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公司的 CEO 他都不稀罕,我能怎麼辦?」
若說薛嫻總端著裝著,那顧朝雨隻要願意就可以跟任何人打成一片。
此刻她端著酒壺與杯子沿桌打了一圈,反客為主,將這場校友會氣氛推至高潮,我攔不住也不好讓她在同學前失了面子,隻得放任不管。
眾人無一不誇贊我們情意深切,婚姻羨煞旁人。
快走到薛嫻二人面前時,酒壺剛巧空了,顧朝雨揉了揉腦袋做出酒力不勝的樣子,踉跄著鑽入我懷中。
薛嫻二人好不容易撐起勉強的笑容,瞬間分崩離析。
不顧男友安撫,薛嫻拿上包和外套就離席了。
我扶起顧朝雨向眾人告罪後,提前買單送她上車,但顧朝雨揪著我的衣擺怎麼也不肯松手,無奈我隻能跟上車。
「先生,顧總是從一個重要商業酒會趕來的,我們還回去嗎?」
難怪今天來的是商務車。
司機透過後視鏡向我請示,此時顧朝雨枕在我腿上酣睡,多重要的酒會隻怕都過不去了。
我撥開她擋在額前隱隱作痒的碎發,手指染上縷熟悉的洗發水果香,比酒更醉人。
「回家吧。」
我能感覺到顧朝雨今晚有意無意的維護,和對薛嫻二人的針對。
她向來是個強勢的人,自己養的小狗被別家吼了,都能上去對罵兩句。
顧朝雨是覺得我可憐吧,博士畢業高校教授,在她眼裡依然是個被人嘲諷不會還口的書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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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幾聲,我怕吵到她正要拿出來靜音,卻看到主辦人發來的微信。
【顧總原本不來,聽到我說你被薛嫻擠兌,她可閃現來了。】
【夫妻哪有不鬧別扭的,回去好好說別動不動就鬧離婚。】
名為愛的白紙在顧朝雨遞來支票那刻本該化為灰燼。
但此時心裡那團灰燼隱隱閃爍,有了復燃之跡,好似我再添上一把柴,就能升起燎原之火。
但就在我準備撿起第一把柴火時,下雨了。
我抱著顧朝雨從車上下來,前方男人微微揚起傘面,露出半臉胡渣,不似校園時天之驕子般耀眼,明明打著傘卻比淋雨還要狼狽。
這時顧朝雨醒了,掙脫我的懷抱下地後奔向那個男人,她不在乎風雨,隻在乎自己的手夠不夠快抓住那個男人。
秦晏離婚回國,顧朝雨終於能得償所願了。
我該恭喜她,卻隻能站在雨裡任眼淚冷卻。
6
顧朝雨酒醉中唯一一絲清明都用來辨認秦晏了,現在的她甚至找不到自己家在哪棟。
我接過司機手中的傘走向斜對面,按響門鈴,等待阿姨開門的功夫,順手將院門口被暴雨衝刷的綠植搬到車庫內。
這棟房子是我和顧朝雨的婚房,院裡院外的盆栽綠植是三年來我親手栽種養活的。杜鵑、茉莉、海棠都曾在我手下綻放,唯有顧朝雨,她像顆被誤種的石頭,怎麼也開不了花。
秦晏扶著顧朝雨踉跄著走近,他的傘面傾斜,自己已湿了半邊衣服。
也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總要比旁的更讓人放心,最重要的是顧朝雨自己喜歡。
「王止,好久不見。」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我跟秦晏確實好久沒見,他博士沒有讀完就回來繼承家業了,跟妻子國內國外對半居住,這兩年我總避免和他出現在同一場合。
