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說的那樣,她像個小孩子,甚至還不如兩三歲的小孩子。
她哭得更厲害,壓抑著沒出聲,眼淚噼啪往下掉,他卻笑得越發明顯,揉著她的頭發把人抱住,低著聲哄:“嗯,還真是不明白,沒關系,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想不明白,過幾年就好了。”
“想不明白沒關系,但是你得裝裝樣子,不止是和我裝,還得讓外人看起來像個樣,就像今天這樣。”
“誰也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你不是,我也不是,咱們倆雖然不是為了孩子活的,也不是為了父母活,但也不能讓他們臉面上掛不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無所謂,你一聲不吭就跑了,我知道你是去工作的,但是別人問起來怎麼說?”
“石墨倒是和他的同學們說了,說他的媽媽去工作了……看,孩子都懂的道理。”
聽著是在勸她,又像是在講道理,而且句句都在理,可是聽到後面唐辛依然覺得他在指責她,說她連個小孩子都不如。
他說得沒錯,她是跑了,可是……
好吧,沒什麼可是,他說得對,他們倆已經結婚了,不管他們倆做了什麼都是應該的,上床這種事是彼此的權利也是義務,可是那天早上她清醒之後就是莫名有點慌,想到等他回來之後要再面對時她根本就坐不住,一時半刻也不想再留在他的家裡。
也像今天,聽說要留宿在這裡時的慌亂。
尤其是房間很小,不是平時他們自己訂酒店時住慣的套房,她一進去看到那張大床,腦袋裡就嗡了一聲。
石玉拍拍她的背,低頭在耳邊悄聲地說:“兒子在找我們了。”
她胡亂抹掉眼淚,還沒來得及抬頭,忽聽一聲響,嚇得她緊抓住他的領口,緊跟著第二聲如雷般的響動在頭頂上方炸開。
漸暗的天空中金光乍散,如雪般閃著光徐徐飄落。
不遠處的孩子們哇一聲尖叫,異口同聲整齊劃一得比煙花聲還要響亮。
唐辛借著煙花的光亮去找石墨,發現他正努力地揚著小腦袋,兩條小胳膊因為興奮而平伸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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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其他孩子一樣,每一束煙花四散於夜空,便大張著嘴哇一聲驚呼,快樂的小臉被映得發光發亮,就像大年三十那天晚上。
石玉託著她的腦袋枕靠在自己身上,看了好一會在她頭頂輕聲地問:“好看麼?”
她仰面望著剛剛炸裂開的煙花,張了張嘴,“好看。”
“那就行。”他推著她轉過去,環著雙臂摟抱住,下巴搭在她肩上貼著臉頰說:“大夏天的,要什麼雪,煙花多好看。”
唐辛嗯了一聲,悄悄去推他的手。
男人手熱,捂在她肚子上更覺得熱,推了兩下沒推開反而被他握住,一並按在小腹。
她這才突然想起,扭頭看他,“是你放的?”
說話聲遠不及煙花聲,幸好離得近聽得清楚。
石玉剛要說話,掌心下忽然動了一下,又一下。
兩個人都愣住。
望著彼此幾乎同時開口,說的話都一樣。
“是不是動了?”
第200章 神奇
石玉不那麼確定,但是唐辛知道。
剛才被煙花迷了眼,神遊天外,再一次清晰的胎動之後便確認了,肚子裡的胎兒真的動了。
前些日子也偶爾動過一兩下,沒有這麼明顯。
是也喜歡煙花麼?
就像石墨那樣?
唐辛下意識就去看石墨,小小的人還仰望在那裡,驚詫於煙花的神奇美麗,身體卻是面向著他們倆的方向。
在她看過去時,石墨腳下又小小地挪了兩步,隨即又被新一簇炸裂開的煙花停住了腳步。
她忽然就笑了,緩緩低下頭,卻隻能看見兩個人的手。
男人的手包握著她的,貼覆於小腹。
隻是這樣,他也能感受到?他的手隻是蓋在她手上,哪怕大一些,真的能感受得到麼?
煙花不停響,接連蹿上夜空,灑下無數金色花雨。孩子們不斷尖叫,每每應和著,驚喜聲連連。
分明響聲不斷,卻又出奇的安靜,仿佛被包裹在發光的玻璃殼子裡面。
石玉沒再出聲詢問,他感受到了,手掌下極其細微的動靜時有時無。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非要找個詞來形容,有點神奇。
石墨當年也會這樣?住在他媽媽的肚子裡面,外人都看不出來,可是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會跑會跳,會哭會笑,會爬到他的身上又親又抱,會叫爸爸。
明明他還記得他媽媽當年的樣子,跟個小哪吒似的,風風火火。
還記得她再次出現的時候,又再一次。
早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天了,挺冷的一天晚上,她站在車外面和他說話,半彎著腰又說又笑,突然就唱起來,春打六九頭。
唱著唱著她告訴他,她的生日是六月六日,讓他也下一場雪給她看看。
就這麼個心理還沒長大的女孩子,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他們倆還將要有第二個孩子。
確實神奇。
他看著她的變化,煙花閃爍的明暗間忽然就笑了,因為看見石墨?
