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氣候湿熱,因而人們並不會像中原人那般在意衣冠齊整,忌諱肌膚裸露。
上身短衣,下裳寬松輕薄,露出腰腹,戚禾穿了一次,始終不適應肚子露在外邊的感覺,還是換回了之前的衣服樣式。
師父笑話他說苗疆人夏天的衣服會更短些,會露出胳膊和腿,讓戚禾更加不好意思,堅定了穿中原服飾的心。
在戚禾打水清洗的時候,林織點燃了小鍋下的柴火,燒水煮面。
林織並沒有特地學過廚,也極少下廚,但他吃過的珍馐不少,有些經驗,煮出來的長壽面賣相還算不錯。
這裡雨水豐沛,雨後總能找到不少適合食用的菌子,菌菇湯做底,隻放一點鹽也極為鮮美。
裡面還放了兩顆小青菜,臥了個荷包蛋,林織撒上蔥花,將面條端到了戚禾面前。
戚禾仔細地捧著碗,嗅聞著湯面的熱氣,露出笑容對著林織說:“師父,你也吃。”
“今天你是壽星,你自己吃就好,我一會兒吃點別的。”
戚禾點點頭,低頭吃面。
他吃的幸福又滿足,仿佛吃的是什麼無上美味。
林織煮了一大碗,戚禾實在吃不下,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筷子說:“師父這些留著,我中午回來一趟繼續吃。”
“有這麼好吃?”
林織挑眉,他自然知道不是他廚藝多麼驚人,但還是這麼問了。
“這可是師父給我煮的長壽面,往後也隻有師父會給我煮面了。”
戚禾聲音很輕,藏匿著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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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往後你生辰我都會給你煮,不必強求這一碗,小心一會兒練武的時候吐出來。”
林織看著戚禾打算繼續再塞點的樣子,按住了他的手。
每年生辰一碗面的事,林織順了自家小孩的意。
戚禾重新展顏,收拾了一下碗筷去了先生那裡。
他早已經將寨子的路線在腦海裡描繪了許多遍,哪怕看不見他也知道周圍有什麼。
戚禾出門後不久,林織也出了門,朝著山下而去。
這兩個月林織並不是時常待在山上,就戚禾的情況而言,偏居一隅是不可能的事情,林織一直在做準備,時間還久,足夠他圖謀。
山下寨子設立的堂口內,林織放出了傳信的鳥。
密林間鳥雀啾啾的聲響時不時響起,林棠下午待的無聊,帶著蛇去看戚禾練武。
她身邊這條蛇不是兩月前林織給她抓的花蛇,那條花蛇早就被她身邊的黑腹蛇毒死。
小少年揮出的掌風將竹葉團聚又打散,讓林棠也跟著興致勃勃地揮舞了幾下,可惜軟綿綿的什麼也沒有。
林棠有些遺憾,吹起笛子讓蛇遊動跳舞。
吳風嚇一跳,生怕那蛇咬到了戚禾,不得不管著點調皮的聖女。
旁邊咋咋呼呼,戚禾不為外物所動,不停歇地練習著招式。
爺爺說過,刀法要想有所成,必須經過無數次揮刀,有時候哪怕眼睛腦子都沒有反應過來,身體也會習慣地做出應對,這掌法應當也是如此。
林棠看了一會兒就跑到竹林裡去找蟲子玩了,一會兒又跑回來給吳風看蟲子,一會兒用草編花環,玩累了就在吳風的躺椅上睡覺。
吳風看著隻差一歲的兩個小孩,心裡不由得更加贊嘆戚禾的毅力,又一次惋惜戚禾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徒弟。
天色近黃昏,吳風家不遠處的小路上傳來了銀鈴的聲音。
一下午都未開口說話的戚禾停住了動作,朝著來路的方向望去。
他擦了擦滴落到下巴上的汗珠,篤定地說:“我師父來了。”
林棠本來在低頭和蛇說話,聽到後直接站了起來,但是沒張望到人。
她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是舅舅?”
“師父的鈴鐺聲和別人的不一樣。”
寨子裡的人好銀飾,無論男女老少都會佩戴銀飾作為日常裝飾品,林織的腰上也有一串小小的銀鈴。
戚禾還知道在這串銀鈴的上方還有一顆日常不會發出聲音的小鈴鐺,那是林織用來操控蠱蟲的東西。
林棠踮著腳,真的看到了走過來的少年,興奮地招手喊:“舅舅!”
她嘀咕道:“我怎麼沒聽出來有什麼不一樣?”