顧朝雨有自己的驕傲,在秦晏婚姻持續期間從無任何逾越,但她遠遠站在一邊看著那對恩愛的夫妻,像吃不到糖的小朋友讓人疼惜,卻又無可奈何。
我怕我有一天會忍不住衝過去狠狠給秦晏來兩拳,質問他為什麼退婚,為什麼要讓顧朝雨難過。
但此時我沒了任何立場,離婚冷靜期一過,顧朝雨的世界是晴是雨與我再無瓜葛。
「學校還有ŧų₊事情要處理。而且……我們已經在辦離婚了。」
秦晏沒再說話,扶著顧朝雨向阿姨走去,而我朝著司機方向轉身時,襯衣一緊。
低頭一看才發現,顧朝雨的手又抓住了我的衣擺。
在她一聲聲呢喃著「不要走」時,我徐徐抽出衣擺坐上車。
顧朝雨隻是認錯了人,她醒來看到的是秦晏,一定會很高興。
從那天起我沒再見過顧朝雨。
冷靜期剛結束,我給她發微信約到民政局見。
我特意請假一天,從晨起等到下班,顧朝雨都沒有出現。
這段婚姻是她迫不及待要終結的,有再重要的事兒應該都會先放在一邊。
我心中不安,聯系上助理,卻被告知顧朝雨大量飲酒後引起胃穿孔正住院治療。
助理說秦晏要復婚,還要放下公司事務跟妻子久居外國。
我找去秦家,三年來壓抑的情緒加注在拳頭上,一次次揮向秦晏。
他到底把顧朝雨當什麼了?!
7
論體格、力量我是不如秦晏,但論誰更豁得出去,他不如我。
我被秦家兩位司機攔下後,秦家二老圍著鼻青臉腫的秦晏要報警,還揚言讓我失去職稱和工作。
我抹掉嘴角的血,恨不得用目光活剝了秦晏。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知道顧朝雨的喜歡和等待,卻還是給了她希望又親手將之剝奪。
秦晏把司機和父母勸走,在院門口臺階坐下,還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我過去坐下時,肚腹剛挨了一腳的地方隱隱作痛,我忍不住別過頭龇了龇牙。
「王止,沒想到你是真心喜歡小雨,這幾年看來是我誤會了。」
是,所有關系親近的人都這麼認為,我跟顧朝雨結婚是趁虛而入,是別有所圖。
我是真心或假意,所有人都可以質疑,唯獨秦晏他沒這個資格。
「你剛離婚就回來找顧朝雨,還不是把她當備胎、療傷藥。
「你敢發誓,從頭到尾都隻把顧朝雨當妹妹、朋友嗎?」
見秦晏沉默眼角泛起苦澀,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同為男人,他心底深處那點子齷齪誰還能猜不到?
這三年我刻意回避秦晏的同時,他何嘗不也在避著我。
說白了就是想顧朝雨站在原地等他回頭。
秦晏的虛偽被我戳穿後,半響回過神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說這次離開不打算再回來了,家和公司全部留給弟弟操持。
最終他看向我欲言又止,等待翻湧的情緒平復下來。
「你跟小雨以後要好好的。」
我跟顧朝雨哪還有以後啊?她身體還沒好利索就和我辦完了離婚手續。
我看著面前筆直寬廣的陽關道,轉過頭時,才發現顧朝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獨木橋之上。
她走得那樣快,既不膽怯也無留戀。
後來這日子每天過得像漏鬥裡的沙,眨眨眼的功夫就溜走了大半。
我正在宿舍回郵件,接到了前嶽母的電話。
「王女婿,你快去看看小雨吧,她不聽我們勸啊……」
8
沒想到離了婚,反倒讓嶽母親口承認了我一回。