他不知道,可能是吧。
原本怔愣的人笑起來就沒停,笑著笑著眼眶就湿了。
不知道是因為太開心,還是不開心了。
要不說她是小孩子呢,前一秒還在和他爭,要翻臉似的,轉眼間忘得一幹二淨,就和那些看到煙花會尖叫的兩三歲孩子沒什麼兩樣。
他媽不讓他教她,現在看來是有幾分道理的,他一和她講道理她就生氣,明明心裡明鏡似的知道他說得都對,偏要頂嘴。
還是得哄著,就跟哄石墨一樣,比講道理有用多了。
他爸就從來不和他媽講道理,唐明嶽也是。
在平城唐家的時候,唐明嶽就說過一次,這個世界上沒什麼道理好講。工作中不需要,因為道理大家都懂,他們不肯照著做無非是有私心,那就讓他們非做不可。生活中也一樣,要是講道理能把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解決掉,那這個問題壓根就不會出現,所以講什麼道理呢,大部分時間讓著她順著她就好了,偶爾她也會順著你,多簡單。
那時石玉隻是笑笑,沒往心裡去,應該是有不同見解,此時覺得對。
他剛才說唐辛宣泄情緒不解決問題是錯的,他又何嘗不是,看似道理都長在他的嘴裡,但是如果解決不了他們倆之間的問題,他做的都是無用功,說的那些話其實也隻是在宣泄情緒。
他比她大了將近十歲,看似通透什麼都懂,其實也和她沒什麼區別。
非要說經驗,帶孩子這事上唐辛就比他有發言權,但是她從來沒有試圖教過他。
石玉忽然想笑,活了三十來年,還不如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真就像他媽說的那樣,要是連自己老婆都搞不定,你石公子的臉面往哪兒擱?
梁橋也說過,唐辛心軟脾氣硬,最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他偏要壓著她,那還能不反抗?
梁橋還說呢,外面的人下過注在他結婚之前,誰輸誰贏沒提,以石玉對梁橋的了解,他肯定是掙到了,要不怎麼那麼大方輸給他一輛車呢。
關鍵在於,他剛一結婚又有人下注,賭他和唐辛能過多久。
就好像認定了他們倆的婚姻走不到頭。
石玉面上笑著,卻轉了梁橋一筆錢,以梁橋的名義押注。
梁橋樂呵呵收了錢,逗他:“玉哥,咱不能這樣,說句不中聽的,萬一呢?咱得保證至少留住一頭,要麼老婆,要麼錢,不能把這兩樣掛在同一頭上。”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石玉隻是笑笑,應都沒應一聲。
他的老婆,他的錢,哪樣都丟不了,他們這幫人就甭瞎操心了。
可是看今兒這個架式,他要是再逼她,估莫著離婚也就不遠了。
換個別的姑娘不會,唐辛絕對會。
而且石玉相信,如果唐辛說離婚,他們姓唐的有一個算一個絕對不會攔著,不打他一頓都是給他爸和他爺爺的面子。
再看身前抱著的人,淚盈於睫,你卻說不出來她是想哭還是要笑。
都有吧,石玉忽然就理解她了。
貼著臉頰蹭了蹭,悄聲地說:“你兒子,過來了。”
唐辛眼睛一眨,眼淚吧嗒掉下來一顆,剛好落在他抬起的手上。
抹掉臉上的淚,又在眼尾擦了擦,捧著她的臉看。
二十五歲,和上次她從家裡跑出去前的二十四歲沒什麼區別,但是和再往前的二十歲左右差別很大,那時總是笑著,現在動不動就哭。
也不知道是因為懷孕還是因為他。
石玉忽然笑了一聲,甭管是因為什麼,兩樣都是他的問題。
唐辛悄悄去瞅石墨,明明還站在那裡,他在騙她,聽見笑聲更是羞惱,扭著身子就要掙開,被他環抱住。
他抱著她,臉壓著她的,直把她的腦袋壓到自己肩上,小聲地說:“別動,抱一會兒。”
她還要推,他又補了句:“那麼多人看著呢。”
她就真沒動,特別給面子。
就是不知道嘟哝了一聲什麼,他沒聽清,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
手從腰滑回到小腹,許久沒有動靜。
他問:“是不是睡了?”
她答:“不知道。”
他笑:“你再吃點兒,沒準兒就又動了。”
她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嗯了下,又嘁了一聲:“你還挺懂。”
石玉也嗯,“敏之懷孕的時候,醫生好像說過。”
唐辛也笑起來,諷刺似的,“那你沒摸摸?”他剛才那副樣子,明顯沒見過世面。
他忽然在她臉上咬了一口,趁她縮著脖子躲時咬到耳朵上面去,“我一當舅舅的,合適麼?”
她推不開,扣著他的手腕用力,聲都變了,嬌裡嬌氣的。
“石玉,松嘴,疼——”
第201章 火車
“疼麼?”
他都沒使勁。
還是松了口,在她耳朵上親了親,又問:“還疼麼?”
其實不疼,有一點痒。
她害怕,怕他忽然像那天晚上,也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