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晚上牧引風回家,霍玉蘭才總算是知道了莫寧今天的態度,原來那不是奇怪。
那是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和良知掙扎的結果。
牧引風晚上回來的時候,沒急著換下工作服,而是操縱輪椅進門後,就要一直看著霍玉蘭。
霍玉蘭對著他笑,柔聲說:“晚飯我都讓兩個阿姨準備好了,我們一起吃?”
牧引風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最近精神狀態看上去好極了,雖然他蒼白的皮膚稱不上什麼滿面紅光。
但是他比起前些天的陰鬱和沉肅,簡直鮮妍得判若兩人。
他像一株得到了水源滋潤和陽光普照的花,嬌嫩欲滴。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鎖在霍玉蘭的身上,純澈而明亮。
他一隻手放置在身前,另一隻手輕敲著輪椅扶手。
在霍玉蘭走過來,要推著他去吃飯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我想證明一件事情。”
“嗯?”
牧引風微微勾了下嘴唇,他唇色今天格外嫣紅,近乎有些罪孽地勾起,好看極了。
霍玉蘭蹲下來,抓住了他的手說:“什麼事啊?”
牧引風直視著她,他總是羞澀而拘束的,但是此刻的眼中盡是直白,甚至有些逼視的味道。
“你一直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對嗎?”牧引風說。
“當然是真的。”霍玉蘭的模樣真的不差,長得就很親人,圓圓的眼睛清澈明亮,看上去無比清純無辜又真誠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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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受了一些皮外傷,這麼自下而上看過來,有些楚楚可憐獻祭般的感覺。
“我已經說過了很多次了,但是你都不肯相信。”
“我真的喜歡你,不。”霍玉蘭抓著牧引風的手親了一下,說道,“我真的愛你。”
“我的王子,你想讓我怎麼證明?”
這樣的話有一點中二,可她的眼神無比認真赤誠,任誰被這樣注視著,都很難再生出什麼懷疑。
但是牧引風看著她,慢慢抬起了手,主動摸上她的臉蛋,在她的嘴角那處淤青上輕柔無比地摩挲片刻。
而後說:“你跟我來。”
他貼身的手機一直在嗡嗡叫,那是莫寧在勸阻他不要做得太過火,可是牧引風因為吃藥不夠頻繁,他的狀態看似正常,可細看,會發現他眼底的“瘋”已經無法壓制。
他沒有拿出手機,甚至在霍玉蘭疑惑問起的時候,他隔著衣服的口袋掐住手機的關機鍵,直接把手機給關機了。
他操縱著輪椅,帶著霍玉蘭到了花房。
霍玉蘭不明所以,進去後她看到了冰冷的,偌大的儀器連接的椅子,放置在花房的正中間。
很多花都被挪走了。
“對了,今天白天看到莫寧把這個送過來,這是什麼?”
霍玉蘭推著牧引風的輪椅,低頭問他:“我看著不像是弄花的東西。”
一個連接著儀器的椅子,有點像做腿部康復治療的。
難道是牧引風用的?
牧引風沒回答,把輪椅停下之後,對霍玉蘭說:“你坐上去。”
霍玉蘭:“我坐上去?這個是治療你腿的嗎?”
“你坐上去。”牧引風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很好聽,霍玉蘭不疑有他。
笑著說:“我幫你試試?”
“我就說你腿能康復的,你也沒有失去知覺,隻要積極治療就行了。”
霍玉蘭坐上去,然後說道:“還行,角度挺舒服,但是腿上沒見有什麼理療的東西。”
她扶著椅子的扶手低頭看。
牧引風這時候從褲子裡面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遙控器。
按了一下。
“嗖嗖”兩聲機械音,霍玉蘭坐著的椅子就彈出了幾個卡扣。
一共十來道,正好控制住她的雙手和雙腿。
“高科技啊……”霍玉蘭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嘟囔了一聲。
然後很快,椅子後面隨著牧引風的操作,升起了一個頭盔一樣的東西。
頭盔轉到前面來罩住了霍玉蘭的頭。
霍玉蘭終於意識到這個東西好像有點不對勁。
但她也沒有慌張,更沒有試圖掙扎,任由頭盔罩下來。
她看向牧引風,平和地問:“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牧引風看著霍玉蘭,手裡捏著小小的遙控器。
他開口道:“這是測謊儀……”
霍玉蘭:“……什麼?!”
