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燈光昏暗,人聲吵雜。
電話那頭的謝應聽見這些背景音,忙問:“你在哪兒呢瑟瑟?怎麼那麼吵?”
江瑟同陸懷砚輕點了下頭便推開酒吧側門,邊說著:“我在酒吧喝酒。”
陸懷砚跟在她身後行出,側門闔起時,他的聲音混著酒吧裡的歌聲從湧動的空氣裡傳來。
“母親。”
兩人站在酒吧檐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各自說各自的電話。
謝應是江瑟在桐城的小學兼初中同學,兩人都是在富春街長大的小孩兒,謝叔和老爸的交情又鐵,勉強算得上是發小。
這通電話江瑟聽得不怎麼專心。
也不知是被酒吧歌手抱著吉他唱的《不期而遇》分了神,還是因為不遠處站著個和她一起打電話的人。
謝應這會人還在英國。
他爸媽在他三歲時離了婚,謝應的撫養權本是歸了謝媽媽。但謝媽媽是女強人,在英國打拼事業實在管不了孩子,便將七歲的謝應送到桐城來讓謝叔帶,直到中考完了才又將孩子召回英國。
跟從小讀書就厲害的江瑟不一樣,謝應是學渣。江瑟都出來工作三年了,他還在大學裡苦苦煎熬著等畢業。
謝應在電話裡問她:“暑假你要過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
江瑟想都沒想便拒絕:“不了,你高中畢業時我和小冶已經代表江家參加過你的畢業典禮,你大學這個就讓小冶去吧,他已經能自己出國去闖蕩了。”
謝應雖然有點失望,但也沒敢勉強江瑟,語帶遺憾道:“那我等畢業典禮結束後就回去桐城看你們。”
江瑟淡淡“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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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結束時,那首《不期而遇》剛好唱完,旁邊那人也恰好掛了電話。
這處側門是酒吧內部員工搬貨用的,與對著馬路口的大門相比,要僻靜許多。
陸懷砚拉開側門,朝江瑟抬了抬下颌:“你先。”
江瑟拾步過去,卻沒進酒吧,與他隔了兩步的距離,說:“那晚的事,還沒來得及同陸總說聲‘謝謝’。”
那天江瑟忙著處理田光的事兒,都沒找著機會同他鄭重道聲謝謝。
陸懷砚掀眸看著她。
她今天的裝扮同那天沒什麼區別,利落的襯衣西褲,披肩長發,五官精致,目光清澈又沉靜。
跟七年前相比,眉眼長開了,氣質也愈發清冷。
不再是當年在英國遇見的小姑娘了。
陸懷砚輕輕頷首:“客氣了。”
江瑟又說:“陸總在二樓的哪間包廂?”
陸懷砚看她,少晌,他笑道:“想請我喝酒?”
江瑟點頭。
她不喜歡欠別人人情,那晚正是因為有他在,那老色批才不敢亂來,後續做筆錄也耽誤了他不少時間。
於情於理,都該聊表謝意。
“不用。”笑意漸漸漫上男人的眉眼,“那晚的事你就當做是我在見義勇為吧,你不用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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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吧,許舟說:“酒吧shoutime環節來了,你要不要上去唱一首讓大家飽飽耳福?”
江瑟唱歌好聽,但她很少唱。平時不管是公司的團建活動還是私底下的聚會,江瑟都鮮少唱歌,但每次一唱都能叫人驚豔。
許舟也就嘴上提提,本以為江瑟會拒絕,結果這姑娘剛咽下嘴裡的酒便放下酒杯,說:“行,我去唱一首。”
二樓包廂。
陸懷砚剛接過郭頌遞來的酒杯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麥克風裡傳出。
“一首《Five Hundred Miles》送給所有願意見義勇為的人。”
陸懷砚手一頓,緩步走到窗邊,垂目望向一樓的表演臺。
那姑娘就坐在舞臺正中央的高腳凳上,抱著一把木吉他怡然自得地唱起歌。
她的聲音很清透,比一般女孩聲線略低一些,帶點悅耳的慵懶。
還挺巧,這首歌是Linda十分喜歡的一首歌,也是一部電影插曲,陸懷砚在英國時便聽過好幾回了。
“莊鶴換酒吧歌手了?唱得真不賴。”郭頌來到陸懷砚身邊,朝樓下望去,打量了兩眼,說,“瞧著像是個學生,不會是莊鶴的小情兒吧?聽說莊鶴找了個剛上大學的小女友。”
陸懷砚側眸瞥他眼,“不是,她瞧不上莊鶴。”
郭頌挑眉:“認識的?”
陸懷砚沒應他,卻是回想起當初他們在伊頓的初遇。
他去參加公學的校友會,晚上心血來潮去了趟炸魚店。炸魚店的員工換了一批,並不識得他,一見他進門便說店已經打烊了。
當時店裡還有最後一位客人,是個背帆布包穿著T恤牛仔褲的小姑娘。
小姑娘黑發黑眸,打量了他一眼便問他:“會說中文嗎?”
陸懷砚正要問前臺老板在不在,江瑟這話一問,他自然是沒問出口,便面色淡淡地應一聲會。
那會他還當這姑娘是要搭訕,或者是有事要求助。
結果江瑟兩頭都不沾,將手裡一個打包盒放他旁邊的桌子上,說:“最後兩份Fish&Chip都被我買了,這份是請你吃吧。”
陸懷砚正眼望了望她。
很漂亮一姑娘,渾身上下還帶著點青澀的學生氣,但氣質很沉靜,說話的語調也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十分有教養。
她似乎挺趕時間,放下紙盒便推門匆匆出了餐館,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
餐館門口掛著風鈴,風鈴伴著她離開的腳步被風吹得叮鈴響,大門闔起前,晚風還吹進來幾道聲音。
“二姐,你怎麼隻買了一份?就這麼點,怎麼夠我們吃?”
