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紅毯候場處也就還有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岑蓁是新人,今天求一個穩,不講究那些一定要把車開到入口才萬眾矚目下車的排場。
三個人緩緩走到候場處時,主持人還在報前面嘉賓的名字,岑蓁前面還有六組嘉賓。
她便在原地等了會,沒想到竟然又等來了一位熟人。
顧影,岑蓁的大學同學,曾經在《墜落》的試鏡現場祝岑蓁好運的人,也是後來被營銷號發通告說可能是《墜落》女主的人。
多年同學此刻忽然在紅毯相遇,顧影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岑蓁。
她讓公司幫她借來某高奢的禮服,讓最頂級的團隊給她做了造型,連紅毯後光芒四射豔壓群芳的通稿都準備好了,卻忽然撞上了岑蓁——
岑蓁的打扮幾乎可以用極簡來形容,甚至都沒有任何首飾,外套裡隱約可見一套紅裙,風情又純情。
與她相比,顧影精心打扮的造型突然就顯得雜糅做作,用力過猛起來。
顧影心中頓時涼透,知道那些通稿肯定是用不上了,自己今天注定隻會成為她的背景板。
顧影竹籃打水一場空,說出口的話自然帶了幾分刻薄,“好久不見,你這是改行想當毯星了?”
岑蓁沒搭理她的諷刺,仔細聽著主持人那邊的進度。
顧影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惱,故意跟身邊的人聊天,“怎麼什麼人都能來參加電影節,有作品嗎就蹭?”
池玉聽不爽了,正要發作,莫湘攔住她。
這是紅毯現場,他們雖然站得遠,但鏡頭偶爾也會不小心掃過來,確保自己的狀態是最重要的。
再說,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自己打臉,又何必此刻與她論高低。
顯然岑蓁也是這樣的想法,她安靜站著,從頭到尾沒給顧影任何眼神。顧影自討沒趣地說了幾句,被喚去紅毯,剛剛還怒氣衝衝的臉頓時堆上笑容,倒是對得起她演員的身份。
Advertisement
六組嘉賓陸續走完,謝慶宗這時也到了現場,岑蓁恭敬地頷首,“謝導。”
謝慶宗今晚也換上了領帶西裝,溫和儒雅,頗具宗師風範。
他伸出手鼓勵岑蓁,“走吧,放松點兒。”
前方的路燈光閃爍,兩側攝影師翹首盼望,岑蓁知道,自己的演員生涯從這一刻正式拉開了序幕。
她脫掉外套,深深吸了口氣,挽上謝慶宗的手臂,從容走了上去。
主持人這時亦在臺上緩緩報出名字:
“最後向我們走來的是著名導演謝慶宗先生,以及他即將執導的電影《墜落》女主角,青年演員——岑蓁小姐。”
麥克風的聲音穿透整個現場,讓在背景板前拍照,還沒完全下場的顧影笑容突然僵住。
而不遠處,正和記者攀談的另一個人聽到熟悉的名字,也微怔轉身,遙遙朝紅毯中心落去目光。
-
新年伊始,莊佳儀趁著元旦佳節把兒子叫回家吃飯。也好在孟松年去了歐洲出差,否則就算是母親開口,孟梵川短時間內也不會踏進這道家門。
午飯後難得闲暇時光,孟聞喏在後院,莊佳儀趁機與孟梵川商量:“你爸要去一周的時間,這幾天回來陪陪媽媽好不好?”
莊佳儀為人溫柔大方,典型的港派名門淑女。97回歸後遵父母之命聯姻到孟家,外界當時並不看好這樁目的性太強的婚姻,年輕時的孟松年其實和現在的孟梵川有幾分相似,看似沉穩的家族長子,實則內心也不願接納一個普通話都說不好的陌生妻子。
可當時由不得他選,以為這一生與莊佳儀相敬如賓便是最好的結局,卻不想往後多年,妻子以柔克剛,愣是將他一顆心收得死死的。
港媒那時天天唱衰莊家大小姐嫁到北城沒有地位,受盡冷落,卻不知孟松年天天下班還要回家學粵語,隻為能用莊佳儀熟悉的方言去交流。後來有一年莊佳儀生日,孟松年在維港為妻子放了一場誇張的煙火不止,還包下維港那些高樓大廈的大屏廣告位,高調向妻子公開示愛。
也因此,孟松年一直覺得,聯姻並不會沒有愛情,相反,門當戶對的婚姻才更容易產生精神高度的共鳴。
他和莊佳儀是最好的例子,大兒子孟清淮亦與夫人和和美美,怎麼到孟梵川就不行了?
父子因為婚事持續僵持不下,莊佳儀從中斡旋卻也收效甚微,隻能趁著丈夫出國,與兒子短暫碰面。
但孟梵川不想留下,說:“我最近忙。”
莊佳儀問:“忙什麼?”
孟梵川還不想跟她提岑蓁的存在,他不確定母親會否接受,況且眼下岑蓁都還沒有接受他。
他還有得忙。
“中視那邊的事。”孟梵川簡單應她。
雖是借口,但孟梵川倒也沒撒謊。他人從滬城回來了,但職位沒變,汪遠每周都會發公司業務匯報給他,之前他是一點都不看,但現在莫名也漸漸上了心,昨晚竟然耐著性子看完了汪遠發來的一份十多頁的文件。
這在從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會管公司的事?”莊佳儀很是寬慰,卻又洞若觀火,“怎麼突然收心了?”
