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無語,“千萬別讓廖先生聽到。”
甩手掌櫃也沒有這麼狠的啊。
兩人說笑片刻,忽聽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抬頭:林平!
“大人,晏姑娘,不好了。”
晏驕和龐牧:“……我們好著呢!”
林平大囧,忙改口道:“是前頭不好了。才剛有人來報案,說東街口有兩人發生爭執,說著說著就推搡起來,結果打死人了。”
龐牧一攤手,對晏驕道:“瞧見了嗎,我說什麼來著,天生勞碌命,想偷個懶也不成。”
晏驕搖頭,“這峻寧府還真是不同凡響,別的地方好歹還是背地裡謀殺,他倒好,直接當街打死人。”又朝天喊了一句,“小六,勞你跑一趟,去取我的勘察箱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麻利的往外走了,路上龐牧又問了詳細的情況,“參與雙方的身份弄明白了嗎?多大年紀幹什麼的?怎麼打死的有譜嗎?”
“都是散練的武師,死者叫黃海平,三十二歲,另一個叫萬名,三十七,有百姓看見萬名往黃海平胸口打了一拳,然後黃海平就仰面倒下,掙扎著沒了動靜。”林平說。
一擊致死?晏驕腦海中瞬間竄出來幾種最常見的可能,其中就有心梗等諸多急症。
“黃海平的身體如何?”
林平搖頭,“暫時還不清楚,已經派人去請他的家人了。不過應該不錯吧,不然也不會當武師了。”
“他家有什麼人?成親了嗎?”龐牧問道。
“成親了,生有一兒一女,”林平說,“家中老人都在鄉下,暫時沒敢通知。”
龐牧點點頭,又嘆了口氣,“兒女雙全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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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一旦人死了,滔天的權勢富貴也全都成了過眼雲煙,與你還有什麼幹系?
“什麼叫散練的武師?”晏驕想起來剛才他們說的,不由好奇道。
龐牧解釋說:“峻寧府的武師大體分為兩類,一部分是像彭彪、宋亮之流直接屬於武館管轄的,另一類則自己單幹,外頭戲稱散練的。”
晏驕就明白了。
龐牧卻微微蹙眉,“若萬名真能一拳打死人,為何幾大武館未曾出面籠絡?”
林平搖頭,“這個屬下也不知,隻是萬名一直在喊冤,說人不是自己打死的,黃海平肯定是有病……”
晏驕問:“真有人能一拳打死人嗎?”
這又不是什麼飛花摘葉皆可傷人的武俠世界,胸腔外部有肋骨保護,如果黃海平身體健康,想一下就打死的難度很高啊。
就見龐牧摸了摸鼻子,小聲說:“我能。”
晏驕:“……”
龐牧又給她比劃,“其實並不一定要用拳頭,這個講究的是寸勁,一擊之下肋骨斷裂,力道直入心髒,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
晏驕張了張嘴,“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多嗎?”
打斷骨頭和打破心髒完全是兩個概念吧?
龐牧摸著下巴想了會兒,“應該不多,不過老齊、老圖沒問題,還有小五、小六這幾個主攻手上功夫的大概也差不多。”
晏驕驚訝萬分。
小五?就那個總是眯著眼笑得人畜無害的家伙?
還有小六,整天不知道往自己身上揣多少東西的……傻白甜?
所以我一直在跟些什麼絕世兇獸共處一室?現在用好吃的收買一下還來得及嗎?
案發現場距離衙門不遠,如今又是人多的時候,三個人便步行前去,眼前著前頭擁堵的路段就是了。
恰逢中秋,街上人滿為患,沒事兒都能湊一圈熱鬧,更別提突然死了人,隻怕都要擠過來看熱鬧了……
想到這裡,幾人就不自覺加快腳步,生怕慢一步就因丟了證據而悔恨終生。
沒想到去了之後才發現實際情況好的超出意料:
今日負責巡視這片的正是方興,他做事勤勉謹慎,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便驅散人群,建起人牆,在大街上提前整理出好大一片空場。如此一來,有什麼證據也不至被損毀,能保留的全都保留了。
龐牧點頭稱許,看向一旁那個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中年漢子,“那就是萬名?”