鈴鐺的聲音不都是這樣嗎,大家都是這樣,沒什麼特別。
戚禾沒說話,就是不一樣,師父的鈴鐺聲要更加柔和綿長些。
“你們先回去,我和你們吳叔有話要說。”
林織摸了摸小侄女的腦袋當做打招呼,他來找吳風有事,順便接戚禾回家。
林棠向來聽舅舅的話,戚禾和她結伴同行。
在小孩們走後,林織遞給吳風兩張紙。
“這是如今的江湖百曉生排列的高手前五十名,這是十幾年前的排名。你看看哪些你還有印象。”
吳風囫囵看了幾眼,問道:“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小禾是我從他仇家手下帶回來的孩子,我們都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但可以確定一定在江湖大門大派中,小禾多了解一些,總不是壞事。”
林織讓吳風做戚禾的第一位老師,不隻是因為吳風人在苗寨,也不隻是看重吳風的功法,還有他的經驗。
吳風當年排名前十,都是一場場比試下來的結果,這些經驗累積十分重要。
若是在第一日就這麼問,吳風多半會閉口不言,但如今兩月過去,林織覺得有九成把握。
吳風看了一會兒手裡的兩張紙,說:“行,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我得好好想想。”
在林織和吳風談話間,走在小徑上的兩個小孩也在說話。
林棠是不喜歡沉悶的人,總喜歡找話題聊天。
“小禾哥哥,你說我舅舅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
戚禾搖頭:“不知道。”
“昨天我看見阿蘭姐給舅舅遞香囊,舅舅沒要,青青姐的蟲粉他也不要,她們都很好,但是舅舅不喜歡。”
戚禾微微抿唇問:“有很多人喜歡師父嗎?”
“當然了!舅舅那麼好看,而且蠱術還厲害,可多人喜歡他了。”
作為堅定的舅吹,林棠當然覺得舅舅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要是師父喜歡上了誰,小禾哥哥你可一定得告訴我,阿溪有了舅媽以後,舅媽天天給她扎辮子,還給她做衣服,做各種好吃的,我也想有舅媽。”
戚禾沒說話,他沒想過有師娘的生活。
林棠見眼前穿著青衣的小少年不吭聲,忍不住催促道:“你可一定要告訴我啊!”
“噢。”
戚禾應聲,表情沒什麼變化。
林織在半道上碰見了倆小孩,帶著他們回家。
一路上,他發現戚禾有些悶悶不樂。
在他詢問下,戚禾有些提不起精神地說:“可能是累了。”
林織看著小孩清瘦的身體,讓鄰居大娘做了野兔加餐。
等夜間戚禾泡完澡後,林織給他展示了生辰禮物。
戚禾的表情驚喜:“刀?”
“已經開了刃,小心些,別把自己弄傷了。”
林織知道戚禾沒有放下橫斷刀法的訓練,隻是他沒有刀,隻能用樹枝比劃,他特地讓人打了適合戚禾的輕刀供他練習。
戚禾欣喜地點頭:“謝謝師父!”
這樣好的師父,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戚禾不想知道,也沒有問。
…………
寒來暑往,在山林中的霧寨卻好似從未改變。
天還沒亮,戚禾已經睜開眼。
身邊是空的,看來師父昨晚沒有回來,又在山林裡呆了一晚。
戚禾熟練地在鍋裡煮上粥,動作上和常人無異。
等他做好了這些,鄰居大娘養的公雞才開始打鳴。
戚禾拿起刀,朝著先生的家而去。
這早不是兩年前師父在他生辰那日送他的刀,中間換了幾把,那些刀早已經卷刃或者斷裂,不能用了。
吳風又一次在刀的破空聲裡醒來,靜靜地在屋子裡坐著。
收這個學生的時候,吳風就知道他天賦卓絕,但戚禾進步快到還是讓他心驚。
他琢磨了小半生不斷完善的招數,兩年就被一個小子學去了全部,甚至他還配上刀鑽研出了有浩然掌神韻的刀法路數。
吳風悶悶笑了一會兒,眼裡閃爍著光芒,長舒了一口氣。
他倚在門口,看著拔高不少的小少年,忽地開口說:“明日起,你不必再來。”
“去和你師父說,我已經沒什麼能教你的了。”
“小子你記住,當年把我打下山的是當時排名第九代醉月門的門主賀陽泓,如今他在第七名,他的徒弟在第二十三名,你現在和他徒弟的實力差距還很大,但假以時日你必定能在江湖有一席之地,等到你打敗了他徒弟,你問他記不記得我。”
吳風喃喃:“想來是記不得,但記不得最好,他的徒弟被手下敗將的學生打過了,才更叫人覺得精彩呢。”
“好,初見時答應先生的話,我亦不會忘。”
戚禾將刀立在地上,刀鋒在依舊有著涼意的正月透著凜冽,他給人的感覺卻極為安靜,沒有絲毫的攻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