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
白寧立刻發出一聲響亮的幹嘔,迅速抱拳,“前頭叫我來問問你們要不要現在吃飯告辭!”
她以生平僅有的超快語速不加停頓的說完,然後便如一抹月下幽魂落荒而逃。
啊,她果然還是隻適合出現場!
這輩子她最敬佩的便是沙場徵戰的將士們,然後現在第二敬佩的,隻怕就是天下的仵作們了!
剩下的晏驕和郭仵作、賈峰面面相覷,都有些莫名其妙。
兩名仵作研究了半天都沒琢磨出來那些灰白色粉末到底是什麼,就很崩潰。
晏驕忍不住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哀嚎起來,“啊啊啊啊啊!”
每當這種時候,她真的就好懷念現代的那些成分分析設備!
監控、化驗、指紋、DNA檢測……那麼多捷徑,那麼多她曾經親自走過無數遍的捷徑,現在全都被堵得死死的,真的太憋屈了。
郭仵作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上前安慰道:“術業有專攻,不如咱們請教一回大夫。”
“對啊!”晏驕雙眼一亮,嗖的從地上彈起來,“對對對,我怎麼忘了!”
是啊,他們不行,還有大夫啊!人家常年配藥,這些玩意兒肯定都熟悉的。
兩人等不得,連夜去找了龐牧,又請他砸開饒文舉的房門,踏著星光和月色請來城中名醫辨認。
然後那大夫看著一碗惡臭難當的液體懷疑人生。
大半夜的,你們請我來上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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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醫三十餘載,自問也見過不少難以言述的惡心場面,但跟眼前這個比起來,著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好歹人家老大夫也將近六十歲了,十裡八鄉有名的大賢,無人不敬重,此刻卻被燻得滿臉青白搖搖欲墜,龐牧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上前做了個大揖,鄭重道:“人命關天,萬望先生施以援手,小子感激不盡。”
饒文舉一看,也跟著上前說好話。那老大夫的臉色雖然還是跟中毒了似的,但見兩位父母官都這般誠懇,到底和緩許多,也回了一禮。
晏驕貼心的給他上了一碟子酸梅,如同回到現代社會跟別的科室搶號,求爺爺告奶奶請自家先化驗時那樣賠笑道:“勞煩您老給看看,這裡頭是不是帶毒?”
老大夫矜持卻又速度飛快的拈了一顆梅子,倒也不再推辭,仔細辨認起來。
半晌,老大夫搖搖頭,捻著山羊胡子想了半日,道:“不像,似是有些雄黃、白矾……”
他又說了幾樣,晏驕等人已經齊齊喊道:“五石散?!”
這熟悉的配方!
老大夫一怔,點點頭,又略有遲疑道:“有些像,不過裡頭似乎又多了點旁的東西。”
他既嫌棄又好奇的瞟了那碗液體一眼,糾結道:“若是能有幹淨的就好了。”
晏驕立刻跟變魔術似的掏出來一個小紙包,“這兒!”
老大夫:“……”
他幾乎是帶著點氣急敗壞的喊道:“有也不早拿出來!”
老夫,老夫命都沒了半條!
晏驕幹巴巴笑,近乎諂媚的道,“差點忘了,哎也不是,我們還在懷疑這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老大夫表示完全不想聽,隻是沒好氣的接過來,細細辨認。
他照例先問了味道,又用了銀針測毒,擰眉思索片刻,竟小心的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到舌尖細細分辨。
周圍一群人都被他的敬業精神嚇得不輕,龐牧甚至低聲問饒文舉,“不如再去請個大夫來……”
醫者不自醫,省的這位老先生中毒了沒人救。
不過事實證明,老大夫那是藝高人膽大,他很快帶著幾分興奮的得出結論,“這應當是由五石散演化而來,又加了些旁的東西。”
“老夫早年曾在西南一帶見過一種特殊的藥草,止咳止瀉,頗有陣痛助眠之功效。可後來卻發現,這藥草一旦吃多了便戒不掉,時間久了令人判若兩人,故而如今已經不大用了。”
“罂粟?!”晏驕脫口而出。
“什麼素?”眾人本能的看過來。
晏驕忙打開小本子,在上面飛快的畫起來,“我的家鄉也有一種類似的植物,早先確實是藥用,可後來卻被人做成害的人家破人亡的毒品,如今早就被嚴令禁止,隻是不知是不是同一種。”
醫學相關專業的人多少都被點亮了一點繪畫技能,饒是晏驕不是專業畫手,可因為抓住了罂粟的最顯著特徵,老大夫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是,就是這個!”