方興道:“正是,他一直在喊冤。”
晏驕衝他們頷首示意,“我先去看看屍體。”
黃海平仰面躺在地上,外表完好無損,半滴血都沒流,好像隻是躺在地上睡著了一樣。
而這具屍體給晏驕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確切的說是臉部特別白。
像黃海平這種風裡來雨裡去的習武漢子自然沒有什麼護膚的習慣和條件,所以大多黑黢黢的,而他露在外面的黑瘦、粗糙的手腳也證明了這點。在這種情況下,慘白的臉看上去格外突出,多看幾眼好像就變得鬼氣森森。
晏驕仔細看了他的口唇、鼻尖、耳廓和甲床幾處,發現都很正常,沒有紫绀現象,這首先就能排除很多可能了。
晏驕先記下第一個疑點,又仔細檢查了黃海平的體表,確定這是個挺愛幹淨的人。雖然穿的是粗布衣裳,但都打理的整整齊齊,連鞋子的邊緣部分都沒有多少泥土。
她伸手按壓黃海平的胸腔,尚有餘溫,觸手緊致結實,並無異常,可見骨骼完好。
“兩人衝突多久,一共在幾個地方打了多少下?”晏驕問一旁的方興。
方興道:“聽附近的攤販說,這兩人是拐彎的時候不小心撞上的,黃海平手中包裹被萬名撞掉,裡頭的糕餅點心都灑了。萬名嘴硬不肯承認,兩邊就衝突起來。先是吵架,然後略略推搡,萬名性子急躁,就抬手打了一拳,黃海平還沒來得及還手就倒地身亡。”
除非那萬名真是傳說中什麼可以使用內力隔山打牛的高手,不然他的嫌疑真的在一點點減小。
那頭萬名還在喊冤,額頭上青筋都蹦起來了,“大人,草民冤枉啊,就一下,真就一下!就草民這三腳貓的功夫,想進武館都沒人要,怎麼可能一下打死人啊。”
龐牧壓了壓手,示意他先閉嘴,然後叫了全程目擊的幾名證人過來一一問話,得出的結論跟方興說的基本上沒有出入,這萬名確實隻打了黃海平胸口一下。
離得最近,也看的最清楚的一個攤主心有餘悸道:“近來天熱,大家伙的火氣難免就大些,又趕上人多,哪天沒人吵吵幾句?原本大家隻是看個熱鬧,誰成想轉眼人就死了?有幾個孩子都給嚇壞了。”
龐牧嗯了聲,面帶不悅,“什麼看熱鬧,有人在跟前打架,你們不說上前勸解,第一時間找衙役過來倒也罷了。這倒好,生生把人給看死了。”
眾人被他罵的羞憤難當,又覺得冤枉,哗啦啦跪倒一片,有喊冤的,也有磕頭認錯的,一時間亂作一團。
龐牧給他們嚷嚷的頭疼,卻也被這種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態度氣的頭疼,又順勢教訓幾句,這才叫他們散了。
萬名見狀膝行上前,哐哐磕了幾個頭,扯著嗓子喊道:“大人,大人您也聽見了,草民真的是冤枉啊,求大人還草民一個公道!”
龐牧挑了挑眉,突然毫無徵兆的出手,一個拳頭勢如閃電的來到萬名跟前。
萬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向後倒去,臉上血色褪的幹幹淨淨。
“還真是三腳貓功夫。”龐牧有點遺憾的收回手。
本能反應騙不了人。、
老話說得好,想打人就得先學會挨打,所以哪怕功夫沒練到家,至少也都知道該怎麼躲。可這個萬名連躲避都狼狽不堪,更別提應變,隻怕還真就是個假把式。
要是這種貨色能打死人,九大武館也就不用開了。
回過神來的萬名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臉上的汗都下來了。
如果一來,他的殺人罪名或許能洗刷幹淨,可隻怕日後的名聲也就毀了……
龐牧抱著胳膊打量他幾眼,下一刻就單手將人提了起來,不解道:“你根骨一般,並不怎麼適合練武,趁年輕,趕緊另尋個營生吧。”
雖說勤能補拙,可凡事都講求天賦,沒有天分的人想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實在太難了。
萬名一張臉頓時漲的血紅發紫,憋了半天才喃喃道:“我爹就是個武師,人人都道是條好漢,可惜他在我六歲那年斷了腿,之後就把指望落在我身上……”
他不是傻子,這麼多年下來有沒有天分難道看不清?多少回他都想放棄,可一回家看到老爹的滿面憧憬和期望,就都說不出口,幾次三番咬牙堅持,也就稀裡糊塗堅持到現在了。
後頭趕來的齊遠聞言直搖頭,忍不住開口道:“孝順也不是這麼個孝順法兒,你現在還年輕,倒是能靠蠻力掙點,可再過兩年怎麼辦?到時候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怎麼談孝順老爹?”
話糙理不糙,萬名越發尷尬,眼神也掙扎起來。
龐牧才要開口,就聽旁邊突然炸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三人轉頭一看,人群中擠進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一看到躺在地上的黃海平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本能的想上前拽當家的,可方興見晏驕還沒驗完屍,生怕毀了證據,主動上前阻攔勸說,被喪失理智的婦人狠狠抓了幾下,發冠歪斜頭發散亂,說不出的狼狽。
那婦人後頭還跟著一個年紀略大些的,龐牧就問去報訊的衙役,“那是誰?”
那衙役回稟道:“是孫氏的鄰居王嬸,當時兩人正聚在一處納鞋,孫氏將一雙兒女暫時託付給王嬸的大女兒,王嬸擔心她一人應付不來,就陪著過來了。”
龐牧點點頭,又將也跟著掉淚的王嬸叫來問話。
王嬸哭的下巴都湿了,磕了頭之後一個勁的惋惜,“多好的一家人,怎麼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