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解釋,可能因為是兄弟吧,也是天生的。
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對於他們倆來說都是某某某,有著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唯獨他們倆之於彼此是兄弟,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至少聽起來就特別感性,別具一番意義,也像是一種魔力。
臨下車前,石玉拿出兩套連體的防寒服,交給唐辛一套,兩個人分別給小哥兒倆穿上,又仔細地兜上帽子,裹好圍巾。
唐辛沿路已經看到了搭好的帳篷,還有走來走去的人們的穿著,即使車裡仍是適宜的二十幾度,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一看顯示的車外溫度,不到十度,唐辛頓了下往石砚腳上套鞋的動作,問:“這麼冷麼?”
明明山腳處還是二十度,是夏天呀。
石玉捏了捏石墨的小圓腿,一邊拿出防風鏡給他戴上一邊說:“冷,咱們今晚住在這兒,一會兒天就黑了,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山頂。”
唐辛又問:“山頂幾度?”
“零度。”
唐辛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在春夏過久了對零度已然沒有什麼特別具體的概念,“哦”了一聲把自己裹得像隻熊跟著下了車,被風一吹差點抱著石砚回車上,真冷。
不到十度和冬天沒什麼區別,要是零度,得冷成什麼樣。
石玉一手抱著石墨一手推著她往前走,在她耳邊說道:“零度,是白天的氣溫,夜裡更冷。”
唐辛難以置信,自言自語般說:“太白金星可真會選呀,在這麼冷的地方修行。”
話音未落便聽到低沉笑聲:“所以才叫修行,像你那樣好吃好喝又好睡的,神仙都想回凡塵了。”
“石玉……”唐辛冷得厲害,沒心思和他鬥嘴,試著商量,“要不然咱們回去吧,這——”
Advertisement
石玉還沒開口,石墨來了一句:“媽媽,來都來了。”
還有個捧哏的,短小的胳膊搭在她肩上,搖頭晃腦地大聲叫:“對!”
……
第二日中午抵達峰頂,唐辛慶幸石玉帶了一隊專業人士,要不然就憑他們倆想要帶著兩個孩子上來是完全不可能的。
站在山頂徹底明白了什麼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前那些山,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千峰競秀,萬壑藏雲,所見到的雲海是平生所見最為壯觀的。
雲層如海濤,變幻莫測,時而湧濤掀浪,時而浪靜風平,時而濃雲密霧,轉瞬間霧散雲匿。
據說日出和日落時,金光一披,如入仙境。
唐辛覺得用不著金光,現在就是人間仙境,如果能夠耐得住嚴寒,她也可以在這裡修行一段時間。
石玉忍笑,問她:“準備做個小道姑了?”
她也不惱,把他看了又看,搖頭,“算了,你看起來不像道士。”
“像什麼?”
她在他頭上摸了摸,抿著嘴樂,“你把頭發剃了,肯定是個特別好看的和尚。”
石玉哈哈大笑,摟她入懷,悄聲說道:“我當不了和尚,我這人呀……貪戀凡塵。”
唐辛“嗯”了聲:“還是凡塵好,好吃,好喝,好睡。”
石玉深以為然。
說是這麼說,唐辛依然難掩向往,覺得為這山巔取名的人肯定是位神仙,不然怎麼會有“拔仙臺”這麼出世的奇思妙想。石玉攬著她隻是笑,看她驚訝豔羨神色變幻,跟那兩個還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家伙沒什麼分別,這一趟真是來對了。
入夜,山峰含黛,群星燦燦,月朗晴空,萬籟俱寂。
時而,可聞風聲,自耳邊沙沙拂過。
唐辛揪著領口呵著氣往石玉懷裡縮,冷,特別冷,可是真的太美了,和之前所見的每一處山水都不同,就像這裡的寒冷,具有一種瞬間就把你所有的想象力和語言能力全部凍結的能力,唯感震撼。
也不需要再去表達什麼,沒有一句話語能夠形容她的所見所感,非要挑一句,也許李白於此留下的那一句最貼切——舉手可近月。
最簡單直白不過,卻是最真實的感受。
忽然風起,石玉兜起帽子戴在她頭上,更加摟緊了些,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唐辛冷,仍是舍不得,把臉埋在他肩膀隻露一對眼睛,看著漸漸隱去的星月,悄聲地問:“石玉,是不是陰天了?”
“是。”
他拍拍她的背,用手壓著帽子捂住她的耳朵,仍有聲音傳入耳中。
“據說,今夜有雪。”
第402章 看雪
唐辛張著嘴半天沒出聲。
良久,喃喃:“真的麼?”
不等他回,急急又道:“現在可是六月啊,是夏天呢……怎麼,怎麼會下雪呢?”
耳邊悠悠一句:“太白積雪六月天,關中八景之一,就是不知道這一回準不準。”
聲音低沉好聽,也如眼前景色,蕩人心弦。
唐辛聽得暈暈乎乎,仿如被雲霧纏繞其間,忽地從山頂往下拋出去,急墜了一瞬又被什麼東西軟軟地託起來,浮蕩在半空。
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她的心砰砰亂跳,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石玉,你見過麼?”