確認之後,晏驕忙把自己所知道的罂粟的相關危害都說了一遍,並強烈要求龐牧上書,在大祿朝境內盡快鏟除此物。
旁人還在對她描述的可怕情景半信半疑時,龐牧已經感慨道:“這花如此美麗,竟又這般可怕,著實留不得。”
晏驕道:“若有人不信,我們可以做動物實驗,看它們上癮之後會是何等瘋狂,屆時必然再無反對之聲。”
頓了頓又怒道:“也不知到底是誰這樣歹毒,光一個五石散就夠了,竟還加了罂粟粉!”
次日一早,晏驕正要去前頭吃飯,龐牧就拿著一封信急匆匆找來了。
“昨兒孟徑庭的親筆信,因他不知咱們在方圓縣,直接送去平安縣衙,遲了一夜才轉到這裡。”
晏驕知道他不是一驚一乍的性子,既然這樣失態,必然有大事發生。
果然,信上內容著實叫她吃了一驚:
從上個月開始,孟徑庭就陸續接到報案,隻是最初以為不過尋常瑣事,並未放在心上。
可慢慢的,他就發現不對了。
那些人不管是互毆,抑或是莫名其妙一個人發狂,做出許多不合常理的舉動,但都逃不過一個“瘋”字。
也就是說,這些人“發病”時都與平時判若兩人,狀若瘋癲。
他還指望龐牧替自己向朝廷進言呢,自然不敢怠慢,又命人細細的查,然後還真查出點兒東西來。
“大冬天喊熱,”晏驕慢慢念道,“散發赤足、當街脫衣?更有許多喊著要什麼神仙粉?”
她抬頭看向龐牧,“這不正是張開的症狀麼?至於什麼神仙粉的,是不是就是昨兒我們找到的那些?”
龐牧點點頭,“八九不離十,想必那些人已經上癮了。”
他伸著胳膊指了指信紙下頭,“孟徑庭也算有心,還聯絡附近州府,得知北面的都鹽府也有類似案例,而且時間更早。這倒是跟咱們推測的京城來人對的上。”
“光是已知的,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三四十號了,更別提還不知道的。對了,孟徑庭粗粗算過了,說今年準備參加縣試的讀書人就佔了七成以上。”
“我原本以為這隻是一場紈绔子弟下三濫之間小範圍流傳的醉生夢死,可現在看來竟不是了。”晏驕心頭一動,“這是針對讀書人的報復行為嗎?”
“很有可能啊。”意外出現的線索讓龐牧長長地吐了口氣,隱約覺得看到希望。
京城來的年輕人,憎惡讀書人,或者根本就是憎惡讀書、憎惡科舉,範圍一下子就小了好多呢。
第53章
老實說, 晏驕覺得平安縣衙的趙嬸子就很能挑戰極限了,但萬萬沒想到, 方圓縣衙的廚子生動的演繹了何謂山外有山。
一行人在這裡吃了兩天六頓飯, 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酸蘿卜和雜面饽饽, 其餘全都是輪流上場的白菜豆腐。
大概老縣令饒文舉也覺得像如今國公爺並幾位侯爺這樣奢華的陣容,隨便駕臨哪個地方都絕對會被前呼後擁, 山珍海味的伺候,可在自己這兒卻見天青菜豆腐的……饒是人家不說什麼, 他也委實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第二天,老大人特地動了私房,叫廚子去割了兩斤肥豬肉,然後狠狠包了一大鍋白菜豬肉包子。
以前在自家地盤上辦案時, 雖然也時常熬夜, 但一來晏驕自己就經常開小灶給大家解饞,二來衙門有錢,龐牧也舍得花, 大廚房餐餐有肉,伙食簡直比一般飯館兒好,誰也沒覺得苦。
可現在, 想起早飯隻用一碗稀米粥配酸蘿卜對付的饒文舉,他們夜裡餓了都不好意思叫宵夜。
短短兩天, 白寧這吃慣山珍海味的大小姐面皮都有些幹巴了。
她甚至忍不住於深夜寫了一封家書,真切的描述了平生第一次嘗到的酸蘿卜是什麼味兒……隻是沒想到,接下來幾天一直在嘗……
龐牧就感慨, “早年也聽說過有官兒清廉如水,今兒才算見識了。”
這兩天時常跟饒文舉在書房談事,他尤其感慨多。
龐牧自認為自己就算不講究的了,可到底聖寵優渥,庫房裡著實堆著享用不盡的好東西,自然不屑於刮地皮。但饒文舉就不同了,他是真窮真守得住!
用來會客的書房內無一裝飾,坐了不知多少年的椅子掉漆,桌上甚至還擺著缺了口的砚臺……
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可饒文舉最好的衣裳就是一身官服,其餘便服全都洗的起了毛邊,原本的顏色都看不大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