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蓁的松弛瞬間又緊繃起來,下意識看向孟梵川,剛好與他視線撞上——
那人眼眸懶散睨著,看過來的眼神漫不經心,又莫名讓人感覺到危險。
岑蓁馬上錯開目光,抿唇咳了聲,拆開一雙筷子遞給孟梵川,“那我們吃吧。”
這頓宵夜最終還是他們兩個人,半生不熟的關系坐在一起總是讓人有微妙的尷尬,岑蓁低頭安靜吃著,偶爾看一眼孟梵川,似乎興致缺缺,隻嘗了幾道素菜。
她便問,“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
孟梵川:“我不吃海鮮。”
可喬汀汀點的基本都是海鮮,生記排擋也是以海鮮做得好吃出名。
岑蓁忙拿上菜單給孟梵川,“那你點些別的。”
“不用了。”孟梵川聲淡,“我不餓。”
岑蓁頓住,怔怔地看著他——
沒記錯的話,之前在車上這位少爺明明說他有點餓了。
怎麼這會又……
岑蓁瞬間懂了,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吃宵夜。
從上次他約自己吃飯,岑蓁就敏銳察覺到他的心思,她避開了那一次,卻還是沒避開這一次。
他隱晦又明顯的各種“例外”,如果不是抱著意圖,一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少爺怎麼可能三番兩次地把時間花在自己這個普通人身上。
岑蓁對孟梵川的印象並不惡劣,或許是他靠近的方式很尊重,很有分寸,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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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張有吸引力的臉。
好的容貌總是會讓人加分,岑蓁承認,孟梵川的顏值的確有欺騙人心的本事。
隻是岑蓁不是十七八的少女,畢業後見多了各種面目的男人,她對這一切看得太清醒。
花樣百出的物質誘惑,假大空的虛偽承諾,將漂亮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是這些花花公子們最樂此不疲的事。
“孟少爺——”岑蓁垂下眸,正在想要不要跟孟梵川把話挑明說清楚,他的手機響了。
孟梵川沒有避開岑蓁,直接按下了接聽,對面不知道說的什麼,他回:“我在外面。”
過了會,他忽然低頭一笑,“這麼巧。”
“好。”
掛了電話,孟梵川起身道,“走吧,我們去隔壁打個招呼。”
岑蓁微頓,跟隨站起來問,“和誰打招呼?”
兩人一起走到門前,剛打開包廂的門,外面一男一女兩個身影路過,岑蓁迅速認出其中穿夾克戴帽子的男人是謝慶宗。
還沒等她回神,孟梵川已經和謝慶宗握了手,“謝導。”
謝慶宗起初沒發現岑蓁,還是孟梵川主動引她,“這位岑小姐,您見過的。”
謝慶宗怔了一瞬,爽朗笑出來,“看來孟公子行動比我還快。”
說著他又看向岑蓁,“本來我明天也想找岑小姐,今天遇見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找自己?
確定沒有聽錯這句話,岑蓁的心激烈地跳起來。
能被謝慶宗找意味著什麼她非常清楚,眼下對方盛情邀請,既便還處在難以置信的怔愣裡,她也不忘冷靜點頭,“好。”
四個人重新換到更大的包廂,去的路上,孟梵川對岑蓁介紹了來的另一個女人,“這是我的助理,溫蕙女士。”
溫蕙早已在剛剛他們交談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岑蓁,現下微笑著與她打過招呼後,小聲用粵語問孟梵川,“幾時識呢嗰女仔?”(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個女孩?)
孟梵川的母親是香港人,97回歸後,介於多方面的原因,孟家老爺子讓孟梵川的父親和當時香港著名的書香名門莊家聯姻,成為當時轟動兩岸的盛事,孟家的產業也因此在港島迅速打出了名氣。
雖然婚後常住北城,但孟家三兄妹從小在多語言環境下長大,過年過節去香港看望外公一家時,都會說流利的粵語。
孟梵川慢條斯理地走著,沒搭理溫蕙。
但溫蕙喵了眼和謝慶宗走在前面的岑蓁,八卦心不死,“夜麻麻出嚟同人食宵夜,做乜,中意佢?”(這麼晚出來和人家吃宵夜,怎麼,喜歡她?)
孟梵川被問得一笑,目光下意識落到岑蓁的背影上,幾秒,像是思考著怎麼回答溫蕙。
但他不知道的是——
喬汀汀是廣東人,岑蓁與她大學同一宿舍,四年裡天天聽她和家人煲電話粥,耳濡目染久了,對日常交流的粵語幾乎聽讀無障礙。
此刻,岑蓁安靜地走在前面,雖然不是故意要偷聽,但她也想知道,這位少爺會給出什麼回答。
第11章
岑蓁的確無心偷聽,退一步來說,這壓根就是一個不需要問的問題。
孟梵川怎麼會喜歡她?
他們不過才見了幾面而已,世界上或許有一見鍾情,但岑蓁不覺得會發生在這種有錢有勢的男人身上。
他們的喜歡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會涉及到利益,權勢,家庭背景等多方面的考量,愛情對他們這樣地位的人來說太廉價了,闲時可以用來消遣,但想要他們承擔責任真的很難。
果然,隻是等了兩秒,岑蓁聽到身後傳來很低聲的回答:“唔知你講乜。”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拖腔帶調的,甚至都懶得回答,一句裝傻就將問題糊弄了過去。
當然岑蓁也從未抱過什麼期待,應該說是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低著頭,跟謝慶宗進包廂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溫蕙說的。
“二少。”她意味深長,似是在提醒,“你北城仲有麻煩未解決。”(你北城還有麻煩沒解決 )
對話至此結束,進到新的包廂後,孟梵川說去陽臺抽根煙暫時離開,溫蕙則主動上前幫謝慶宗拉開背椅,與他寒暄道,“您平時工作都到這麼晚嗎?”
