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弟弟做錯事了,被罰的永遠都是她。
她應該習慣的,早該習慣了。
江會會拖出椅子坐下,打開臺燈,打算將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寫完。
可才剛落筆下寫第一個字,藍色水性筆的字跡就被淚水暈染開。
她趴在桌上,突然很委屈地哭了起來。
白天本來就哭過,眼睛還沒消腫,這會更加腫了。
委屈就像是潮水一樣,席卷了她。
在她斷斷續續的抽泣之中,桌上的手機連續響了幾聲,她坐起來,擦幹淨眼淚解鎖。
是一條好友申請。
——Ares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名字,江會會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了一個人。
Ares,古希臘神話的戰爭之神,他還有一個“嗜血成性的殺人魔王”的稱號。
能起這麼中二ID的,也隻有周宴禮了。
江會會通過了好友申請。
眼淚還在啪嗒啪嗒的掉,甚至滴落到了手機屏幕上。
她用紙巾擦拭幹淨,給他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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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會:周宴禮?】
對方很快就回了。
【Ares:我去!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似乎很震驚。
江會會卻覺得好笑,她沒有告訴他原因,而是問他:你有手機了?
【Ares:昂,剛買的,這是我的號碼,你存一下。】
他發了一串數字過來。
江會會將它們保存到通訊錄中,備注:周宴禮。
【會會:上次的錢不是給我買衣服都花光了嗎。怎麼還有錢買手機。】
【Ares:我沒錢,但是財神爺有錢啊。】
江會會瞪圓了眼睛:你不會又和周晉為要錢了吧?
【Ares:不然找你嗎,你的兜比我的還幹淨。】
江會會抿了抿唇,被他說的臉熱。好像……確實是這樣。
手機在她掌心接連又震了幾下。
【Ares:反正也是周晉為給錢,我買了倆,特地給你挑了個粉色的,你們小女生不都是喜歡這種娘們唧唧的顏色嗎。明天帶去學校給你,趕緊把你那個破小靈通給換了。】
江會會糾正他:不是小靈通。
【Ares:行,不是小靈通,是能打電話發信息的板兒磚。】
她趴在桌上,將那幾條消息反復翻看了幾遍。
周宴禮雖然總是不著調,但每次和他在一起,她的壞心情好像都會蕩然無存。
前所未有的輕松。
雖然他也總是帶給她恐慌,譬如今天。
但是這些恐慌的源頭,也都是為了給她出氣。
手機又來了信息,這次不是周宴禮發給她的。
而是一條群消息。
群名是:相親相愛一家人。
江會會疑惑,她什麼時候有一個這樣的群?
帶著這樣的疑惑,她坐起身,將消息欄點開。發現那個群裡隻有三個人。她一個,周宴禮一個。
至於另外那個人……
她將對方的資料點開。
頭像是幽藍色的北極冰川,微信名是一個簡單的Z.
Z,周?周晉為?
這個群明顯是周宴禮剛建的,周晉為估計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被拉進來。
這個社交軟件拉人進群不需要經過對方的同意。
【周宴禮:以後我們就在這裡面交流,生活費麻煩也轉到這個群裡@Z】
十多分鍾後,Z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Z:……】
江會會不自覺地輕笑起來,她反復點開他二人的頭像,又退出,再點開。
樂此不疲。
直到好友申請那裡又多出一條消息提醒。
【Z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第15章 第十五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條好友添加申請,江會會的心髒莫名收縮了一下。
甚至在一個月前,她都不敢去想,自己會和周晉為有聯系。
他這樣的人,與她雲泥之別。
她捏著手機,抬眸看了眼自己的房間。
窄□□仄,那扇窗戶正對著對面的廚房,窗戶玻璃必須一天擦一次,不然對面做飯時的油煙就會糊在上面。
周晉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甚至連她媽媽,都不過是他家裡的佣人之一。
可周宴禮卻說,他們未來會是夫妻。
這很荒謬,也很匪夷所思。
江會會的手指懸停在上面,同意與拒絕之間猶豫了很久。
她最終還是確認了好友申請。
頁面自動跳轉為聊天對話框。
【對方已經成為您的好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江會會盯著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兒呆,卻沒有等到下文。
周晉為似乎並無別的想法,反倒是她,因為一條好友申請就胡思亂想這麼多。
江會會揉了揉自己的臉,有些懊惱地趴在桌上,露出來的耳朵卻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發熱泛粉。
而那個【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裡,最後也隻剩下江會會和周宴禮兩個人。
下方的系統提醒:Z已退出群聊。
時間就在添加她好友後一分鍾。
因為這件事,周宴禮一直記仇到了第二天,他罵罵咧咧:“老子再和他說一句話,老子名字倒過來寫!”