孟梵川卻隻是笑了笑,走開不回答,去後院找妹妹孟聞喏,莊佳儀知曉兒子脾性,無奈在身後叫他:
“外公出院了,今年除夕去香港陪他過,你要提前安排好時間。”
孟梵川背影消失在轉角,聲音散漫傳過來:“知道了。”
避開母親的追問,孟梵川去到後院想透透氣。孟家住著的人多,光佣人就好幾十個,按分工在不同的崗位,比如光是負責每天整理維護莊佳儀和孟聞喏那些昂貴的手袋高跟鞋,就有四名專門的皮具保養和收納師。
孟梵川懶得回來也有這個原因,人太多,看著煩。
孟聞喏這會兒在後院花園捧著平板,估計又是在看什麼在線的表演課,她最近痴迷表演到了孟梵川覺得神神叨叨的地步。
孟梵川隨意找了地方坐下。
摸了根煙到手裡,卻沒點。
馬上就48小時過去了,岑蓁沒有給她發來一條消息或打來一個電話。
她說要想一想,孟梵川便不打擾她,給她時間想。
可未免有些久了。
她到底要想多久?
“哥?”孟聞喏發現孟梵川也出來,朝他招手,“要過來一起看嗎?”
孟梵川在想岑蓁,隨口接,“看什麼?”
“北城大學生電影節的紅毯,有好多我喜歡的明星!”
孟梵川毫無興趣地收回視線,繼續考慮如果岑蓁今天還不聯系他要怎麼做。
給她打個電話?
還是直接去劇組。
正想著,妹妹的聲音忽然炸到耳邊,激動得字不成句,“啊?啊啊啊!哥!是岑姐姐!”
孟聞喏邊說邊跑到孟梵川面前,把平板對著她,“她竟然也去電影節了!”
孟梵川被她吵得皺了皺眉,目光落到屏幕上——
直播畫面裡,主持人正介紹著岑蓁的出場,她和謝慶宗走在一起,姿態大方得體,時而朝兩邊的媒體頷首示意,露出她標志的笑容,毫無半分首次上紅毯的畏縮局促。
bella王這套禮服是紅色的,但她用的紅很特別,是一種充滿質感的勃艮第紅,高級不豔俗,低調中透著讓人沉醉的馥鬱,簡約的片式剪裁前衛大膽,整件裙子穿到身上有性感有優雅,更有不缺明媚的鋒利。
這也是莫湘選這件的原因,她要岑蓁首次公開露面就有個好兆頭。
從此一炮而紅,星途閃耀。
《墜落》的選角對外一直沒有公布,謝慶宗把謎底留到了最後,在這樣一個不算頂級但又絕對有熱度的現場官宣,是下了心思的。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親手提攜一個新人,但岑蓁有天賦,孟梵川也給足了他面子,所以回給孟梵川的這份禮,謝慶宗倒也心甘情願。
消息公布得突然,媒體的閃光燈此刻都給到了岑蓁。
光影蕩漾,她長發溫柔挽在耳後,烏眉紅唇,美得濃鬱又克制。
兩人走到籤名板前籤完名後,有個短暫的採訪時間,謝慶宗自不必多說,演藝圈的一代宗師,見多場面,幾句採訪滴水不漏,笑笑也就過去。
主持人重點採訪起了岑蓁。
謝慶宗這部戲早表明是衝今年的戛納而去,且不問拿獎與否,被他選中的女主角自然是萬裡挑一,前途無限,起點便是站在戛納,誰又能比?
攝影師們都鏡頭全都集中在岑蓁身上,從頭到腳,從發型到妝容,幾乎每個細節都慢鏡頭地放大給觀眾看。
“岑姐姐今天這身也太好看了。”孟聞喏跟著鏡頭感慨,微頓又贊美,“她腿好白好長。”
bella王的設計追求極致的色彩碰撞,岑蓁這身禮服換做膚色稍黑的人便撐不起效果,裙子背後橢圓鏤空,裙擺正前方又是高開叉設計,需要膚色極白的人穿上,走動時纖細雪白的腿才能在微醺感的勃艮第紅裡若隱若現,達到極致的視覺碰撞。
岑蓁做到了,直播間一片彈幕飛過。
「這姐不愧是壓軸出來的,贏麻了。」
「骨相真好,果然是電影臉。」
「拍滑雪節宣傳片那個?我靠完全沒認出來!」
「好好好我宣布今晚的美神降臨!」
「第一次對白到發光有了具象的理解。」
「這腿這胸到底是怎麼長的?比例太好了吧?」
「人家才21,是漂亮妹妹!!」
主持人這時已經問過岑蓁一輪關於電影的問題,岑蓁也答得周到,以為差不多要結束時,主持人忽然話鋒一轉,笑著說:
“蓁蓁今天這套禮服很漂亮,男朋友有幫忙參考嗎?”
岑蓁被問到愣了一下。
今天來之前莫湘給她準備了一堆主持人可能會提到的問題,她也都背在了心裡,可主持人突然提到男朋友?
什麼男朋友?
可也隻是須臾半秒,岑蓁立刻想起——是她之前接受採訪親口公開的男朋友。
百密一疏,岑蓁沒想到主持人會突然問這個。她思緒微微停滯了一秒,來不及考慮太多,畢竟這樣的場合說多容易錯多,想辦法結束話題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是說沒有,主持人必定會問為什麼,保不齊還會繼續追問兩人感情,到時候她更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此岑蓁微笑著點了點頭,“嗯。”
正在看直播的孟聞喏怔了怔,“啊?岑姐姐不是說沒男朋友嗎?”
完全沒聽到身邊哥哥微不可察的一聲冷笑。
主持人“哇哦”了一聲,玩笑似的問:“一點沒吃醋嗎?”
畢竟這身禮服的確大膽,對著觀眾又是露背又是露腿。
屏幕外,孟梵川輕而深地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裡的岑蓁。
隻見她似乎考慮了兩秒,微微彎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