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石玉把毛巾一丟,推高她的臉就著燈光看了看,反問著說:“好點兒?”
她點了點頭,不再繼續前面的話題。
就是聽錯了,他沒說過,肯定是被他擦得臉疼又頭暈,才會出現幻覺。
現在她需要的不是他假模假式的關心,而是休息,或者趕緊回家。
她甚至有些後悔,就不應該到上京去,如果現在還在平城,就算吐得難忍也有人安撫,哭都有人樂意聽,會變著法地哄她開心。
腦袋後面的手輕輕一推,人就靠到了他身上。
石玉低頭細看,陰影下的眼睛通紅,委屈得不行,揉了揉腦袋低聲說道:“是不是想回家了?”
“嗯。”
“過兩天帶你回去。”
“嗯。”
“接著睡還是想吃點什麼?”
唐辛不知道,答不出。
應該能夠倒頭就睡,又覺得好像有那麼點餓,可又害怕吃了再吐。
就閉著眼睛想了這麼一下,險些睡著,突然驚醒嚇了一跳。
拜石玉的突然出門所賜,沒帶任何行李和換洗衣物,洗完澡就上床睡了。此時兩人連個遮蔽都沒有,她就偎在他身上,雖然抱得不算緊,但是皮膚相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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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熱的時候自然而然不會不好意思,此時總有那麼點不合時宜的尷尬。
石玉像是無所覺,見她睡了又醒便也不問了,把人抱起來放回到床上,蓋好被子關上燈。
唐辛以為他該走了,結果坐在床邊。
房間裡異常安靜,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甚至在將要睡著時清晰地聽見身體顫了一下,再次醒過來。
然後就聽見特別輕的一聲笑。
是石玉。
唐辛側躺過去背對著他,用被子蒙住頭。
他的手輕輕地拍在她背上。
唐辛困極,努力睜著眼睛,忽然揪開被角露出口鼻深呼吸,特別小聲地說:“石玉,你剛才是不是問我……”
忽然又不知怎麼說,好像怎麼說都不合適。
石玉的手仍是拍著,接口說道:“是,如果你不想要,可以不要。”
他們倆已經有一個孩子了,雖然在他看來一個孩子有些孤單,但也不是非要第二個不可,石墨被她養得很好,天生又是個柔軟的小孩子,即使很期待做哥哥也不是勸不了。
唐辛愣了好一會,黑暗中盯著不知名的某一處,久久方才出聲:“真的?我可以麼?”
“可以。”石玉緩緩俯身,離她近了些,聲音也輕下來,“你隻問過我,讓我做決定,你自己也有決定的權利。”
她沒有。
她其實早就知道,他們兩家的關系擺在那裡,兩家是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人,不會拿婚姻當兒戲讓她想要就要不想就不要。她怎麼想不重要,就連最寵愛她的父母都看好她和石玉的婚姻,而她隻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地讓自己相信,可以無視她和石玉要結婚的必然性。
如果沒有懷孕,也許她還能再拖一拖,撒嬌也好耍賴也罷,胡攪蠻纏裝作不懂。
事實偏就要讓她清醒,路,就那麼一條,時候到了,哪怕她在國外,也會有人帶她回家。
所以,她之前和石玉演的那些戲碼,到底在圖什麼?
所以,她在石玉的眼裡,一定可笑至極。
所以,石玉才總是用一種看戲的姿態面對她,把她當成個傻子一樣耍著玩。
想明白了更加無力,整個人陷在柔軟床褥間,一句話都不想說。
石玉忽然叫她:“唐辛?”
她勉強應了一聲,表示自己還沒睡。
拍在背上的手忽然停下來,撐到她的面前去。昏暗中她看到他側過臉來,看不清面容,連輪廓都模糊,可是聲音特別清晰。
“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至少,咱們倆可以商量。”
“你的意思……”她試著開口,喃喃地問:“我可以不要?”
換成石玉沒了聲。
對視得久了,便能看見一些,或許是因為離得近了。
眼睛出奇的亮,定在她面前。
唐辛又說:“如果不要,我們是不是就不用結婚了?”
