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廖無言低語幾句,又衝左右飛快的比了幾個手勢,當下就有人笑嘻嘻鑽出去,一點兒痕跡沒露。
龐牧把晏驕和嶽夫人安排在緊挨著廖無言和齊遠位置,贏來的東西也滿滿當當堆了一桌子,然後大聲道:“這裡頭的果子都不大新鮮,我去給你們買些好的。”
見晏驕還在瞧著自己,他不覺一笑,低聲道:“別怕。”
晏驕抿嘴兒一笑,搖頭,“我不怕。”
那幾個尾隨的正愁戲院人多眼雜,不好光明正大的下手,琢磨是不是在外面找個地方守株待兔,此刻見龐牧一個人出來,心頭一喜,忙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
好小子,可讓我們逮到落單的了!
龐牧人高腿長,眨眼功夫就出了鬧市,後頭幾個人一路小跑,硬是給急出一身汗。
平安縣城雖大,可絕大部分店鋪、攤販都集中在縱橫十字街,更兼今日佳節,大部分百姓都跑去那邊瞧熱鬧,因此外頭的小街小巷也頗清淨。
幾個人跟了一路,發現周圍越來越荒涼,隱約覺得不對。
“這小子說出來買果子,怎麼到這兒來了?”
“別是有詐吧?”
“大劉哥,前兒聽說這裡的縣令不是等闲,土匪說剿就剿,咱們別給衙役瞧見了。”
被稱作大劉的長了一身彪子肉,臉上還有一道橫疤,滿是匪氣,聽了這話抬手就給了那人一個嘴巴子。
“混賬,前怕狼後怕虎,能成什麼氣候!”
那人挨了一下也不敢出聲,隻是原地暈頭轉向半天,這才小聲哼哼道:“大劉哥,那人不見了。”
大劉一愣,又破口大罵起來,“他娘的,還不趕緊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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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才要動作,卻忽然聽到後頭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在找你爹我嗎?”
第20章
等臺上的戲告一段落,外面跑進來一個人跟齊遠耳語幾句,齊遠微微點頭,欠身衝晏驕和嶽夫人笑道:“老夫人,晏姑娘,戲唱完了,咱們也回吧?大人在衙門裡等著了。”
晏驕愣了下,“這就成了?”
齊遠拍巴掌大笑道:“可不是?大人逮到了一群落單的。”
晏驕:“……”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詭異?
廖無言就笑,“區區幾個毛賊,自然沒什麼不成的。”
晏驕點點頭,再看向桌上的東西,“那這些,算是贓物吧?”
也不知什麼來歷,燙手啊!
“什麼贓物!”齊遠大笑道,抬手叫後頭的人幫忙搬著,又正色道,“分明是大人憑本事贏的。”
到手的東西再吐出去?沒可能,這輩子都沒可能!
晏驕:“……”
行吧,反正真要這麼說也沒錯。
縣衙後頭果然燈火通明的,裡頭時不時還傳來幾聲雜亂的人聲,高高低低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眾人才剛進門,那頭就跑來一個衙役,看見他們便難掩欣喜道:“齊大人,廖主簿,大人正找兩位呢,有急事!”
兩人下意識看向晏驕,後者笑道:“難不成賊人還能跑到衙門來報復?我陪老夫人回去就行了,你們快去忙吧。”
齊遠和廖無言也跟著笑了,四個人當即便分成兩撥。
等齊遠和廖無言進到刑訊房,就見地上歪歪斜斜的跪著一群……啥玩意兒?
打頭的幾個俱都鼻青臉腫、眼斜口歪,臉上翻了醬缸一樣,哼哼唧唧的,話都說不利索,瞧著既滑稽又可憐。
“呦呵,怎麼惹到咱們縣太爺了?”齊遠都給逗樂了。
龐牧坐也不好好坐,直接一條腿踩在桌案上,手裡捧著一把黑漆漆的刀翻來覆去的擦,白慘慘的刀刃越發顯眼。
一旁負責書記的衙役視而不見,隻是低著頭下筆如飛。
“大人,嘶,不是,親爹!饒了兒子們吧!”
一群人口齒不清的喊著,涕淚橫流,哪兒還看得出最初的囂張?
龐牧請齊遠和廖無言坐了,聽了這話便一陣惡心,“老子哪兒來你們這群不肖子孫?”
