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話:“人家去了何處,用得著向你匯報麼?”
一看,喬寶心挽著孟麒光的胳膊在那邊。
那姓王的小開氣呼呼道:“孟先生,我跟聞小姐說話,又與你有什麼關系?我偏要跟她說話,聞小姐,還未問令尊在何處高就呢。”
聞亭麗和孟麒光同時要開腔,卻有人笑著截過了話頭:“聞小姐的父親麼,邱某倒是熟得很。”
聞亭麗面色一沉,白龍幫的人過來了,哗啦啦數十號人,如同烏雲壓境朝花園中心湧過來,頭頂的夜空仿佛都暗沉了幾分。
“這就是屬下上次跟您老人家說過的聞小姐。”邱大鵬忙著為曹振元開路,同時笑吟吟望著聞亭麗。
曹振元眯了眯眼:“小姑娘靈啊。”
“確實,這樣標致的孩子屬實少見,不怪我家那個臭小子老在心裡惦記。”邱大鵬嘆氣,“可惜聞小姐瞧不上凌雲。”
曹振元微愕:“連凌雲都瞧不上?”
邱大鵬苦笑:“聞小姐心氣高得很。不怪她,怪凌雲自己不爭氣。”
曹振元藹然搖頭:“那是過去,最近凌雲也在學著在幫裡管事了,不論學問還是本事都已是今非昔比,你再好好問問這小姑娘的意見,說不定小姑娘又願意了。”
邱大鵬笑道:“還是您老人家見事明白。也好,等下我就親自送這個孩子回家去,亭麗,你跟凌雲之間有點誤會,路上邱伯伯正好跟你好好聊聊——”
孟麒光冷冷打斷邱大鵬:“曹幫主——”
曹振元走到孟麒光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麒光啊,許久不見你了。”
說話間,又有幾個人圍住聞亭麗,喬寶心有些無措,試圖將聞亭麗護在自己身後:“你們——表舅。”
孟麒光沉著臉便要朝這邊走,卻被曹幫主死死扣住肩膀:“難得今晚這般熱鬧,跟我這老東西坐下來敘敘舊,來,我們到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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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亭麗瞬間被一幫人團團圍住,不由得暗自攥緊拳頭。
可越是情勢緊急,她的腦子越是轉得快,忽一眼瞧見前方穿過花園的鄺志林,忙揚聲說:“鄺先生,您剛才不是說校方會派車送學生回學校嗎?請問車在哪裡?”
鄺志林一愣。
聞亭麗趁勢推開眾人走到鄺志林面前,背著所有人的面,將手裡的名片在鄺志林的眼底悄悄露出一角。
“鄺先生。”她屏住呼吸小聲說,“請幫忙找人送我回家。”
鄺志林面上更加驚訝,那是他的名片,除了他自己,隻有陸世澄可以作主將他的名片遞給其他人。
澄少爺何時——
他驚疑不定凝視著聞亭麗,又看看聞亭麗身後虎視眈眈的白龍幫,僅僅猶豫一秒鍾,便露出笑容做出回應:“不錯,務實有校車可以送聞小姐回家。我正要派人找聞小姐呢,我們走吧,車在那邊。”
聞亭麗大松一口氣,回過頭給了喬寶心一個寬慰的眼神。喬寶心正是滿眼擔憂,忙走到聞亭麗的耳邊極小聲地叮囑了幾句。
聞亭麗點點頭:“嗯,我知道,你別擔心,我走了。”
曹幫主和邱大鵬面面相覷,可當著鄺志林的面,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看著聞亭麗離開了花園。
第23章
鄺志林辦事極麻利,聞亭麗剛走出大門,所謂的務實“校車”就已經在街邊等著了。
不僅如此,鄺志林自己也在車前候著。
“聞小姐。”
人一少,他眼底的疑惑之色又浮了出來。
聞亭麗懇切地看著他說:“謝謝鄺先生。”
鄺志林回頭淡淡看向花園裡白龍幫那幫人,倒沒再說什麼,隻關照司機。
“把聞小姐送回家。”
聞亭麗二話不說鑽上車。
車一發動,她才發覺自己雙腿有些發軟,她默不作聲咬緊牙關,心裡充滿了對邱大鵬的憎恨,早晚有一天,她要親手宰了這老宗桑!
白龍幫果然不敢招惹陸家,回去的路上,後頭連一輛可疑的車都沒有。
司機先把聞亭麗送到白爾路的租處,聞亭麗回寓所換了衣服,又拜託司機把她回到慈心醫院。
一進病房,聞亭麗繃緊的神經一松,癱坐到床邊椅子上,她多麼想念鄧院長,換作往常,她會第一時間將今晚的遭遇同她老人家說一說,現在卻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陪護在對面小心翼翼覷著聞亭麗:“聞小姐,你怎麼啦?怎麼看上去殺氣騰騰的。”
聞亭麗回過神,若無其事拿起櫃上的臉盆:“我去打點水。”
這一小會工夫,足夠她把一切都想明白。鄧院長昏迷不醒,父親更是指望不上。
要對付邱大鵬,還得她自己來。可是她單槍匹馬,又該如何成事呢?