看,人就是會這樣,有了一樣就會想要第二樣,想要的越來越多,明明她連第一樣都還沒有得到。
她以為他會笑,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隻是伸過來一隻手。
石玉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又修長,就連指甲都生得漂亮,總是修剪得幹淨又圓潤,比她見過的絕大部分男人的手都要好看。
就是這樣的一隻手,緩緩蓋在她臉上。
唐辛連忙閉上眼睛,睫毛不自覺地眨動,聽見他輕緩地說:“婚已經結了,孩子也有了,睡吧。”
是啊,睡吧,睡著了夢裡什麼都有,唐辛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偏就睡不著了,明明困得不行。
她想讓他回去,別坐在她的床上,又開不了口。
坐著的人忽然動了,側躺在她身後。
唐辛的手蜷在被子裡面,被他隔著被子握住,輕輕地反復地揉了又揉。
石玉連著被子把她攬在身前,感受到僵直的身體漸漸放松,悄聲地問:“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原本要說想去吃點什麼的地方,忽然想起她吐得涕淚橫流的樣子,沒說,又加了句:“離這裡別太遠,我們開車過去。”
唐辛一時想不出,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石玉便沒再說話,隔著被子輕輕拍撫。
這母子倆很像,睡覺的時候喜歡被人拍一拍或者撫摸,應該都是從小就被寵愛慣了,有著習以為常的親人陪伴。
不缺愛的人,長大了才能養育出不缺愛的小孩子,就像唐辛這樣。
第180章 柔軟
石玉帶著唐辛去了蘇城,比平城更往南,卻離安城還有一段距離。
石玉的時差還沒完全倒回來,最好的方式是開夜車,從泉都到蘇城剛好七八個小時的車程。現實卻是怕唐辛睡不好,餓了還要進城去吃飯,吃不吃都會惡心嘔吐,長時間坐在車上會很辛苦。
兩個人一商量,唐辛同意,反正在哪兒都睡不好,不如在路上。
其實她是想去蘇城。
石玉知道,阿姨和他提過一回,說是唐辛喜歡蘇城,之前找面料的時候還想去蘇城看看,還和阿姨說起蘇城的美食,阿姨還學著給她做過兩道。
到蘇城時剛好天亮起來,車就像是一路迎著日出在開,唐辛醒來就看到前方的地平線上亮起一道光,如同把暗黑混沌的天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道路兩旁的香樟樹在漸亮的日光下生得極高,樹冠寬大,枝葉茂密,雄偉的氣勢完全不同於蘇城給她的想象。
小時候父母帶她到蘇城玩過,此時印象全無,可能因為那時太小,吃過什麼玩過什麼一點細節都不記得。
石玉問她笑什麼,她就摸著車窗描繪外面的景物,細聲細氣地說:“蘇城話好聽。”
“有多好聽?”石玉問,孟既景的助理宗英就是蘇城人,他也沒聽出來有什麼特別的腔調,滿嘴的普通話說得極好,就連京片子都能時不時地甩上幾句。
唐辛小聲地笑,“你沒聽過這句?寧和蘇城人吵一架,不和平城人講話。”
石玉來過蘇城,還真沒特別留意過,不知道有多好聽,但是唐辛講話挺好聽,該軟時軟該硬時硬,活靈活現。
他對這個省份最了解的就是安城,還是因為孟既景的關系,其次便是平城,要不是因為唐辛和石墨,他也不會去那麼多趟平城,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在平城的時間比在上京還多,不是在平城,就是在去平城的路上。
現如今,還帶著她到蘇城來了。
天色愈亮,照得城市裡都暖融融的,滿帶著夏日特有的江南氣息。
唐辛打開車窗,朝著外面深吸了一口氣。
滿足又好奇的樣子看得石玉直樂,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在她睡得亂糟糟的頭發上撥了幾下。
“討厭。”唐辛揮開他的手,自己抓了幾下就順了,陽光下黑亮亮的。
石玉又摸了一把,問:“你的頭發是不是變軟了?”
“本來就軟。”唐辛可喜歡自己的頭發了,特別討厭別人碰,尤其是他好似揉狗般的動作。
被他這麼一說,她又摸了摸,還真是,比以前還要軟一些。
“因為懷孕吧。”她解釋著說:“上次也是,我看網上說的好像是會這樣,一直到生完石墨之後好久才變回來。”
石玉的堂姐和表妹都有過懷孕生產的經歷,他都見過,卻沒試過去摸摸她們的頭發,不知道還有這種變化,挺新奇。
他不了解別的女人什麼樣,但是唐辛的頭發本來就軟,這會摸上去更是軟得不可思議。
石玉喜歡她的頭發,摸起來特別舒服,抱著她晃蕩的時候尤其是,搖來擺去跟塊烏黑緞子似的,襯得人更白,觸感和視覺的雙重刺激會令人無比滿足。
唐辛可不覺得他那叫喜歡,偶爾忽然攥住了纏於手上腕間,弄得她要死,活像個瘋子。
這不,手又伸過來了,纏了一縷在手指上,又用指尖去碰她的臉,順著耳朵滑到脖子,特別痒。
唐辛躲不開便佯怒瞪他,他就笑,流連在頸間又從下巴移上去,在她嘟著的嘴唇上碰了碰。
外面的街道上漸漸響起各種聲音,從大開的車窗傳進來,特別有生活氣息。
仿佛隻是這樣坐在車上緩速慢行,便已然融入了一整座城市。
石玉撥了下她的嘴唇,問:“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還是先去酒店眯一會兒?”
唐辛想吃東西,想起他開了一夜車又覺得該去酒店,沉吟間石玉已經做了決定。
“你看看,去哪兒吃,吃完了去逛逛,什麼時候累了就去酒店睡一會兒。”
……
石玉不說困,她就不管,雖然悄悄打量了兩回,但是他的精神確實不錯,比她強。最後反而是唐辛累了,走不動了,多邁一步都不肯。
兩個人在酒店睡到天黑,醒來時還抱在一起。
躺下時唐辛不樂意,讓他去另外的房間,石玉從背後抱住她,不回應,抓了一縷頭發握在手中。
她不讓,他才開口,特別小聲地說:“別動,我就抓著,什麼也不幹,睡一會兒。”
聽著是真的累了,特別困的樣子。
她就沒再掙,悄悄挪開些許又被他貼上來,不一會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
醒來第一句話像極了打趣,難得聽見石玉如同檢討的自我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