大劉等人一噎,竟隱約有些委屈:
之前是誰逼著我們喊爹來著?這會兒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龐牧冷哼一聲,這些人就都不敢吭聲了。
本也不是什麼傷害人命的大案,且但凡願意掏錢的百姓,多多少少也存了貪小便宜的心思,花上幾十上百文買個教訓也不虧。
他本想從輕發落,叫這些人長個記性便罷了,不曾想這些廝們做的忒絕,隻許他們騙人家,不許旁人憑本事贏東西,合著全天下的便宜都給他們佔了。
今兒是碰上自己沒得逞,可若換上平頭百姓,誰能耐得住這麼些莽漢的打砸?
如今看來,叫他們騙子還算玷汙了這個稱呼,該叫土匪才對!
龐牧問一旁的衙役,“何年何月何地傷了什麼人,都記下來了麼?”
那衙役恭敬道:“稟大人,記得清清楚楚。”
龐牧嗯了聲,又用刀敲了敲攤主李壯眼前的地面,“還有隱瞞的不曾?”
李壯吃夠了打,恨不得聽見他的聲音就發抖,當下搖頭道:“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龐牧點點頭,想了下,吩咐下去,“遠的我顧不上,但凡平安縣轄下的,都派人送些撫恤銀子過去,順便將傷者情況報給我知曉。另外,將這文書抄送給周邊府州縣,叫他們自己看著辦吧。”
贓銀本就該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衙役應了,又聽龐牧對李壯等人道:“你們屢次傷人,著實可惡,先將方才說的再細細講一回,本官自會酌情處置。”
李壯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小人說了,算戴罪立功不?”
龐牧彎下腰,用刀尖拍了拍他青腫一片的臉,皮笑肉不笑,“你說呢?”
那明晃晃的刀尖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又冷又硬,帶著一股寒意從尾巴尖兒竄到後腦勺,李壯都快嚇尿了,哪兒還敢討價還價,隻是哆嗦道:“小人不敢,不敢,這就說,這就說……”
這伙人是慣犯了,這幾年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一路走一路騙,在一個地方停留不超過五天,基本上是得手就跑。
就在不久前,一行人在平安縣城以北兩百多裡的青町鎮停留,照例以飽滿的熱情積極行騙,第一天就“用辛勤勞動換來豐厚的回報”。
攤主,也就是騙頭子李壯十分高興,帶著他們酒樓去喝酒,叫了姑娘,一氣鬧到夜裡。
他們結賬時,正好看見店中伙計丟出去一個醉漢。
那醉漢酒氣衝天,已經不省人事,穿的卻是讀書人才會穿的長衫,隻是皺巴巴髒兮兮,也不知幾天沒換洗了。
他在街角邊吐邊哭,口中翻來覆去的說著什麼“對不住”“殺人”“別來找我了”“鬼啊”之類的話。
李壯抹了把臉,繼續道:“小人們聽了一回,覺得倒不像是胡話,生怕惹了麻煩,就連夜跑了。”
聽完他說的話,齊遠和廖無言同時在心中想起來一樁案子:翠環山舉子案!
“又是書生,又是殺人的,還是這個時候,”齊遠喜道,“天下總不會有這樣巧的事吧?”
“便是巧合,涉及人命,咱們跑一趟也不虧。”話雖如此,可龐牧也覺得那名醉酒舉子隻怕就是在翠環山殺害隋坤的兇手。
滇陽距離平安縣千裡之遙,派去調查隋坤生前好友的衙役到沒到還不知道呢,若沒有這意外的線索,最快也要幾個月之後才能破案。
事不宜遲,龐牧連夜就點了人馬,命劉捕頭一行人即刻帶李壯去青町鎮抓人。
——
接下來兩天,秋雨連綿不斷,像個哀怨的女子如泣如訴,中間不時夾雜著滾滾悶雷,一點點的將燥熱的空氣洗刷了個幹淨。
一場秋雨一場寒,不久前還要穿紗衣的,這會兒眾人卻都陸陸續續換了厚實的料子。
晏驕也換了嶽夫人給做的那身鴨蛋青厚緞子衣裳,隻覺柔軟順滑,無一處不服帖,心裡不免美滋滋的。
這幾天她倒是清闲,便帶阿苗去了香料市場,一口氣將各色香料、大料都配齊了。
天氣湿冷,嶽夫人關節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有時候晏驕在院子裡都能聽到老太太在屋裡低聲呻吟,可等敲門問候,她卻又一臉若無其事,笑的如往常一樣和藹。
晏驕心疼不已,跟趙嬸子商量過後,去市場買了一副羊大骨,外加幾斤羊肉、羊雜,準備加上防風驅寒的藥材做些個羊肉湯、羊肉面,也好給衙門裡的人補補。
趙嬸子暗自劃算,雖然一口氣買這麼多有些靡費,可細細算來,一副羊大骨能反復熬煮幾日,且還算葷腥,分攤到每頓也很實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