她慢慢在走廊上踱著,眼睛裡不知不覺再次浮起戾色,路過護士辦公室時,停下腳朝裡看。
“請問劉護士長在嗎?”她笑問。
捱到熄燈時分,劉護士長果然尋過來了。
“聞小姐,你出來一下,傍晚你不在,湯普生大夫給你父親換了幾劑新藥,我幫你說一句。”
一出病房,劉護士長就把聞亭麗領到後頭一間空置的庫房,推門進去,厲成英在裡頭等著。
聞亭麗迅速掩上門:“您怎麼在這兒?我正要給您打電話。”
“我剛回上海,聽老包說你獨自去參加拍賣會,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特地趕到花園坊外面守著,會場裡有我們的人,白龍幫的人找你麻煩時,我們的人全看見了,本想令人把你接出來,眼看鄺志林派車送你才作罷。先不說鄺志林,看樣子邱氏父子對你還沒死心?”
聞亭麗恨恨然嗯了一聲。
厲成英眼神凌厲了幾分:“鄧院長出事前就曾叮囑我們關照你,隻因不便暴露你與我們的關系此事才耽誤下來,我會盡快找一位中間朋友‘引薦’你和老包認識,對外隻說老包是你父親的故交,老包在政商界有不少朋友,邱大鵬絕對不敢再找你麻煩。”
聞亭麗試探著說:“可是外界都知道包律師是鄧院長的好朋友,如此一來,大家不免會懷疑我跟鄧院長早有私交,陸家那邊聽到風聲自然也會防備我,那樣我還如何調查刺殺的事?”
厲成英微笑:“假如沒有今晚的事,我們這邊的確不好動,出了今晚這樣的亂子,倒正好可以為你們‘引薦’了,姓邱的公然找你麻煩,你為了自保,臨時想辦法託人介紹你跟曙光律師事務所搭上關系,這個理由豈不是順理成章?”
聽完此話,聞亭麗並未露出驚訝的表情,厲成英心中一動,笑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這樣做?剛才你託劉護士長找我,就是跟我商量對付邱大鵬的計劃?”
聞亭麗甜笑著,沒否認。
厲成英贊許地點點頭:“請記住,懂得保護自己最要緊。正想問你呢,你是怎麼說動鄺志林護送你走的?陸家雖然從不買白龍幫的賬,卻也不喜歡插手別人的闲事。”
聞亭麗大致說了一下以陸世澄的名義拍賣洋裝的事,說到最後,她聳聳肩:“反正是費了好多工夫才跟他搭上話。對了,您查清那間‘敦普兒’洋行的底細了嗎?”
“是一間信譽極好的德國老洋行,貨倉設在武漢,那日一從你這得到線索,我就動身去了武漢找當地的朋友,託人查了幾日,總算弄到了一份敦普兒最近三月的報關單,這一查才知道,這家最近並未承運過藥品。”
聞亭麗莫名松了口氣:“所以……不是陸世澄做的?”
厲成英眉頭仍蹙著:“調查敦普兒期間,有一樁意外收獲。敦普兒洋行本由姐弟二人共同經營,幾年前姐弟倆因經營理念發生分歧,自此一分為二,弟弟以‘力最時’之名在不少城市開了新型貨棧,為了從姐姐手中爭奪老顧客,對外宣稱可以承辦一切貨物,敦普兒不敢承辦的鎢絲等貴重金屬,‘力最時’卻可以代為報關和承運,我們在敦普兒未查到藥品轉運的跡象,卻意外在力最時的貨倉查到了一點線索,順著往下挖,查到‘力最時’的新任經理兩月前曾經跟南洋那邊有過接觸。”
聞亭麗一愣:“可是……那張敦普兒的報貨單是在陸世澄的書房發現的,敦普兒姐弟已然分家,陸世澄既然選擇繼續跟敦普兒合作,又怎會與新分家出去的‘力最時’建立業務關系?”
“這件事不外乎兩個解釋:陸世澄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如此;另一種解釋是,委託力最時承運藥品的的確是陸家人,但不是陸世澄。”
聞亭麗想了想:“難道是陸老先生?”
厲成英緩緩搖頭,“近些年陸鴻雋已經不大管事了,但陸世澄有兩個叔叔,人稱陸二爺和陸三爺……陸二爺前年因一場車禍變成了植物人,那位陸三爺卻還活在世上,隻不過被陸世澄打壓得無法動彈。倘或這件事不是陸世澄指使,那麼或許與陸三爺有關。”
“這位陸三爺現在何處?”
“在北平養病,但他應該留了不少眼線在上海,假如那批藥是陸三爺的,那麼這次刺殺很可能就與陸世澄無關了,他們叔侄倆幾乎是勢不兩立。”
聞亭麗點頭不語。
厲成英看看自己的腕表。“今日實在是不早了,我長話短說吧,你極聰明,才幾日,已經為我們提供了一份重要線索,陸三爺那邊我們會立即著人去查,我過來除了跟你說這件事,也是想問問你今晚有沒有從陸世澄和鄺志林口裡聽到什麼線索。”
聞亭麗耷拉著腦袋搖頭:“陸世澄雖然把鄺志林的名片給了我,但他好像很煩我,我猜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見到他了,至於鄺先生,他的嘴巴就跟上了封條似的。”
厲成英苦笑:“嘴不嚴的人,也不可能成為陸世澄的心腹。不急,老包那裡已經安排好了,最多再熬兩日就能安排你和他‘見面’,消息傳出去,邱氏父子自然不敢再騷擾你。這兩日你出門當心些,我會派人到你學校附近守候,你是五點半放學對麼?記得留意一輛白色的洋車,那是我們的人。”
厲成英拿起手提包就要走,聞亭麗忽道:“厲先生,我想同你討一樣東西。”
“什麼?”
“槍。”
厲成英錯愕回身。