他推著她轉過身去,讓她背靠在自己身前,下巴搭在她肩上,也把聲音放得輕柔,“十幾年前了,那時候年輕,在這兒守了快一個月,才算是見著了一場雪。”
她側臉朝他看去,暗夜中如同虛幻的輪廓,近在眼前,呼吸可聞,卻像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遙遠的山頂,等雪。
一個人等雪,等了一個月,唐辛想象不出來,可就是相信石玉會,他真的做得出來。
尤其是他那句“那時候年輕”……輕輕地落在了她心上,就像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片,安靜無聲,不容忽視。
“石玉,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沒有那些如雨似雪的前奏,直接就是大片的雪花徐徐飛舞。
開始時隻眼前可見的三兩片,不多時便紛紛揚揚,夜空都似亮起來了。
石玉說看見了,臉頰貼著她的,一同看向前方。
看了不知道多久,唐辛覺得彼此的臉都變得冰涼,耳邊仿佛有聲在響。
細聽,又沒了。
她小聲試探,問他:“石玉,剛才是你和我說話麼?”
“是。”
“你說什麼?”
“我說,”他望著她,隔著厚實的帽檐抵住她額頭,“茸茸,生日快樂。”
一時間唐辛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隔了層霧似的。
好一會,確認般問:“我生日?”
這段日子對她來說過得飛快,從平城到泉都,到泰山,再到上京,她沒有刻意去看過是幾月幾日星期幾,甚至是有意忽略,原來已經到她生日了。
他不語,她便再問:“是今天麼?現在?”
他這才說話:“對,就現在,今天,剛剛進入,六月六日,你生日。”
她突然明白呼之欲出的那些是什麼,當年,她和他說過,希望能在她生日時下一場雪,他笑話她那是夏天,不現實。
那是哪一年?幾年前?她已經分不清了,也不重要。
現在,今天,剛剛進入的全新的一天是她的生日,而他,帶她來看雪了,是真的在下雪,在夏天。
她想叫,大聲叫,卻一聲都發不出,隻想用力抱緊他,也真的這樣做了。
當時隻是隨口一說,她知道不現實,卻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期待。
越清醒越理智,對於超乎自然的現象便用科學的方式對自己進行勸導,誰成想,他用最自然的方式滿足了她的隨口一說。
“石玉——”終於能叫出來了,卻也隻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突然之間,什麼也不想說了。
唐辛撥開自己臉上的圍巾,猛地朝他撞過去。
冰涼的兩張臉,撞得生疼。
眼淚直往下湧。
她卻捂著他的臉不停地笑,不管不顧的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臉上到處亂親。
石玉扶著她,任由她亂撞一氣,反正冷得沒什麼知覺,疼也疼不到哪兒去,最後忍無可忍,提醒著說:“唐辛,你要是想親我,你就好好親,認真點兒。”
她一下子定住,像是玩瘋了突然被大人叫住的石砚,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然後小聲地笑,輕悄悄地湊過去,輕悄悄地把嘴碰在他唇上。
好像兩個人這樣擁抱著親吻著,也就沒有那麼冷了。
她不知道他從哪兒變出來一塊小蛋糕,可能是從山下帶上來的吧,竟然還有一根細細長長的金色蠟燭,點燃了讓她許願。
兩個人用手合攏著火苗,唐辛竟然一時不知道要許什麼願望,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一小圈火光的映照下,眼睛亮閃閃的,能看見彼此眼中的自己。
忽然間,蠟燭滅了。
唐辛“呀”了一聲又笑起來,石玉說再點上,她把蠟燭揪下來丟到一邊。
這一刻的儀式感已經有了,許什麼願根本就不重要,她想要的總能得到,不需要依靠許願來實現。
就是蛋糕不能吃,已經凍磁實了,唐辛用牙勉強硌下來一小口,抿在舌尖冰涼涼的就像巧克力冰激凌,凍得她直哆嗦。
石玉問她好吃麼,她把冰涼的嘴唇貼上去,讓他感受一下好不好吃。
融化在彼此唇舌間的巧克力味道很濃鬱,帶著一點點苦,回味是一絲絲甜。
唐辛品出滋味便捧著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石玉讓她拿到屋裡去,過一會再吃,她揚著頭不理,隻是笑。
屋子是臨時搭起來的,雖然暖和,卻不隻是他們兩個人。
她要和他一起,在這裡,在山巔,看雪。
蛋糕快吃完了,唐辛說話都不利落了,忽然問他:“石玉,我多大了?”
石玉看著她滿是算計的笑模樣,沉吟道:“我一直,記得你十九歲時的樣子。”
第403章 RONGRONG
在山上住了一天兩夜。
唐辛舍不得走,裝了一瓶子雪,一句話沒說跟著上了車。
以為到了山腳要換飛機,結果車子一路向前開。
“爸爸,咱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