她說顧朝雨不管公司也不著家,身體沒好透還天天組局喝酒,凌市傑出女企業家生生墮落成一個酒蒙子。
今晚顧朝雨和幾個紈绔姐妹開遊艇排隊,其中娛樂公司千金叫上了自己旗下新籤約的男團藝人作陪。
我登船時就看到燈光閃爍的甲板沙發上,顧朝雨咬著塊蘋果漸漸靠近男藝人。
我走過去脫下外套披在顧朝雨身前,深冬的天氣,她還穿這樣少吹著海風胡鬧。
遊戲被打斷,顯然掃了在場眾人的興致。
「顧總這莫不是你那位博士老公?」
「咱出海開派對可說明了不能帶家屬,顧總違規了,怎麼罰?」
「顧總剛才的大冒險也失敗了,必須狠狠地罰!」
這時有個女人將酒杯塞到我手裡,看向她身後的桌子我才意識到這群人剛才在玩大冒險。
原來她們還不知道我跟顧朝雨離婚了,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拉著她想要下船,卻被狠狠甩開。
「王、王止!你少管我的事,嗝!」
撲面酒氣燻的我直皺眉,我幹脆彎下腰將顧朝雨抗在肩上,但轉身之時卻被幾個女人攔住。
「王博士別著急走,我們這局不興赊賬,要不你替了顧總的懲罰?」
本不想理會這群女人,誰知有人坐進駕駛艙,把船越開越遠,這下走不脫了,我隻得將顧朝雨放在避風處。
「說吧,怎麼玩?」
三次懲罰三次大冒險,我拒絕一項,就要罰顧朝雨三杯酒。
前兩項裡我生疏的跟著藝人跳舞、大聲念情詩,到第三項有人喝多了抓起顧朝雨的包扔向大海。
「王博士對咱們顧總情深似海,要不下海幫忙撈下包吧?」
「你太狠了,那裡可裝著顧總最寶貝的東西,小心她酒醒跟你拼命。」
「嘻嘻,王博士也許不會遊泳呢!」
雖然她們一口一個王博士,但那何嘗不是她們對我的另一種輕視?
男團藝人們端著酒杯斜斜倚在欄杆上,帶著幸災樂禍,像是在說讀到博士又如何?還不是跟他們一樣要取悅資本。
我緊緊捏著拳,骨頭發出「咔咔」的聲音,想要提前終止這場鬧劇。
可下一秒角落響起的聲音,比這冬月裡的海風還要讓人寒心。
顧朝雨醒了,她笑嘻嘻看著我,眸子卻比黑夜裡的大海還要無情。
「王止他可會遊了,在凌大還拿過獎。
「王止,你幫我把包撈回來嘛……」
閉上眼縱身入海時,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為了顧朝雨犯傻。
9
寒冬,海水溫度已經低於零下,夜風裹挾著遊艇上的歡聲笑語,在我耳邊陣陣刮過。
我尋著遠處隨海浪起伏的挎包,怎麼遊都拉進不了距離。
我想到了這段持續三年的婚姻,想到了顧朝雨。
有時她近到一伸手ṭü⁼我就能碰到臉頰,有時候遠到我耗盡力氣也抓不到她的裙邊。
更多時候我看著明媚張揚ƭū⁷的顧朝雨,會想到她隻是一道海市蜃樓。
都到最後了,總要抓住點什麼吧?
海浪和夜風阻在前面,我用手臂和身軀用力破開,體溫和力氣被海吞噬殆盡時,我終於抓到了包帶,裡面灌滿了水,此時拖著它像在拖一顆巨石。
那些女人說,重要的是包裡的東西,可當我打開包,鹹腥的海水裡泡著的除了幾樣妝品,就隻剩張皺巴巴的照片。
今晚月色太暗,看不清照片。
直到遊艇燈光再度閃爍,那道熟悉的身影倚在船頭與人輕輕碰杯,船尾煙花衝入夜空炸開,頃刻間亮如白晝,也讓我認出照片上的兩個人。
顧朝雨和秦晏。
這最重要的東西,也抽幹了我最後一絲力氣。
我像條瀕死的魚被海浪卷起拍下,直到雙眼浸入鹽水,腦後傳來劇痛,顧朝雨都沒朝這裡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