像個鬼樓,前後三幢,唯有中間的這棟是牧引風居住的主樓,其他都是保姆和司機還有保安。
因此雖然主樓裡面一個鬼影都沒有,但是隻要牧引風的聲音響起來,幾分鍾之內,就像大軍集結一樣,所有人都會出現在主樓的樓下。
這半山別墅的四周甚至都拉著電網,對,就是監獄裡面的那種改良版。
因此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就算是一隻真的老鼠,想要跑出去也不太容易。
牧引風的雙手扶住了輪椅扶手的側邊,閉著眼睛盡可能地將腦中那可怕的畫面揮去。
而後一咬牙,竟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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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親自去抓住那隻“老鼠”。
他的雙腿完好,隻是在一場車禍後,造成了心因性的腿部肌肉無力。
做過數不清的檢查,可是都沒有用。
偶爾,隻有偶爾,他一個人在屋子裡,沒人看著他,他可以盡全力摒除腦中的那一場車禍。
然後像這樣站起來。
不過因為長時間不使用,腿部肌肉漸漸退化,他站了片刻,就起了一頭汗。
最後牧引風又坐了回去,散落肩頭的半長卷發,遮蓋住了他細微痛苦的表情。
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抬頭,發現監控裡面,已經看不到那隻“老鼠”的身影了。
牧引風轉動輪椅,一路順著電梯就下樓了。
電動輪椅進入電梯之前,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藥忘記帶下來了。
他也不記得多久沒有吃了。
牧引風看著電梯上不斷跳動的數字,突然一側頭,冷冷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可是電梯轎廂上面映照出來的影子,隻有眉目緊促,眼中帶著焦灼催促的牧引風自己。
“一會兒媽媽就回來了,你還不快……”
牧引風的話音一頓,他晃了晃頭,眼前對著他歉疚微笑的人就不在了。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叮”電梯提示,“一樓到了。”
牧引風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按動電動輪椅上的按鈕駛出電梯。
他身上穿著一身銀灰色的絲質睡衣,腰背筆挺,活生生被他穿出了身著一身高定,將要出門去談判的風採。
隻不過如此氣勢洶洶和殺氣騰騰地出來,卻在客廳裡面就僵硬住了。
和他一起僵硬的,是聞訊趕來,準備照顧牧引風的兩個住家保姆。
一個姓桃,一個姓宋。
桃阿姨人如其姓,像顆圓胖的桃子,面容憨厚。
宋阿姨人不如姓,手腳麻利,也不瘦。
兩個阿姨把照顧牧引風的這件差事,背後偷偷稱為“擺爛工作”,在沒事的時候她們經常刷手機,對網絡詞匯也分外熟悉。
有高薪資,住著高檔體面的別墅,然後最重要的是牧引風平時幾乎不怎麼在家裡吃飯。
在家也不吃飯。
宋阿姨和桃阿姨很少見他,都覺得他的長相和正常人不一樣,身上仙氣兒太足,恐怕喝露水就能活。
但是這兩位半夜被管家鈴聲叫起來的阿姨,急匆匆趕過崗位上來就位的時候,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下崗危機”。
因為廚房被人“鳩佔鵲巢”了!
佔領了廚房正在揮舞著鍋鏟,三兩下就弄出好幾個菜的人,正是這家的“夫人!”
被抓豬一樣抓回來,每天都要例行“豬叫”的,被拴著的夫人。
別墅內的所有人都對這個夫人諱莫如深,但是如果要讓他們來評判到底誰有病,恐怕大吵大鬧又哭又笑,不分白天黑夜傳遍整個別墅的“夫人”,更像是精神上有問題。
因此宋阿姨和桃阿姨一時間沒敢靠近“夫人”,僵硬地在廚房門口站著。
而這個時候管家把前前後後所有人都給叫醒,已經把每一個大小門鎖死,牆上二十四小時電網不斷電,現在別說是老鼠,就是撞上去一個蚊子,也是屍骨無存的結局。
而後管家開門,看到客廳裡面愣著的三個人,連忙低聲對著兩位阿姨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帶著點訓斥的意味。
兩位阿姨都是通過面前這個小伙子介紹來的,一開始都覺得他是個騙子,有錢人的住家保姆,一月一萬多,做好了有五萬,有錢人的腦袋都這麼大嗎?
但是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怕試錯,來了之後更是對這份工作十分上心,現在一看到管家,立刻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求助的眼神。
再加上牧引風的視線也看向了廚房,年紀輕輕的二十出頭的小管家,順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
然後他也愣住了。
“這不是……”那隻老板要抓的“老鼠”嗎?