江會會想勸勸他,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勸,隻能遞給他一顆自己最愛吃的糖。
周宴禮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塊紅痕,像是被燙出來的。
他皺眉:“手怎麼了?”
江會會將手往回縮:“沒事。”
周宴禮眉頭皺得更厲害,動作強硬地把她的手拉過來。
他的力氣大,稍微用點力,江會會就掙脫不開了。
明顯就是被開水燙的。
他對這玩意兒有經驗,他從小就皮,什麼稀奇古怪的傷都受過。
小時候有一次打翻了保姆阿姨剛泡好的茶,疼到額頭冒冷汗,但還是一聲不吭坐在那裡硬抗。
最後是他爸發現了,急忙將他抱進浴室,開了冷水對著傷口一直衝。
周宴禮都忘記到底衝了多久,隻知道後來給他塗燙燒藥的時候,那裡起了一個很大的水泡。透明的,像是要撐破皮膚。
他爸問他:“為什麼不叫人,不疼?”
他搖頭:“我是男子漢,我才不叫。我要成為和爸爸一樣厲害的人。”
那時候他才四歲,爸爸整天忙於工作,隻能將他交給阿姨。
關於爸爸的事情,他也是偶爾在阿姨那裡聽來。
他年紀小,聽不懂那些。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爸爸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厲害的人。
外面那些人都敬重,並且畏懼著他。
所以他也想成為和爸爸一樣厲害的人。
但那個強大的男人也並非毫無弱點。
周宴禮唯一一次見到爸爸哭,是在他六歲的時候。
某一天的晚上,電閃雷鳴。爸爸從外面開車回來,發瘋一般地拼命翻找媽媽的遺物。
他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沒有半點平日裡的穩重內斂。
他歇斯底裡,近乎癲狂,一邊翻一邊嘶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六歲的周宴禮看著這一切,不敢出去,他隻能站在那兒,看著自己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父親,看著他從失魂落魄到精神崩潰。
他癱軟在地上,拿著媽媽的遺照發呆。
像是一座沙塔,沒了主心骨的支撐,頃刻間全散了。
也是那天,他從爸爸的手裡拿走了那個白色藥瓶,他用自己小小的身體,顫抖地抱住他:“爸爸,小禮會一直陪著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不清楚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總有預感,那是他離連父親都徹底失去,最近的一天。
江會會不知道周宴禮在想什麼,想的有些失神。
她神色擔憂,問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周宴禮回了神:“沒事。這藥膏的味道太嗆,給燻的。”
他低頭繼續給她塗燙燒藥。這還是從上次周晉為買的那堆破爛裡扒拉出來的,好在還有一個能派上用場。
江會會好奇,湊近聞了聞,沒味道啊。
隔了一條走廊的秦宇全神貫注觀察著這邊,似乎在給“怒發衝冠為紅顏”的話本子積累素材。
他斷定這兩人肯定關系不簡單。
“好了,這幾天別碰水。”周宴禮把藥膏擰上,隨手扔進書包裡,又回到正題,“說吧,到底是怎麼弄的。”
江會會言辭閃躲:“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周宴禮眼眸微眯,那雙銳利如鷹隼一般的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昨天回家的時候還沒有,說明肯定是在家裡弄的。如果真是自己不小心,她肯定不會是這個表情。
他姥姥再重男輕女,也不至於做出這種事來。
所以隻有一個答案。
“是江滿那傻逼?”
江會會神色震驚:“你怎麼知道?”
想到他周宴禮就火大,火大的同時他還有點恨鐵不成鋼:“他才那麼大點,你隨便給他一巴掌他也還不了手。”
江會會有些委屈,她不是沒有試著反抗。但江滿力氣比她大,而且媽媽還總是站在他那邊。
包括今天也是,江滿去搶她的豆漿,沒有拿穩,灑了一半在她手背上。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跑沒影了。
周宴禮見她委屈,又急忙去哄去道歉:“我沒兇你,我是希望你能稍微硬氣一點,別總被人欺負。”
他就從來不慣著誰,看誰不爽直接幹。揍到自己爽為止。
她點了點頭,但答應的沒什麼底氣。
軟弱的性格一部分來自天生,以及原生家庭的影響。
周宴禮知道沒那麼好改,隻能慢慢來。
班主任拿著空白的報名表進來:“周宴禮啊,你這報名表是怎麼回事,你家長還沒空嗎?”
靠,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周宴禮原本想著再拖一拖,畢竟他剛才還信誓旦旦“再和他說一句話我名字倒過來寫”
結果轉頭就有求於對方。
那太窩囊了。
班主任卻說:“這可不能再拖了,要歸檔的,馬上就期末考了。”
周宴禮沒辦法,隻能答應下來。
班主任拿出手機:“那你現在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
“不用。”周宴禮站起身,“他就在學校裡。”
他坐著時還好,這一站起來,班主任感覺自己像是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
還得仰著脖子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