溫蕙的普通話不是特別標準,能聽出港式口音。岑蓁有句沒句地聽著,不經意抬眸看向陽臺,年輕男人的背影隱在昏芒夜色裡,白霧繚繞,他指尖把玩著打火機,看上去莫名有些意興闌珊。
岑蓁不禁想起溫蕙剛剛說的那個“麻煩”
他是在為那個麻煩煩惱嗎?
“小岑。”謝慶宗的聲音把岑蓁的注意力拉回來,“來,喝杯茶。”
導演親自斟茶,岑蓁忙彎腰接起來,“謝謝謝導,我自己來就可以。”
謝慶宗很喜歡這樣謙卑的新人,看了看她,說:“岑蓁,《墜落》那個角色,暫時不能給你。”
岑蓁倒茶的動作一頓,“那謝導想找我是……”
“你應該也知道今年的國際滑雪節在明州市舉行,那邊的領導很重視,拍了好幾版宣傳片都不滿意。”謝慶宗緩緩說,“現在他們找到中視,中視找到了我,而我需要一個演員——就是你。”
岑蓁一時沒反應過來,抿了下唇,“宣傳片?”
謝慶宗以為岑蓁看不上,解釋道,“這可是國際賽事,宣傳片會在全世界的媒體平臺播放,對你這樣的新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曝光機會。”
岑蓁如今連18線的小劇組都進不去,又怎麼可能會嫌棄孟慶山執鏡的宣傳片。隻是這項目是中視出品,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問:“謝導為什麼會選我?”
謝慶宗笑著指不遠處的孟梵川:“那你可得感謝孟公子了。”
如果不是當初孟梵川撿起岑蓁的資料,他也不會有機會發現這樣一顆光芒被遮蔽的寶玉。
可他這麼說後,岑蓁目光微變,內心的期望終究是落空了。
她以為謝慶宗是看上了她的演技,她的實力,原來還是因為孟梵川。
怪不得兩人剛剛碰面時,他要說那句——看來孟公子行動比我還快。
他是老板,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
“在聊什麼。”孟梵川這時從陽臺回來,隨口問。
溫蕙聽八卦聽一半,也以為這件事是孟梵川從中搭的線,衝他笑,“聊岑小姐給我們拍宣傳片這件事。”
孟梵川沒說話,坐下後淡淡地看著岑蓁,“岑小姐是答應了?”
謝慶宗的目光隨之也落過來,詢問她,“嗯?怎麼樣?”
岑蓁這短短十幾分鍾裡的心情像過山車一樣,得知謝慶宗要找自己時抑制不住的激動和欣喜,可後面又得知並不是電影的合作,當然,宣傳片也是極好的機會,可它偏偏又和身邊那個男人有關。
岑蓁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但如果這個機會是和迎合沈澤生一樣迎合孟梵川才能得到,那她這些日子以來堅守的意義是什麼。
岑蓁心情復雜,頓了頓才道:“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當然可以,不過時間緊迫,要盡快。”謝慶宗說,“下個月初我們就要在明州開機了。”
“好。”
謝慶宗待會還要回片場做指導,這頓宵夜並沒有吃太久,他簡單地和溫蕙聊了關於宣傳片的一些想法和計劃,雖然隻是寥寥幾句,但岑蓁聽得出那是一個非常棒的創意。
一旦消息放出去了,爭破頭來搶的演員絕不在少數。
岑蓁很矛盾,直到謝慶宗吃完離開都還在心不在焉。
“你考慮好了可以直接跟溫小姐或者孟公子聯系,他們會跟你籤合同。”臨走前謝慶宗又叮囑岑蓁。
岑蓁應下,“好,謝導再見。”
謝慶宗是溫蕙親自開車去接的,現在當然還得開車送他回片場,兩人一走,包廂裡又剩孟梵川和岑蓁,明明地方很大,岑蓁卻沒來由地覺得局促,連空氣也變得稀薄。
她悄悄在心裡吸了口氣,主動站起來道別,“時間不早了,孟少爺,我也該回去了。”
孟梵川嗯了聲,卻問起了別的,“我能不能知道,岑小姐對拍宣傳片的顧慮是什麼。”
岑蓁被他突然問到,不知怎麼回答。
畢竟她總不能如實相告:最大的顧慮就是你。
拿著資本的好處進入這場遊戲,岑蓁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她已經得罪了一個沈澤生,如果再得罪一個孟梵川,演員這條路還能不能走下去,誰也不知道。
也是諷刺,她用心學習四年,命運終究還是掌握在這些資本身上。
岑蓁無法回答,隻能對他微微地笑,“孟少爺總不能連考慮的機會都不給我。”
兩人平淡沉默地對視了幾秒,孟梵川點點頭,接回了先前的話題,“這裡似乎不太好打車。”
岑蓁不動聲色地拒絕,“沒關系,我已經叫到了車。”
眼前的姑娘防備明顯已經拉到了滿級,孟梵川微頓,極輕地抬起一側唇角,懶懶起身,“行。”
他甚至都沒再往下多說一句話,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沒找一個,直接起身離開了包廂。
岑蓁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怔了怔,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和沈澤生比起來,孟梵川這個“金主”似乎從不強迫或者威逼利誘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