而就在屋子裡四個人都發愣的時候,霍玉蘭端著炒好的菜出來了。
她一看客廳裡面有這麼多人,頓時笑了起來。
那姿態之優雅,笑容之甜美,讓這些人看了都覺得宛如做夢。
他們可是都聽過“夫人”的嗥叫的。
之前還有個不懂事的新來的小保安報過警,說這家主人怕是在搞什麼非法虐待。
警察來了當然是該處置處置,把牧引風帶到警察局,不過沒等牧引風如何,慕家的人就趕緊跳出來證明,沒那回事兒!
小兩口之間的情趣而已。
況且牧引風沒有施虐的習慣,他隻是關了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不允許她去找情人,一開始都沒有鎖住她。
而他每一天做的事情,都是靜靜地坐在屋子裡面,看著她發瘋,聽她罵人,有時候甚至被她動手抓撓而已。
但是誰又能想到此時此刻。
這位神秘莫測的“夫人”搖身一變小廚娘,竟然半夜下廚。
一次性炒了四個菜,煎炸蒸煮無一不香,無一不精。
而這位分明穿著晚宴禮服的夫人,現在一手端著一個盤子,胳膊上還像耍雜技一樣,平穩無比地分別放著兩個盤子。
笑意盈盈地先走到餐桌前把食物放下。
而後迅速在身上昂貴的禮服上抹了下不存在水跡的手,快步走向了一直僵著臉的牧引風。
開口便道:“老公!你怎麼下來了!”
見識過夫人被家暴的小管家,立刻上前來想要阻止,結果被一句“老公”給弄得差點摔個狗啃屎。
他腳底一滑,勉強站穩,發現地上有些泥水,頓時心虛不已。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蒙蒙細雨,落地窗外面還有一大群身著制服的保安迎著細雨嚴陣以待。
霍玉蘭走到牧引風的身邊,彎下腰雙手撐在牧引風的輪椅兩側,先是露出了一個溫和無比的笑。
而後湊近他問:“你是被我煮飯的香味兒吸引過來了嗎?”
這棟別墅上下四層,她就是在屋子裡辣炒小龍蝦不開抽油煙機,牧引風也聞不到。
牧引風頓時攥緊了輪椅的扶手,他不太能適應和一個異性這麼近。因為隻要有蘊含女性特徵的人湊近他,就會讓牧引風想起自己的媽媽。
那個強勢的,不容人抗拒和忤逆的母親。
但是他被按住了輪椅,沒法後退,又因為兩個人的位置,他不得不微微仰起頭,才能看清她。
牧引風慢慢抬頭,凌亂擋在額前的半長發因此滑向兩側,他畏懼陽光,也有些畏懼燈光。
因此他微微眯了下眼,淺粉色的眸子因為他眨眼的動作,在他卷曲蓬松的發間若隱若現。
這個居高臨下的角度,他看上去是那麼無辜、無助、迷茫且脆弱。
正如一箭穿透靶心,死死地扎在霍玉蘭的紅心上。
她對一切柔弱可憐的事物都沒有任何抵抗力。
這也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劇情裡面的套路跑的原因。
這裡有個小可愛大美人需要她拯救!
霍玉蘭恨不得當場就撲上去好好親一親這隻白毛小兔子!
但是她也攥緊了輪椅的扶手,勉強壓抑住了。
什麼叫一見傾心?
這就是!
她緊緊盯著牧引風,再開口時連聲音都放軟了一些,“老公,我做菜很好吃的,你也一起來吃一點好不好?”
牧引風反應遲鈍,他沒吃藥,又因為剛才發現“小老鼠”要逃走有些激動,他的幻視和幻聽開始變得嚴重起來。
但是牧引風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幻視對象,會從他車禍之中喪生的父親,變成了他的妻子慕方懿?
他還幻想她叫自己老公,給自己煮飯做菜吃?
他是……徹底瘋了嗎?
但是很快他就無法思考了,因為他被人推到了桌邊。
面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牧引風不可避免地因為嗅到了飯菜的氣味,而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兩個生怕自己失業的阿姨,已經迅速反應過來,用“夫人”穿裙子不方便為由,忙忙活活地給兩個人拿餐具,盛飯。
霍玉蘭做的菜都比較簡單,廚房裡面很多半成品,菜也都是事先處理好的,而且爐灶也有四個,她多管齊下,忙活得像個八爪魚。
食材都很新鮮,這麼大的廚房,簡直能在裡面跳舞,霍玉蘭弄得很順手。
幾道家常菜,霍玉蘭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