“打烊了,隻剩最後一份,你愛吃不吃。”
“沒事沒事,附近還有沒打烊的餐館,我帶你們去吃。瑟瑟、小冶,吃完炸魚你們還想吃什麼?”這是另一個少年的聲音。
三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
陸懷砚的目光從少女搖晃在夏夜裡的馬尾收了回來,轉而盯向桌面上的那一盒炸魚,隨即很輕地笑了聲。
在酒店那晚,陸懷砚在江瑟扔包過來時便已經認出她。
她那張臉生得精致,辨識度也高,七年過去了,依舊能叫他一眼認出。
要擱往常,遇見這樣的事,他通常是叫李瑞出來處理。
之所以願意拋下身後的應酬給她做證人又出手幫她解決田光,就是為了還她當初的那盒炸魚。
也因此,剛剛那姑娘想要請他喝酒表達謝意時,他拒絕了。
郭頌見他垂著眼不應話,碰了碰他酒杯,笑說:“真是認識的啊,那等會得叮囑莊鶴一句了,這姑娘一看就是莊鶴喜歡的那款。”
陸懷砚這次倒是應話了:“哪一款?”
“看起來又冷又純的,莊鶴打小就好這一口。”
陸懷砚晃了下手裡的酒杯,神色淡淡地喝了一口酒:“莊鶴在哪兒?”
她特地唱了首歌來感激他“見義勇為”,那他自然是要見義勇為到底了。
(三)
從演出臺下來,江瑟還沒走到吧臺便被人攔住了。
是個長相不錯氣質卻非常浮蕩的男人。
那人說他是酒吧的老板,叫莊鶴,還問她要不要過來酒吧做兼職歌手。
這男人眼睛裡的東西江瑟自然看得懂,神色冷淡地拒了。
好在莊鶴被拒絕後也沒多糾纏,接了個電話給她遞了張名片便匆匆離開。
江瑟將那張名片丟進了酒吧的垃圾桶。
這天晚上的所有插曲就此揭過。
她與陸懷砚誰都沒留對方的聯系方式,江瑟想他們之間的交集大約會止於這個夜晚。
夏天眨眼便過去,她時不時會從許舟那兒聽到田光那案子的進展。
給那三個女孩打官司的律師是北城出了名的鐵齒銅牙,這案子有了熱度後,越來越多的受害人站了出來,就連給田光買賣房子的一名房產經紀都跟著提起了訴訟。
弘盛這次雖然錯過了與“京勤”合作的機會,卻收到了盛啟科創遞來的橄欖枝。
盛啟科創是陸氏旗下真正的子公司,也是芯片研發和人工智能領域的龍頭企業之一。
背靠大樹好乘涼,弘盛目前開發的產品集中在智能家居, 如果能和盛啟合作,單是營銷費就能省下來一大筆了。
雖然不明白盛啟為什麼會選擇弘盛,但這樣的好機會誰都不想錯過。
“那邊的負責人指明了要我跟你來負責這次的項目。”
江瑟有些意外:“我?”
“嗯,你。”許舟笑著點頭,“這是個機會,和盛啟的合作是我跟你的機會,咱們好好幹!”
她們兩人在工作上一直都有種默契在,江瑟笑笑:“知道。”
她沒問盛啟為什麼指名要她,機會既然來了,不懂得抓住的人是傻子。
幾天後同盛啟負責人碰面時,那人倒是主動說了原因。
“你大三那年在W-PEC的總決賽,我和李特助去看了,很精彩。”負責人叫Aaron,說起這件事來語氣還有點遺憾,“每一屆W-PEC杯的總決賽選手我們都會關注,可惜江小姐畢業後沒把簡歷投給陸氏。”
“別跟我說你點名要瑟瑟跟進這次的項目,就是為了從我手上搶人啊Aaron。”許舟與Aaron有點交情,半開玩笑道,“沒門,就算你們小陸總親自來撬牆角也沒門。”
Aaron笑說: “哪兒敢啊,誰不知道你許總監最護短。再說,小陸總這幾個月都在歐洲,就算想搶人也有心無力。”
許舟揚起眉梢:“陸氏在歐洲的項目看來是大項目啊。”
陸懷砚這兩年在歐洲耗了不少時間,還以為五月他回來北城是歐洲項目告一段落了,原來不是。
“的確是大項目,要不是老陸總五月要過八十大壽,小陸總也不會回來。本來周特助說小陸總隻回來一個星期,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往後推遲了兩星期才離開。”
Aaron嘴裡的周特助是陸氏總裁辦的周青,許舟也認識,順著Aaron的話又闲聊了幾句李瑞的八卦。
江瑟靜靜聽著,心神卻有些發散。
他說陸懷砚特地把行程往後推了兩星期,那兩個星期,恰好是那三個女孩兒起訴田光的時候。
酒吧那晚,那男人說就當他是在見義勇為,還真是見義勇為啊。
江瑟不自覺地彎了下唇角,很快又壓平唇線,輕抿了一口咖啡,散去滿腦子亂糟糟的思緒,把注意力放回今天的正事。
為了接住盛啟遞來的橄欖枝,江瑟接下來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每天不到晚上十一點不下班。
接下來的國慶長假,要不是江冶催著要她回桐城,她本是打算十月二號才回去的。
被江冶一催,隻好老老實實定了九月三十那天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