他坐在輪椅裡面,眼中透著猩紅的瘋狂色彩。
他手指緊緊地攥著遙控器,指節青白。
他又開口,那玫瑰色的唇瓣中吐出的話依舊那麼好聽,卻又那麼陰森恐怖。
花房裡亮起來的燈不夠明亮,椅子上亮起來的充電光卻幽藍一片。
“也是電椅。”
“你說你愛我……”牧引風抬手,在自己的臉上揉了一把,將一絲不苟的頭發揉亂了。
他低笑起來,凌亂的發落在他俊挺的鼻梁上,他透過亂發,用淡紅色的眸子看向霍玉蘭。
他看起來並不瘋狂,更多的是脆弱和絕望。
他始終不信有人會愛他,愛他這樣一個瘋子。
他覺得“慕方懿”別有所圖,他們的開始就充斥著欺騙和背叛。
他覺得她根本就是在騙他。
他在成長的過程中被牧元蔓徹底摧毀了信任和人格。
他不會相信任何人說的話。
因為牧元蔓也說愛他。
可她也一直在摧毀他的一切,剝奪他想要的所有。
他隻肯相信……隻肯相信不能抵賴的人類本能。
牧引風神經質一樣顫抖著唇喃喃低語道,“它能證明。”
第75章
牧引風就坐在椅子的對面,看上去整個人都要碎掉了,他漂亮的眼睛裡面蓄滿了水霧,面色蒼白無比,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看不出一絲血色。
好像即將面臨考驗的不是霍玉蘭,而是他自己。
有人說一個人最可怕的是失去愛一個人的能力,但最可怕的並不是失去了這種能力,而是你明明擁有,明明無比渴望,卻不敢去相信任何的愛。
你會反反復復用盡各種方式去測試,傷人傷己的同時,所求的結果,無非是與你的期待越來越遠。
這世界上最脆弱的最復雜的就是感情,感情來自內心,內心千變萬化,自古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有的時候哪怕你愛著一個人和他在一起,在某一個時刻你都會想要殺了他。
人都是非常復雜的生物,就算是聖人,感情恐怕也經不住測謊儀的考驗。
霍玉蘭一時之間都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她也經歷過伴侶一直質問她的忠誠這種事,但是沒有一個人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牧引風看上去馬上就要崩潰了,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測謊儀是國外的一個帶有娛樂性質的品牌,一開始是用來做遊戲的,後來用作某些地下場所的訓誡。”
“現在經過了各種各樣的改良……如果坐在上面的人說謊,會激發不同程度的電力,最嚴重的那一擋,能把人的內髒瞬間烤糊。”
牧引風直面看著霍玉蘭,眼淚順著眼眶緩慢地滾落下來,漂亮且悽美。
可是他卻說:“我開的是最大一擋。”
霍玉蘭坐在椅子上面,後脊瞬間竄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直接滲透到了骨頭裡面一樣,讓她本能地打了個冷戰。
牧引風似乎是有點不敢面對霍玉蘭的視線,微微偏開了頭,拿著遙控器的那隻手用手背在自己的臉上快速蹭了兩下。
他的嘴唇抖了抖,沒有抬頭而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
片刻之後說道:“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如果你不願意回答不願意證明,我可以馬上就把你放了。”
“我可以……”牧引風的聲音非常艱澀低啞,似乎發出的每一個音都無比艱難。
他今天回家的時候吃了兩倍的藥,他現在的內心在藥物的壓抑之下應該是無比平靜的。
可是他的胸膛裡面卻像是火燒一樣痛苦,肢體也在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之後僵硬得近乎像觸電後的痙攣。
“我可以放你離開這裡,”牧引風最後一個音落下,他慢慢地抬起眼睛看向霍玉蘭。
“可以讓你回家。”
如果她這一段時間所做的所有事情,最終目的都隻是擺脫他,那麼牧引風現在就給她這個機會。
他逼視著霍玉蘭,片刻後按了一下遙控器,控制住霍玉蘭手腳的鐵環就全都縮了回去。
他的語調低緩,給人溫柔的錯覺,他說:“你現在就可以走,我還可以讓劉虎派人送你回家。”
霍玉蘭坐在椅子上面,電光石火之間想明白了白天的時候莫寧為什麼會吞吞吐吐,而且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原來他還算是有點良心啊。
霍玉蘭的雙手和雙腳雖然都已經恢復了自由,但椅子很顯然已經通了電,閃爍的跑馬燈仿佛在幫助人回憶一生當中的精彩畫面。
她看向手裡捏著遙控器的牧引風,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對牧引風的認知並不太準確。
他不是軟弱可欺的小天使,他是披著天使外皮的惡魔,畢竟真正的天使怎麼會有一雙惡魔一樣紅色的眼睛呢?
真正的天使怎麼會想到……給自己的伴侶用測謊儀呢?
也是一直到這一刻,霍玉蘭才總算是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的危險系數那麼高。
才總算是知道為什麼之前的那些穿越者,會死在看似如此柔軟甚至是軟弱的牧引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